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禹卿帶領一群人直向山上搜去,越是接近山峰,那血腥味道越是濃重,遍地殘尸足以證明他正在接近要尋找的女人。
“看來一路往上應該可以找到。金玉,你返回少丞那里把所有人都叫來,只留少丞等候閣主就好。”
身后一人領命離去,沈禹卿長出口氣,眉間焦急卻不曾散落半點。
還來得及嗎?但愿他曾一心盼其死去的詛咒不要在此時應驗,如果非要應驗的話,那么落在他身上好了,所有會傷害到閣主身心的詛咒都由他一力承擔,至死不悔。
在金玉往回趕的時間里,四散尋找的人已經都回到了原點,除了一直向上行走被樹木遮蔽的沈禹卿一行人外,剛剛分離不久九河他們便驚喜地看到了那襲熟悉的身影,冰冷,深沉,卻令每一個破月閣子弟崇敬無比。
最終他還是被紫袖說服,從距離齊魯之地不遠的中原邊境一路風塵仆仆,竟然跟來自蘭陵的這些部下在同一時間到了昆崳山。
“閣主,沈堂主帶著人往上去了,但是我們還不能確定紅弦堂主下落,她……她一直不肯說紅弦堂主要去的地方是哪里。”九河為難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云衣容,能指引眾人快速找到紅弦的只有她,然而卻沒人能迫使她開口回答。
冰冷目光并未像云衣容期待那般落在她身上,那個人,竟是連看她一眼都不愿。
啞啞的笑聲低響,滿是自嘲和絕望:“別再白費力氣了,她不可能活著回來,否則我的犧牲豈不是白費?”
殺意瞬起,墨色長袖如飛,死死扼住了陷入魔怔的女子咽喉,五指狠狠收攏,卻始終不曾與她的目光有半點接觸。
“對……殺了……我……”如此強烈的窒息讓云衣容第一次感覺到死亡如此接近,怪的是,她一點恐懼都未曾觸及。
這樣的結局不是很好嗎?
紅弦一定會死,而且是如泠河答應她那般慘死,受盡苦痛折磨;韋墨焰注定要孤寂一生,這是他毀了她的心的代價。而她,歷經風雨跌宕,最后死于他手中,這樣的結局還不夠好嗎?
冰冷蒼白的手指撫上扼住脖頸的那只手,輕輕地,好像怕驚了他收手離去。
那雙許久都不曾有過光澤的眸中忽然水霧氤氳,無人能懂的笑容漫上薄而色淡如水的唇瓣,嬌柔的身軀完全不反抗,只是貪婪地享受這一刻的滿足。
第一次,她能觸碰到他。
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紅弦,你看不到真是太可惜了,你離他那么遙遠,再無相見相伴的可能,而我卻近在他眼前,可以望著他,觸摸他,終于有一樣東西我可以勝過你,是我擁有而你不能得到的。
癡癡地看著那身冰冷玄色,早已忘記是什么味道的淚滴落在他手上,卻喚不起半點回應。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讀懂她的心思,云衣容自信再沒有誰會比她更愛那個男人,從第一面見到起就已經注定的悲劇輪回。
漸漸地,整個身軀都陷入麻木無覺。
所有人都低著頭,沒人敢站出來阻止,也不會有人想要阻止,閣主要殺的這個女人本就該死,活著對她來說太痛苦。
山間風凜,一片紅色被冷風卷動從高處落下,正飄過韋墨焰面前。
毫無感情的雙眸一緊,迅速將那片紅色抓在手中,帶著腥甜,沾染滿手殷紅。
那是一條本為清靜白色的面紗,多少次看她帶上,摘下,多少次遮擋住清麗面容與他共入殺伐,睥睨天下。
“傾鸞。”從出現開始便一直沉默的男人終于開口,眼中復雜變幻不定,“她在山頂。”
沒有命令沒有任何多余的語言,生殺予奪的手也不再考慮差點往赴黃泉的女子,那襲冰冷近乎冷酷的身影毫不猶豫往山巔而去,急迫勝于他生命中所經歷的任何時刻。
緊隨其后的隊伍靜謐無聲,只有少丞一人慢了數步,遲疑片刻后把委頓在地的虛弱女人扶起,盡力追逐前方身影趕去。
不是憐憫,并不清楚情為何物的少丞只是覺得,如果紅弦堂主真的死了,她也應該去陪葬才對。
空曠山洞中有一段漫長的安靜,明顯負傷在身的女子倔強地站立著,淡漠目光一如平素,手中赤紅細弦盤繞在地面,隨時準備再次與主人共同沐浴血海。
“玄機在哪里?”
聲音自木椅中男子身后傳來,刻板沙啞,缺乏溫度。
誰都想知道玄機在哪里,她也不例外,這件事說出來未免令人覺得可笑。夏傾鸞從不回答這個無數人問起,卻都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就算是身為月老唯一傳人、懷揣玄機之秘的她,也想時光逆轉能夠回到過去,至少弄清楚讓自己一生都陷于被人追逐境地的秘密究竟何解。
沉默被當做拒絕,古怪的桀桀笑聲回蕩在洞內:“你不說也沒關系,只要在你身上種下一只蠱蟲,那么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會成為我的,我想知道的問題你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比任何奴隸都要乖巧。”
他有這個實力。夏傾鸞深信不疑。
“鬼鬼祟祟,何不出來見上一面?堂堂離教教主竟是個貪生怕死之人么?”
“生由天,死由我,何必貪怕?”衣料窸窣,聲音的主人終于現出身影,坦然承認了離教教主的身份,“我只是不想這副容貌驚了紅弦姑娘,我和你,可是活在不同世界的人啊。”
聽那聲音本以為是個滄桑的中年男人,而當本尊現身于前時,夏傾鸞是真的有些驚到了。
丑陋,可怕,令人作嘔,這是她對離教教主的第一印象。
簡直難以形容那是怎樣的一個人,三尺之高的矮小身軀裹在褐色大袍內,大得離譜的頭部五官丑陋至極,裸露在外的皮膚如同腐爛一般褶皺黯淡,最難以接受的是許多叫不出名字的蟲,密密麻麻貼滿全身。
這就是離教的教主?是天生造化還是后天為之?人,怎么可能生得如此難以入目?
嫌惡的目光使得那人聲音更加沙啞低沉,短粗手臂平抬,翠綠色的短笛出現在同樣貼滿蠱蟲的手中:“嚇到了?紅弦姑娘生得天人之姿,一定對我這種惡心的容貌厭惡至極。這個身體這張臉,連我自己都想要毀掉。可是我更想毀掉的是你們這些光鮮亮麗的東西,切開肌膚,割斷血肉,把骨頭一根根剔除,做成一張漂亮的人皮踩在地上。等我拿到玄機成為天下霸主,我一定會這么做。”
又一個瘋子。
夏傾鸞暗暗握緊赤情,如果不能殺了他,那么至少不要落入他手中,否則結局將比死更加痛苦。
冷冷一聲嗤笑,翠綠短笛貼近看不出表情的面孔,曲調尖銳刺耳。
“來享受這曲送葬吧,把你的心魂都交給我,把玄機,天下,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