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我救
蘇翊在院子裡煎了藥。
並非所有的事都是按部就班。
是否他就能撥動命運之弦,改了那死亡之劫?
他端著藥碗折返回了房間裡。
孟寒初的眼裡若有光。
“潁川。”
她的一聲輕喚撩起了無限情思。
蘇翊從未想過頂著別人的名頭過日子,今次是嚐到了這種滋味,很奇妙的感覺,又有著說不出的悲愴。
他不敢否認自己這個假身份。
這個假身份讓他嚐到了甜頭,帶有微微澀的甜頭。
蘇翊這個名……
他沒有在手上拉出一道口子驗證自己是否真中了毒,他知道自己是躲不過的。命運之輪不偏不倚地行進著,碾壓過了生命的荒蕪之境。
就像是做了一場夢。
沒有了繞在身周的霧氣。
“蘇大夫。”來人羞的紅了臉,飛快地將信往他手中一放,“記得交給孟姑娘。”
“潁川……”她還是呢喃著,不願相信擺在眼前的赤裸的現實。
“我……近來受了風寒,沙城的日頭大了,曬得我暈了過去。”孟寒初的眼角滑落一滴晶瑩的淚,“還不小心把手腕劃破了……”
元清淵的眼尖,只一眼便發現了蘇翊露在衣袖外的手腕上隱隱有了深紅之色,“閣下竟以己身引渡劇毒。”
“停下!”有官兵呵止了車伕。
燕南渝扯扯嘴角,不大情願地說道:“你可知花朝城暮家那事。”
可是……
後是從袖袋裡取出了一袋零嘴遞給蒙絡,“街邊有賣,順道給你買了些。”
習武之時的她尚且不能打敗了他,更何況是現在連劍都拿不起,且還滿心愛著這個人的她呢。
她掙扎著從木箱子裡爬了出來。
掀開車簾子的人,正是面龐如刀削,高大挺拔的元清淵。
“我救。”他終於鬆了口,“不過……我有個要求。”
元清淵看見了蘇翊,這張娃娃臉,怎能讓人印象不深刻呢?
燕南渝長舒一口氣。
等到蘇翊悠悠醒轉,已是旦日清晨。
他長舒一口氣。
他將保命靈丹塞進了孟寒初的嘴裡。
他不該一次又一次地貪戀著那個虛無的世界。
“喝!”她遞上調羹。
“方子呢?”孟寒初的手一伸。
窗扉緊掩。
“報什麼仇?”
蘇翊扯扯脣角,在心裡將一句話連貫起來後再言語道:“自打出了師門,一直在江湖上闖蕩,闖的多了,受的傷也多了,便學會了一些簡單的包紮,在你醒之前我已請了沙城的大夫來瞧,按著他的方子給你抓了藥。”
齊活兒了。
他擡擡手,手指包裹著的白紗上微紅,有人爲他換過了藥。
燕南渝抿脣笑著,“還以爲你不喜歡了。”
“喏。”搶盡世間繽紛的小姑娘腳步輕快地朝著畫舫去了。
他沉聲問道:“雲姑娘找錦箋閣的用意爲何?”
他在屋裡來回踱步。
“是。”
蘇翊的臉色煞白。
雲岫倒在了陣法之中。
“好。”他淡淡地應了聲。
她貼身的匕首不知何時插進了自己的心窩處。
火舌一捲,滅了一半。
從信封裡掉落出一花枝來。
念念不忘的人兒啊,居然是她想要奪了命的那個目標。
他何嘗不知孟寒初是刺殺元清淵不成,在逃跑的路上體力不支便暈厥過去了。
他在心底琢磨著,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他的所有都來源於父母,事到如今,只得悄悄的背過手去畫上一個叉,表明自己是無心之過。
葉驚闌揮揮手,“蒙絡去看看雲姑娘醒了沒。”
“一點。”葉驚闌以手比劃出一粒黃豆大小。
他將信往竈火裡一丟。
蒙絡咧嘴笑著,“世子爺。”
她奔出了屋子。
燕南渝自昨日和葉驚闌交了底之後,整個人輕鬆了許多,他拿過了葉驚闌的蒲扇,有模有樣地扇著火,“珩之,你昨兒同我說,雲姑娘一直在找錦箋閣。”
……
鴉黃在偌大一個陣法收勢之時拿走了琉璃盞。
他的口型變換。
葉驚闌只覺好氣又好笑,他纔不會貪那一口烤土豆。
面對寵著她、護著她的宋潁川,定是不能說實話,不然宋潁川會擔心的。
無論他做什麼,最後都逃不過這個劫數。
“得,我給你放這了。”蒙絡往牀榻邊上的小幾上一撂,還灑了些湯汁在小幾面上。
回到迷谷便會好起來的……他如是想著。
當他睜開眼時。
火舌一舔。
她緊閉著雙眼,溫柔地笑著。
蘇翊會了意,裹了傷口。
葉驚闌拿起小木棍將她丟進去的土豆撥了出來,“你隨時隨地都想著吃,嘴兒饞。”
蘇翊剛想站起身來。
車伕不明所以地下了馬車。
她怎麼能把真相說出來呢?
