傍晚時,秦唳帶來了消息。
這家人的確跟丹心閣關系匪淺,不出意外,應當是逃不了流放的結局。
曲金歌將此事同江紈講了,道:“與他們而言,流放已經足夠悲慘了。”
此刻,江紈已經將小女孩交給曲金歌照顧,他則靠在涼亭內搭起的木椅上,手里捧著一杯茶,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聞言,他抬起眼來,道:“辛苦姐姐了。我還有最后一個要求,若是姐姐能夠滿足,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曲金歌垂眼望著他,唇角笑意淡了淡:“可以。”
江紈燦然一笑,連忙起身,又拉著曲金歌坐下。
他語氣討好:“姐姐是不是覺著我得寸進尺了?且聽我說嘛,我只是想讓姐姐給我點錢,再安排幾人,護送我和桑瑪朵回族里而已。”
曲金歌問:“就這些?”
“就這些。姐姐你看,我將橫渠堂丹心閣的事情告知與你,他們怎么可能放過我嘛?”江紈可憐的指了指自己:“我手無縛雞之力,還帶這個拖油瓶,若是沒有姐姐保護,會死的很慘的。”
曲金歌無奈道:“我答應你。”
江紈哈哈一笑:“我就知道,姐姐最通情達理了。那,姐姐想知道什么?”
“橫渠堂如今的高層都有誰?”曲金歌很快發問。
“這可不是我能接觸到的哦。”江紈托腮看她:“不過,我倒是知道這橫渠堂的創始人是誰。”
“說。”
江紈:“姓名不詳,面貌不詳,只知是個女人。創立橫渠堂的初衷,說是為天下萬民,只可惜人已經失蹤許久了。”
曲金歌倒是有些意外:“其他的呢?”
“恩……哦對了,這女人身邊,還有個追求者。聽說此人極其厲害,文韜武略雙全,心機詭計無雙,且精通奇技淫巧,橫渠堂能建立起來,很大一部分都有他的功勞。”
她聽到這話,眼皮一跳。
江紈又道:“眾人都稱他為,難留道人。”
難留道人!
他同橫渠堂的關系,竟然這般深刻!
曲金歌按捺心中的激動,問道:“還有么?”
“沒有啦。”江紈攤了攤手,顯得有些無奈:“姐姐,你可不知道,現在的橫渠堂簡直是一鍋亂粥,各自為營。”
“哦?為何?”
“唔,具體的原因我不曉得,但聽說,有人違背橫渠堂的初衷,說如今的朝廷一派清風正氣,想要投靠。但也有人堅持說皇帝昏庸無道,一切都是他的計謀。”
江紈搖了搖頭,道:“就這么,兩撥人吵啊吵,爭啊爭。整個橫渠堂便就這么分為兩半。”
秦唳以前倒也提過幾句,但曲金歌沒料到,橫渠堂內部竟然已經分裂到這般地步。
不過還有一事……
曲金歌:“橫渠堂前陣子可有什么暗殺計劃?”
“不知道。”江紈說:“姐姐,我知道的就這些了——哦,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你可知荊山山頂,道觀里的凌霄真人?”
“知道。怎么?”
江紈:“他便是難留道人唯一的弟子,你可以——哎,姐姐?你要去哪里?”
寒風撲面,冷意入骨。
曲金歌架馬疾馳,昏暗的油燈照亮眼前道路。
握著韁繩的手,一片通紅。
道觀前,一派寧靜。凌霄道人身著白衣,手捧油燈,面容恬靜。
聽聞馬蹄聲,他微微側目,略有詫異:“是你?發生什么事了?”
曲金歌自馬上月下,快步行至他面前,緊扼他的手腕。
她聲音緊繃如弦。
“你的師傅,是難留道人?”
凌霄道人并不意外,微微頷首:“是。怎么?”
曲金歌張了張嘴,突然不知要如何問下去了。
凌霄道人心有所感,突然問:“丹心閣,如今已經沒了吧?你是來抓我的。”
他說的如此篤定,仿佛一切早在計算之中。
曲金歌卻微微搖頭,強壓心中慌亂:“我問你,你可知你師父,現在在哪兒?他有沒有同你說過什么話?關于我的。”
沉默片刻,凌霄道人緩緩搖頭:“師傅救下我時,心神受創,整日寡言少語,只同我說了道觀和油燈的事情。”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了?”
凌霄道人:“沒有了。”
曲金歌呆呆的看著他懷里的油燈,點了下頭,轉過身要走,又停下腳步。
她像是想說什么,轉過身看著凌霄道人。
凌霄道人問:“還有什么事嗎?”
“……沒有。”
曲金歌的聲音有些干啞。她牽著馬慢慢往回走,凌霄道人則沉默的挑了下燈芯,暖光驟起,照亮她回去的路。
她又回頭看了眼。
白衣道長手握油燈,半身暖色披身,宛若雕塑,佇立于此。
因為難留道人的一句話,他守著一盞燈,等著遠游人,不知何年何月才算結束。
鷹城。
從前院到后院,又從丹心閣到衙門,秦唳的到來讓每一處都滿是緊張。
可他遍地都尋不到曲金歌,又不愿去問其他人。
回到租賃的大院門口,瞧見身穿深藍軍服的男人正滿頭大汗,拿著一包東西,被他手下的人攔在門口。
看服飾,像是鶴軍。
他走上前,“怎么了?”
男人看到他,神色也是一變,連忙跪在地上:“秦王!能讓屬下進去么!卑職是來送藥包的。”
“藥包?”他略略一想:“是金歌的。”
“是!”
秦唳朝他伸出手:“藥包交給我便好。要如何煎?”
小半個時辰后,曲金歌架馬,面色凝重的回到院中。
她隱約嗅到一股熟悉的藥味,安置好馬匹,便朝著后廚走去。
果不其然,秦唳正在熬藥。他動作嫻熟,慢條斯理,像是已經做過好多次了。
聽到腳步聲,秦唳微微側頭:“去哪里了?”
“去找凌霄道人了,你知道嗎,他竟然是難留道人的徒弟。”曲金歌上前一步。
秦唳眸中沒有多少意外,只是繼續問:“然后?”
“沒有什么然后。凌霄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奉命守著道觀和那盞燈而已。”
曲金歌有些疲倦,卸了輕甲,在旁邊的木桌上坐下,見有糕點,拿起嘗了一口。
“好吃。哪里買的?”
秦唳拿起藥碗,將藥汁緩緩倒入:“我自己做的。”
曲金歌差點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