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冷清的街道慢慢變得熱鬧,路旁滿是熱氣騰騰的吆喝聲。
曲金歌走在前,秦唳跟在后,在一棟臨街大院前停下。
朱紅院門大開,不斷有人出入。門側(cè)掛著一塊白葉木牌,寫著娟秀的三個大字:丹心閣。
這里便是江紈之前說的地方了。
秦唳上前一步,道:“應(yīng)當(dāng)就是這里了。小心應(yīng)對。”
“恩,我知道。”
到了院內(nèi),人少了些,一個穿著黑色織錦長袍的男人立于屋檐之下,一手握著算盤,一手正在翻閱什么東西。
秦唳看了眼,走上前道:“先生。請問,這丹心閣的主事人在哪里?”
這男人略有肥胖,嘴邊掛著兩撇小胡子,抬眼看他:“主事人不在。有什么事你同我說。”
“我們是鏢局的,想跟丹心閣談生意。”
“鏢局?”男人神色嚴(yán)肅起來,他合起賬本,道:“跟我進來吧。”
曲金歌跟在秦唳身后,進入東邊廂房,眼前出現(xiàn)一道山水屏風(fēng),上有四行小字。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
她腳步一頓。
這是著名的《橫渠四句》,為張大家所出。內(nèi)容言簡意弘,字跡翩若驚鴻,小小的丹心閣內(nèi),竟然會有這樣的屏風(fēng)?
繞過屏風(fēng),丹心閣的男人又拿來兩摞賬本,在眼前攤開了,細細查閱著什么。
秦唳顯然也看到了屏風(fēng)上的字,并未聲張,只是從容的咽下一口茶。
橫渠堂之所以叫橫渠堂,便是因為這最初的創(chuàng)立人,十分認(rèn)同橫渠四句,愿為之奉獻一生。
只可惜事與愿違,如今的橫渠堂,竟成了禍水。
“哦,找到了。”男人笑了笑,態(tài)度好了不少:“鷹城往北二十里地,荊山腳下,有個名為羅布的村子,前幾天有山洪,死傷無數(shù),需要大量藥草。”
曲金歌楞了一下:“需要我們運送藥草?”
男人笑著點頭:“沒錯。雖說只有二十里地,但路途崎嶇,山匪橫行,不知你們能否接下?酬勞的話,我可以先預(yù)付給你們二十兩銀子。其余的五十兩,會來再付。”
攏共七十兩,一來一回四十里路,按照行情來說,是相當(dāng)優(yōu)厚。
秦唳沉吟片刻,答應(yīng)下來:“押金需要交多少?”
“十兩銀子。不過我看兩位器宇軒昂,并非常人,這押金也可以免了。”男人笑呵呵的。
“好,成交。”
“那請兩位來跟我簽條子吧!”
很快,兩人從丹心閣里出來,尋了個茶樓鉆進去,特意找了偏僻的位置。
曲金歌望著手里白紙黑字的條子,若有所思道:“這丹心閣看起來,竟像是個做善事的。”
“橫渠堂一向如此,否則怎能籠絡(luò)民心?”秦唳凝眉:“橫渠堂做事一向都讓人捉摸不透,兩極分化極為嚴(yán)重。”
“不過,荊山羅布村被山洪侵襲,此事我竟未曾聽聞。”
“恩。按理來說,應(yīng)當(dāng)是本地知府負責(zé)善后事宜,可現(xiàn)在看來,出頭的竟然是丹心閣。”曲金歌輕輕一笑,抬手彈了下紙條,道:“這還真是有意思極了。”
秦唳問:“你手下的鶴軍,都已安排入城?”
“只安排了一小部分。其余的,都在皇上身邊候著。”曲金歌看向他:“你是憂心人手不夠?”
“不。我們下午要去運送草藥,只有你我二人,定然不行。”
哦,說的也是。畢竟是要裝作一個鏢局,總得有雜役、鏢師、趟子手這些的。
此番安排來的鶴軍足有十五個,曲金歌將他們?nèi)繐Q來,找來衣裳一換,便也有模有樣的。
她點了一人,道:“你是鏢師。”又指另外一人:“你是趟子手。”
“其余人都是雜役,到時負責(zé)壓貨就好。如若遇到意外,先保護自己安全,再保護貨物。盡量不要下死手,不要暴露自己,明白了嗎?”
十五人嗓音嘹亮:“是!”
秦唳在后方默默看著,待這十幾人離開之后,道:“這些人看起來,并非練家子。”
曲金歌緩緩點頭:“都是半路撿來的。他們愿意跟著我,我便護著他們。若是想走,我會給他們一百兩銀子踐行。”
“有人主動離開過么?”
曲金歌轉(zhuǎn)過身去,只留下一個背影。
“有一個。不過我忘記是誰了。”
曲金歌負責(zé)找人,秦唳便備好了押送藥材需要的物什,藥材裝車,趟子手開路,他們沿著大路,往鷹城以北出發(fā)。
前面幾段路較為平攤,因此速度很快,天色稍暗,站在高處往下往,便能看到遠處有一片星火,應(yīng)當(dāng)是羅布村的位置了。
曲金歌坐在馬車外圍,手里握著提燈,偶爾顛簸一下,有些昏昏欲睡。
秦唳就坐在身旁,握著一杯熱茶,吹了吹茶葉,沉聲道:“丹心閣那人說,這兒還有山匪,你覺得我們能遇到么?”
“不知道。若是遇到,打就是了。”曲金歌緩緩睜開眼睛,看了看手里的提燈,起身,去馬車?yán)锩嬗秩×艘环轃粲汀?
暖黃色的燈光照亮她半個側(cè)臉,輪廓尤為柔和,櫻粉的唇輕輕抿著,神色認(rèn)真。
秦唳往后靠了靠,目光卻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沒再多問什么。
快要靠近羅布村的時候,道路變得崎嶇,不斷有成堆的碎石和泥漿擋路。他們不得不放慢速度,以至于到達羅布村時,天色已經(jīng)很晚,村口一片寂靜,偶爾聞得犬吠。
馬車動靜不小,村口昏昏欲睡的老頭一個激靈,拿著提燈一照,神色有些激動:“你、你們是丹心閣的!來救我們了!”
隨著他嘹亮的一吼,原本暗淡的燈光一盞盞亮起,無數(shù)人提著油燈涌來,將他們團團圍住,啜泣起來。
曲金歌有些無措,秦唳卻鎮(zhèn)定的很,命人將藥草都搬下去,又找到村里的郎中,讓他騰出地方,開始給傷的較重的看病。
村長也拄著拐杖趕來,握住秦唳的手,幾乎要跪在地上感謝。
曲金歌穿過人群,聽著此起彼伏的啜泣聲,暗自握緊了手。
羅布村的情況,竟然如此嚴(yán)重,當(dāng)?shù)氐闹莞烤乖谧鍪裁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