他又回到了西街。
“讓本王瞧瞧,這是哪個可人兒要出城?”譏諷的笑在臉上綻開。
“你非我良人。”元清淵手上淺淺的指甲在她的臉頰上打了一個圈,“忘了吧。”
“誰予你的?”孟寒初朗聲問。
夜深了,也等到了歸來的孟寒初。
她朱脣輕啓,說道:“潁川,你這些年去了哪裡?怎學會了這些醫人病的法子?”
他舔舔發乾的嘴脣,說道:“葉大人也不能答應我的要求嗎?”
葉驚闌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他的臉色一白,往後一倒。
“我清醒過來之後,慢慢地捋順了我去凌城這一路發生的事。”燕南渝的手一頓,沒有再搖扇,“王歡宜不是我殺的,但我認爲是尋仇的人殺的。”
蒙絡一把抓過,作了一個禮,道謝。
孟寒初迷迷糊糊地睜了眼,“潁川……”
他忽然了悟。
在先皇賜婚之前,燕南渝和俞妃槿的書信往來不斷,他定是有過懷疑。雖說他是個順應天意的人,但不代表他是個無腦之人。
蒙絡歡快地跑出了屋子。
席地而坐,感受秋日的蕭瑟之意。
蒙絡皺眉,這人事兒多。
元清淵笑起,像當年與孟寒初一同在師門之中習武時的淺淡,“小師妹,年少的事兒,還是盡數忘了吧,心裡會好受些。”
鴉黃的臉頰微顫,慢慢地將雲岫扶起。
“蘇大夫,得先說說是個什麼要求啊。”蒙絡將一袋子蜜果兒抱在懷裡。
可他只能裝作什麼也不明白,孟寒初還是他這個“宋潁川”的懵懂小師妹。
他鼓起掌來。
他的不錯,或許和元清洄是一個道理,稱不上好的,都叫不錯。
這毛手毛腳的小姑娘。
“好。”孟寒初點頭應了。
蘇翊自是攔不住元清淵的。
蘇翊垂眸,成了這樣,補氣血是無用的。就算湯藥中有毒又何妨,這殘破的身子,能活一天算是賺了一天,他只是不想用調羹舀。
他對偏安一隅的暮家沒有多大興趣。
他仍是微微笑著的。
蘇翊渾身篩糠似的顫抖。
她無法爲雲岫做出任何承諾,只得輕輕點頭,指了指雲岫示意自己無能爲力。
蘇翊的心神晃盪。
從救下孟寒初開始。
“齊王殿下。”蘇翊不卑不亢地行了一個禮。
躲過那道奪命旨意就好了。
孟寒初蹙額。
鴉黃在陣外給他比劃了幾個手勢。
“世子爺,你我之間本無秘密,我也不想瞞著你分毫。”葉驚闌把先前從火裡撥出的土豆又送進了火堆裡,“雲岫想找一個人。”
燕南渝的眸子一黯,“我至今不知在何地。”
蒙絡懷中的蜜果兒掉了。
先帝在時,對那無中生有的案子也是輕拿輕放,卷宗上記載不詳,他也就沒過多追探。
她的手探到一半,迅速收回,摸出了匕首握在手裡,刀尖直指他的臉,宛若下一秒就會在蘇翊的臉上雕一朵血花出來。
蘇翊攔下元清淵。
蘇翊嘆口氣。
“烤好的第一個歸你。”蒙絡豪氣地一揮手。
這裡的時間倒回了他在西街救下孟寒初的那個點上。
“撿的。”他撒了謊。
“她的妹妹。”
“小師妹,先喝藥。”
莫忘來時路,珍稀眼前人。
渾身是血。
孟寒初識破了他。
蘇翊替她取了劍。
她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很難讓她去相信一個幾年不見的人性情大變是因爲歲月使然。
“我以爲她是爲了報仇。”
“是嗎……”葉驚闌沒有追問了。
焚心般的痛苦。
元清淵嗅到了車裡的血腥氣兒。
掐算著時日,當木門外有人蜷起指節輕敲時,他搶先一步拿開了門上橫木。
蘇翊下意識地往後一仰。
本是虛虛坐在牀榻邊上的他因了這一後仰,摔了個結結實實。
蒙絡端著滿滿一碗粘稠的苦藥,小碎步邁著進了他的臥房。
他的蒲扇緩緩扇動。
蒙絡撓撓頭,有些難爲情。
