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輕鶯沒變,依舊美艷絕倫,沉魚落雁。
可她好像又變了,變得沉默、陰郁,好看的眉眼間,總是沉沉的壓著一層愁苦。
她看到曲金歌從人群中走出,猛地握緊了劍柄,面無表情的問道:“怎么?你是要過來阻攔我?”
曲金歌沒有回答,只是站在這幾人面前,低聲說:“放了他們吧。”
“哦,你是來求饒的。”月輕鶯又道:“我不。”
秦唳站在人群之外,并沒有上前干預,只是眉眼陰沉的望向這邊。
“曲將軍,您別護著我們了……”身后的幾個男人臉色慘白,聲淚俱下:“若不是我們求功心切,違背年校尉的命令,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月輕鶯緊緊抿著唇角,聞言,輕輕一抖,似要說些什么。
“都怪我們!都怪我們!”
其中一人突然崩潰,以頭搶地,哭喊著留下一片血漬。
曲金歌每說一句話,喉嚨便宛若刀割:“年長卿不希望你變成這樣的。”
話音剛落,驀然,月輕鶯的眼角劃過一滴淚水。
她用衣袖擦拭淚水,神色依舊平靜,喃喃道:“我也不想這樣。但我控制不住自己——你是我最為要好的閨中密友,但最先放棄他的,竟然也是你。”
秦唳眉頭緊皺,盯著曲金歌語法蒼白的面容,緩緩轉身離去。
月輕鶯又說:“夜里我總是輾轉反側,如若當時你派出一小隊人過去,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我的長卿會不會還回來?”
她一向都是月家的掌上明珠,從未在眾人面前有失顏面,可如今卻哭的像個滿是委屈的孩子。
“昨夜,我做夢夢到年長卿,他渾身都是血,摸著我的琴弦,說不能再聽我彈琴了,很后悔。”
月輕鶯的目光之中滿是痛楚,她看向曲金歌:“金歌。他們說我夢游,說我自言自語,還說我會突然模仿長卿的樣子去練劍——”
“我瘋了,我的確是瘋了。可我是怎么瘋的?”月輕鶯問:“我是怎么瘋的?”
四周一片靜寂。
她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曲金歌。
可是沒有誰能給她一個回答。
突然,身后猛地傳來一聲驚呼,曲金歌頓感不妙,轉過身去,只見三人之中已有兩人自刎,鮮血濺出大片,融入白雪,慢慢消融擴散。
曲金歌瞳眸一縮,猛地上前想要阻止第三人,可還是晚了。
那人看向曲金歌,慘然一笑,無聲的說了幾句話,手腕一用力,鮮血噴出,他的身子軟軟的倒在地上。
眾人驚詫不已,曲金歌則癱坐在雪地上,半是茫然的捧起了艷紅色的積雪,看著它們在自己手中消融。
月輕鶯丟掉手里的劍,只淡漠的說:“全死了。”
全死了。
曲金歌驟然起身,緊緊掐住她的脖子,嘶啞著聲音質問:“年長卿死了,其他人就沒有活下去的權利嗎!”
月輕鶯垂下眼睛,決絕的推開了曲金歌的手,說:“沒有。”
一時之間,曲金歌竟無法說出一句話來。
月輕鶯又說:“秦唳來找過我,但我沒有見他。”
她的聲音很輕,只有兩人能夠聽到。
“他對你這么好,是以為當初在殷臺,救他的是你,對不對?”
曲金歌愣住。
月輕鶯:“你沒有告訴他真相。當初察覺到那群人可能遇害的是我,你不過是拗不過我,所以才帶人過去一看究竟的。你在殷臺傷的很嚴重,徹夜照顧秦唳的也不是你,而是我……”
“我會將這些告訴他的。”曲金歌道。
月輕鶯卻笑了一聲:“現在說又有什么用?如果當初秦唳知道這些,那么他為了我,會不會不顧一切的去救長卿?”
“金歌啊,你知道嗎?長卿不止一次的同我說過,他十分敬仰你,他說你身為女子,卻不受世俗束縛,俠肝義膽,恣意灑脫。”
“但我這才發現,你同你的母親一樣,是天生的惡。”
句句誅心。
曲金歌微微發抖,她低聲說:“別這樣,輕鶯……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我只想記住你的溫柔明朗,而不是這般的惡毒刻薄!
此處是月家的客棧,月家的伙計們很快將這幾人的尸體處理干凈,清掃積雪,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只有院中的梅花開的鮮艷。
曲金歌站在梅花樹下,看著月輕鶯轉身離去,突然感覺遍體生寒。
她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卻發現秦唳不知去往何處,沒了蹤影,她沒有詢問,也沒有等候,只是默默的迎著風雪往回走。
風雪掩蓋了來時的路,也將她和月輕鶯的關系,徹底掩埋。
快要靠近月泠光的別院時,她眼前卻緩緩走出一隊兵馬,為首的,竟然是何虎臣。
何虎臣摘下頭盔,擦掉上面的雪,哈出一口白霧來。
茫茫風雪中,曲金歌身形單薄,被這群人牢牢的圍住了。
何虎臣:“曲將軍,有人說您勾結橫渠堂叛黨,并給了確切的證據,陛下決定暫時將您關起來。”
曲金歌扯了扯嘴角,什么也沒問,只是將身上的匕首丟在地上,她張開雙臂,啞聲道:“好。”
她沒有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被關進大牢的這一天。
興許是顧忌她的身份,負責押送的是何虎臣,安排牢房的是廷尉,而外面特地守了五個管營,看守極為嚴密,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曲金歌半坐在稻草堆上,輕聲咳嗽著,沒多久,廷尉便送來了藥。
“曲將軍,上面的命令。說您重傷未愈,這以后的藥水藥膏,都會照常送來。”廷尉站在牢門前,皺眉將她打量一遍,也并未刁難,只是讓人送來一個火爐和幾床棉被,甚至給她備好了熱茶糕點。
外面的幾個管營有些差異,心道:這是來坐牢的,怎么像是換個地方養傷的?
曲金歌不問什么,也不打聽什么,一直都靠在角落發呆,一天下去都沒有吃什么東西。
他們說她私通叛黨,倒也沒有冤枉。難留道人、凌霄道人、江紈……哪個不是同她關系密切?只是這層層打擊,讓曲金歌僅有的求生欲蕩然無存,在這種情況下,哪怕監獄好吃好喝供著,她卻依舊以很快的速度消瘦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