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花好
從門口穿越過小廳到他的病床才那么短短的幾步路,對于她來說,已像是隔了千山萬水,一生一世般。他正側著身子,背對了她,在逗萱兒-----他們的女兒玩耍。萱兒像來古靈精怪的,喜歡的話便要纏人,不喜歡的話抱一下也會大哭。看她拿著蘋果,枇杷等水果在地上不停的滾來滾去,活像一只纏著絨線的小貓咪,可愛動人。偶爾抬起頭,沖他咯咯直笑,便知道女兒是喜歡她的。或許這就是血溶于水,無論隔了多遠,過了多久,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永遠是相通的。
他微微聽得腳步聲,還以為是孔家鐘,轉頭道:“是不是找到小女孩的-----”那家人兩個字活生生被卡住了。一瞬間,世界仿佛就在他和她之間停止了。他只覺得自己的心撲通撲通這么跳著,越來越急越來越快,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胸而出似的。那血液四下不停流竄,最后都刷刷的集中到了腦中。她就這么站在門口,仿佛在夢中,如此的不可置信。他只緊握著拳頭,不停敲打了頭,眼睛連眨也不感眨一下。生怕一眨了眼,她就如同無數次的夢境般,就這么消失無蹤跡了。直到手上傳來了痛楚,額上傳來了痛意,這才笑了出來,顫聲喚道:“凈薇—”
這幾年來,她從未想過會再和他碰面,更沒有想到是此等情況下。他素來意氣飛揚,不可一世。如今也被時間打發的沉穩了。似乎這些年過的也落落寡歡的,一點也無初見時不可一世的狂野。面色因受傷的關系,極是慘淡。整個人極憔悴不堪。腹部包著厚厚的紗布,依稀還可以看到血跡。仿佛那么多年前,她大著肚子,千里迢迢的趕到平川,只為了見他一面。一恍然,竟然這么多年了。中間隔了這么多的事情,隔了這么多的人,隔了這么多的歲月。她這幾年下來,亦心止如水了。但這么見了他,心中酸楚還是止不住,淚就這么嗤嗤而下了。
他掙扎著下了床,抬手一顆顆將她的淚拂去,帶著萬千的珍重:“你終于回來了!不要再生我氣了,好不好?這幾年也罰夠我了。你再怎么罰我都好,怎么就忍心連睿兒也不要了。當年是我不對,我不該疑你的。只是我那日喝醉了,我不知道-----凈薇,求你看在孩子份上,不要再離開我了。”她的淚落的益發兇了,只一串一串的落。
他顧不得腹部劇烈疼痛,將她緊緊擁入了懷中。只覺得生生世世也不過就這么一剎那罷了。這么將她鎖在懷里,如此的真實與美好。終于可以聞到她身上那淡淡的花香味道了,似麝非麝,他聞著總覺得莫名的安心與放松。這么些年來,魂千夢回的,原來只是這些,原來竟是這些--
她不知道為什么,只是落淚。恨他,惱他,氣他,都化作了淚滴。任他擁著,抱著,心底又酸又澀,百轉千回。他當日若真是愛她,信她,斷然不會說出那些混帳話的。好久,好久,仿佛已經過了一生般,她方才輕輕將他推開,低低的道:“你好好休息吧。”已經隔了那么多,前塵往事俱成云煙。但是有些東西畢竟是一輩子也無法忘卻的,父親的死,他的絕情,人若是能失憶就好了。但是她沒有,所以他與她終究是緣淺。慢慢的抱起什么也不知道的女兒,緩緩的轉過身,低而微的道:“我只是忘不掉!”
他本是狂喜,此刻卻又墜入了冰窖。。她不要他,她終究是不要他了。那心底翻出的絕望,一層一層,仿佛那海嘯中的浪潮,活活要把他生吞活剝了。他木然的看她離開他的懷里,木然的看著她一步一步的離去,一步一步的從他生命中再次離去。他知道,這一次放手,她將永遠在他生命里消失。若不放手,他亦將失去她。他可以將她鎖在他身邊,但是那又如何呢?那些相愛,相知,相守,相擁的日子,終究是再也不屬于他了----或許人生不可以踏錯一步,若錯了,以后步步都是錯的。她不在他身邊,這一生還有什么意義呢?千里江山,萬里榮華,對他來說什么也不是了!只恨不早點參透!
