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將軍沒對趙元嵩用刑, 只是反復詢問他怎么和九皇子相遇,還有他沒進長樂侯府前的身世。不給休息,不給水喝, 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 伴著不知從哪間牢房里傳出的鞭打與慘叫聲。
趙元嵩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 他大腦遲鈍, 精神也慢慢萎靡下去。
“為何你會和趙守義的長子用同音名字?”
“都說了, 那名字是他給我取的,我怎么知道為何呢。”
“為何你不記得涼山山坳里的崔獵戶?”
“我生下來不到一歲時他就出了意外,我怎么會記的?”這些問題反反復復, 讓趙元嵩不厭其煩。
“你與九皇子是真的偶遇,不是你故意安排的?”
“當然, 最開始我并不知他是九皇子。”
“你當時為什么會想到刺客是蔣家的蔣吉龍派去的人?”
“因為最近他總找我麻煩。”
“好吧, 那你告訴我, 你的西夷奴在制住小德子后,你所謂的要好好利用他, 是什么意思?”
“那還用問,當然是借他的光找個靠山啊!”得,一不小心將真正想法說出來了。趙元嵩有片刻怔楞,馬上整合思緒,表面上破罐破摔低吼道:“哼, 他蔣吉龍有靠山, 毫不顧忌找我麻煩。那我也可以找個皇子當靠山吧, 正好那小德子欲要對九皇子行刺, 我派人制服他, 之后我不就成了皇子救命恩人了?哈,那么事后, 就算九皇子沒有重賞,也要看情面給我照拂一二吧。”
蒙面將軍沉默一會,又開口道:“督察府探查到你在面見皇上前,先將制甲秘法交給了昌譽王,等到皇上面前,又說秘法是專門獻給皇上的,你這樣算不算欺君?”
趙元嵩抿唇,抬眼直視蒙將軍臉,“我是名商人,在我眼中,唯有利益共同體才能相互談合作談幫扶。可我和老王爺一點關系都沒有,從前也沒見過面,要請他老人家幫忙,不交出些‘誠意’怎么行?再來,我從來沒說過制甲秘法是‘專門’獻給皇上的,雖然之前將軍……我是說我夫君,他有想著讓我將秘法交給皇上,可那時夫君被群臣針對,我實在氣不過,才有了用秘法請老王爺出馬救人的想法。”
蒙面將軍又是一陣沉默。過了好一會兒,他又問道:“你阿娘從來沒和你提過你生父之事么?”
沒有啊,我阿娘失憶了。趙元嵩想到自己與皇上之間可能存在某種關系,正是可以利用的,他含糊道:“好像有說過一點點,那時我還太小,只記得,我問起父親,阿娘就說他好煩,不讓我再問。”李公公說阿娘不喜歡皇上纏著才與趙守仁私奔的。
蒙面將軍:“……。”手中鞭子啪得一聲響,轉身離開牢房。
趙元嵩總有種詭異感,那將軍好像最想知道的就是有關他阿娘的消息。不一會兒,有人過來放開趙元嵩的手,并將他帶到干凈牢房中,在經過一間審訊室時,他聽到了小德子的哭求聲:“大人饒命,我招了,我全都招了。小的真的是受了蔣貴妃唆使,蔣貴妃嫉妒郭貴妃得寵,想讓小的嚇唬九殿下,給郭貴妃個警告。行刺之事是假的,真的只是稍稍嚇唬嚇唬九殿下!”
哦,呵呵,原來刺殺只是場宮斗啊!可是當時小德子眼中的殺意并不作假。
趙元嵩在牢房里待了兩日,又被幾個蒙面武士給套著頭送了出去,并被警告不得將地牢中所見說出,要不然督察府不介意費點糧食,將他一直關到死。
趙元嵩回到定國公府已是戌時一刻,全家人都跑出來關心他,就連風景逸小寶寶見到他后,都說了一個想字。
“行了行了,回來就好,都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定國公拍拍鄧勉肩,這兩日風老三與鄧小黑沒少自責。
次日天一亮,風敬德派小伍出去請白大夫,非要給他做個全身檢查。趙元嵩靠坐在床上苦臉道:“我突然發現,關在督察府這兩日,還是很不錯的。起碼我不用每天喝藥,我都快吐了。”
“乖,聽話,你的病需要調養,要不然會落下病根。”風敬德隨手遞給他一個福根他們新做出來的藤球。這只藤球是根據趙元嵩要求做的,他們在編制過程中加了稻草,彈性好,很適合游戲,趙元嵩想在南集市場那邊的歡悅樓推廣賭-球。
當白大夫過來時,趙元嵩還在擺弄那只藤球。白大夫最先關注的是趙元嵩身體,發現他并無大礙,才注意到那只藤球。“這是‘鐵鞭子’編的吧,其實,想做球,還不如用豬肚,那個彈性更大。”
“鐵鞭子?不,這是金剛藤啊。”趙元嵩隨口回答,大腦在衡量用豬肚做球的可能性。
“‘鐵鞭子’就是金剛藤啊,它也是一味藥,用特殊方法炮制后,就是‘鐵鞭子’了。這東西原產西夷人散居地,有消炎消腫功效,后來有人見它牢固可做爬犁、藤椅什么的,便帶回北軒種植。”白大夫拿過藤球,仔細觀察后解釋道。
“藥材?能治什么病?”趙元嵩沒想到還能得到這么有用的消息。
“炮制方法不同,一種外敷,治跌打損傷,一種內服,消炎止血。”
“好東西啊!”趙元嵩噌地從床上跳下來,望著一旁的風敬德,“將軍,士兵在戰場不免會受傷,咱們是不是可以為他們準備些應急藥?”