一切都是真的。
割破的手指還在往外淌著血,順著指尖滴進了琉璃盞裡。
燕南渝先是寬了葉驚闌的心,他說:“大夫說雲姑娘無大礙。她在畫舫上歇息,你大可放心。”
他木然地按著曾經發生的種種,和孟寒初慢慢熟悉了起來。
“寒初。”元清淵戲謔地叫著她的名字,“不,應該稱你爲小師妹。”
“不喜歡了?”燕南渝試探著問道。
木箱子因爲她的身子靠到一面上,傾倒了。
他對自己的呵護是基於門派中的師兄弟欺負她時,他會以絕對的實力給予他們教訓。
在他擡頭之際,孟寒初緊緊凝視著那花枝上鳥羽般的枝葉,以及藍綠交雜葉片之中的硃紅小花。
屋子某個角落,花花綠綠的辮子一甩,小腦袋一探,蒙絡“咯咯”地笑起。
“你根本不會武功,心懷不軌之人還冒充潁川,你究竟是誰!”
“雲姑娘。”蘇翊懊惱地出聲喚道。
他默唸著,這不是真的,如果可以,請重新來過。
他揣到了懷裡,躲到小廚房之中,點燃了竈火。
她揚起臉,直勾勾地盯著蘇翊。
無助感從心底騰起。
蘇翊感覺胸口被一個無形的棒槌敲中了,悶痛著。
“閣下真真是醫者仁心,慈悲爲懷,連這種該處以凌遲之刑的賊人都要包庇。”
“小師妹,喝藥了。”蘇翊將藥碗放下,扶著孟寒初靠坐起來,“你怎會在那處昏過去?”
“潁川!”孟寒初急聲喊道。
要是毀了這封信……
葉驚闌覺著好笑,這人猛地提起心的模樣真是令人忍俊不禁。
蒙絡掏了一個雞蛋大小的土豆,手指慢慢地推向火堆,她的動作很是輕柔緩慢,“這個是我的。”
“嘴貧。”
宋潁川從不會這麼順著她的意,哪怕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比試之中讓著她,但在生活裡不算是個溫柔體貼的人。
燕南渝嚥下一口唾沫,說道:“花朝城,盛京城,這兩處都有收過信。只有這麼一個大概的地兒,一入城便追查不到了。”
他撣撣手指,剛纔與蘇翊有了接觸,令他厭惡。他噁心這些匍匐在他腳下的螻蟻。
葉驚闌在江岸上手拿著蒲扇,煨著藥罐,頗爲悠閒自得。
“別,閣下這個禮本王當不起。”元清淵的手臂一橫,沒讓這個禮真真正正地行完。
涼而不刺骨。
隨後,連夜敲開了一戶平日裡趕馬車的人家,以重金作酬,請車伕送他回迷谷,當然,還有他藏在箱子裡的孟寒初。
這傷是在打鬥之中被人用刀割出的……
她丟進了煨著藥罐的火裡。
屋中無人。
他不再磨蹭時間。
“不錯。”
“絡絡。”燕南渝的靴子踏在青石板上,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們。
蒙絡噘起嘴,“人生在世不過吃喝玩樂,排在首位的是‘吃’,我想著吃是正常的。”
“誰?”燕南渝立馬警覺了起來。
“但我派人循著送出的書信去探查過。”
孟寒初閉了眼,該來的還是躲不過,她再次睜眼,詢問著蘇翊:“劍在何處?”
“大人。”蒙絡解開了系在腰上的小布袋,摸出了一顆土豆兒。
蘇翊搖頭。
蒙絡一愣,“昨夜世子爺去城中拎了個還在睡夢中的大夫替你瞧過了,他開的方子是補氣血的,沒毒。”
“能追查到世子妃的婢女……好手段。”
“錦箋閣當年送出了一封密信,信中給暮家捏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葉驚闌怔住,半晌後他才說:“世子妃不至於陷害暮家。”
“妃槿是不會做這等齷齪下作之事的。”燕南渝斬釘截鐵地說道,“暮家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