太陽漸漸隱退了,那落日的余輝正透過玻璃徐徐的照了進來,落在那水果盤的銀刀上,折射出慘淡的光芒---他在她身后,低低的喚著她的名字:“凈薇,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愛你,或者讓你為你父親報仇。”
她已打開了門,依稀聽到身后傳來的微弱聲音,說不清是不舍還是心亂,緩緩轉過身去,只見他一動不動的注視著自己,眼里坦然,冷靜又痛苦,正慢慢的將那銳利的刀尖緩緩滑進腰側,紅色的血液緩緩的流出了刀身。那是他受傷的地方!!!她腦中轟然大響,張大的眼眸中有著無盡的恐懼,只捂著萱兒的眼睛,拼命搖頭:“不!不要!!靖風--來人哪!快來人!!”
她放下女兒,奔了過去,死命的想將他的刀拔出來。他已然倒了下去,卻仍舊狠狠的抓住到柄,怎么也不肯放手,只企求的看著她:“答應我,你會原諒我---”她淚如泉涌而下:“我答應你,我答應你-----我什么都答應你---我原諒你!你快放手!快放手--”
他眼中呈現了寬懷的笑意,語氣卻越來越虛軟說:“我沒有刻意----要害---要害你父親,我---命令了----趙秉謙要-禮遇你家人---家人的---你信我!”她淚眼迷蒙,眼前什么都已經看不見了,只曉得拼命的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我相信你!!”她的心慌的了極點!只要他活著,只要他活著!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
幾年后,安陽司令府邸
小洋樓前的花圃,姹紫嫣紅一片。因剛下過雨,所以還殘留的雨滴,越顯得嬌艷動人。蝴蝶也不知道從那里的藏身地飛了出來,不停環花飛旋。偶有丫頭,聽差,侍從經過,那躲在花圃里的鳥兒,便會驚蟄而起,飛入樹叢。
赫連靖風一進門,便見她側靠在榻上,風從窗子里進來,微微拂著蕾絲簾子。那墨黑的烏絲軟軟的披在雪白如玉的脖子上,益發襯嫵媚動人。他心中一動,竟口干舌躁了起來。慢慢的走,將她抱在懷里,柔柔的親了下去,只見她還在夢中,猶自未覺,只隨手推了推他,迷迷糊糊的道:“萱兒,不要吵!”他呼吸益發渾濁了起來,只不放手,越抱越緊了起來,含著她的耳垂,輕柔慢捻。她到底是被他弄醒了,輕輕一顫,眼神迷離而嬌媚,只呻吟般的道:“靖風—不要----”他哪里還能理會,手已經滑入柔軟之地,只覺消魂蕩懷。她微微掙扎:“孩子們---”他低低的呢喃,卻帶了說不出的及迫:“不要去管他們-----”她低低皺了眉頭,細細喘著氣,像是無力,又像是愉悅。還是讓他如了愿-
因晚上有宴會,赫連睿帶了赫連萱早早穿戴整齊。等了半天,也不見父母下來。便探頭探腦的到了窗下。那陽光透過花漏玻璃,斜斜照在地毯上,因房屋進深,瞧不真切。依稀聽得母親懶懶的聲音傳來:“幾點了,晚上有宴,不要遲了!”父親仿佛恩了一聲,寵溺的道:“遲就遲了,讓他們大伙等著好了!好了,再多睡一下!”
他一轉頭只見妹妹張口要喚,忙輕輕捂了她的嘴巴,哄著道:“哥哥帶你去吃蛋糕。然后我們再去看小弟弟!”赫連萱一聽蛋糕,圓圓的眼睛微微發光,已然忘記剛剛要喊母親的事,拉著哥哥的手,一蹦一跳的走著。落日的余輝,將兄妹兩人的身影越拉越長,直至消失----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