風敬德垂眸看他:“軍中大多數將領身上都配有三七藥粉。”三七可比“鐵鞭子”好太多,最起碼他從來沒聽說過“鐵鞭子”這種藥,再說士兵千千萬,人手一份藥粉要多少錢?
白大夫點頭:“三七止血消炎更快更好,‘鐵鞭子’需要長期服用。”
“這樣啊。”趙元嵩有些不甘心,他想把金剛藤的價值發揮到最大。“那白大夫有空幫忙看看金剛藤還能做出什么快效藥吧。不能用在軍隊,能用在普通百姓身上也成。”
白大夫答應下來,從趙元嵩這里抬走幾筐金剛藤。功夫不負有心人,白大夫在給金剛藤脫筋時,發現這種纖維細軟韌性強,他媳婦兒戲稱用這東西搓繩子,一定比麻繩耐用。
白大夫心里一動,將這纖維草筋拿給趙元嵩看,趙元嵩看了,賺錢點子一個個往外冒,當下他讓貢多找來一臺織布機,扯著白大夫去了西北郊外莊子,將東西交給福根娘與長貴娘,讓她們試著織塊布出來。
小胖子九皇子終于從驚嚇中回過神,高燒退去,睜開眼睛看著他喜極而泣的貴妃阿娘,“阿娘,是趙元嵩保護了我。”小胖子還記得他將自己藏在身后,有那么一刻,他覺得比他瘦了一圈的趙元嵩,仿佛強大到可以托起天地。
九皇子已醒,趙元嵩罪名徹底洗清,皇上的封賞他為九皇子侍書,太子、郭貴妃的賞賜也陸續送到。四下人多,李公公對趙元嵩只客氣笑道:“恭喜趙侍書,這是皇上御賜的宮內行走令牌,請您收好。”
趙元嵩接過,發現令牌下面還壓著一張紙條,便快速將之收進袖袋里。“吾皇萬歲,謝謝公公。”
一臺臺的賞賜被抬到趙元嵩他們小院,垂花門后的萬氏探頭瞧了一眼,咬著牙離開。在院子里追狗玩的風景逸小朋友看到她,脆生生叫了句阿娘。萬氏狠狠瞪他一眼,直接躍過他回了自己院子。
風景逸小朋友被她表情嚇哭,讓聞聲趕來的下人好一陣哄。
建平十三年,農歷三月二十五,趙元嵩穿上皇宮里派發下來的制服,去陪著九皇子讀書。說起趙元嵩侍書這職位很尷尬的,沒有品階不說,還不如伴讀來的高大上,說白了他就是給九皇子研磨的小廝,要不是對九皇子有救命之恩,宮里的公公們見他根本不會有好臉色。
皇帝親筆御封,他還不能辭職。他是想抱大腿來著,卻得來這樣的身份,是不是很悲催?總有種偷雞不成蝕把米呀!
九皇子見到他還挺高興,直接打斷白胡子老師的誦讀,繞過書案跑向門口迎接他。“趙元嵩,你可來了。”
趙元嵩嘴角有些抽,躬身行禮:“微臣見過九殿下。”
“你我無需多禮,來來,我這邊有梅花酥酪,我請你吃啊。”九皇子與在宮外沒兩樣,還是傻乎乎的,也不講尊卑,把晾在一旁的白胡子老師氣的拂袖而去。“嘿嘿嘿,他終于走了。”九皇子掏掏耳朵,“整日聽之乎者也,念得我都快睡著了。”
這時,一旁伴讀走過來勸道:“殿下,老師也是為了您好,他引經據典講了很多小故事,只要殿下認真聽,還是能聽懂的。”
趙元嵩抬眼細細打量這位伴讀,也是胖乎乎的,腿很短,大圓臉,眉毛又彎又細,有點像女人的。趙元嵩從李公公塞他的紙條上得知,這位是尚書令古大人家的大孫子,雖不是嫡出,卻也是寄予厚望的。
九皇子哈哈一笑,怪模怪樣學起老師,一步三搖慢吞吞道:“……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絕江河。……”
背完全篇,九皇子先是得意一笑,后又苦臉道:“不就是讓人好好學習么,至于說那么多大道理啊?聽著耳朵起繭子啊!”
古伴讀臉色不太好,吭嘰半天才道:“古人云: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不學,怎么知道更多東西呢?”
“要學你去學,不要打擾我們吃東西。”九皇子揮揮手,扯著趙元嵩坐到一旁的桌幾旁,將點心遞給他。
趙元嵩心道:這又是一個小紈绔雛形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