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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 怨亂卻初心一4000

257.怨,亂卻初心(一) 4000

韓天遙正站在小廟正殿裡,擡頭看著慈悲注目衆生的佛像,眼底冷寂如灰。

再怎樣慈悲爲懷,再怎樣普度衆生,大約都度不了以殺戮爲職業的軍中大將。

何況他也無須誰來度他咼。

雖然孤身前來,幾名鳳衛依然警惕地盯著他,如臨大敵醣。

即便那日隨十一入他的軍營,也不曾見過他們如此充滿敵意的眼神。

他幾乎可以猜得到,統領他們的那女子,此刻該對他怎樣的恨之入骨。

“南安侯!”

身後,是熟悉的嗓音。

聲調不高,微啞,不復清越。依稀有往日的散漫,卻沁著幽泉般的寒涼。

韓天遙轉過頭,看到了十一。

才三日未見,她似變了個人。眼眸也不再是她原先那種蘊著嫵媚的孤冷,甚至不復清瑩,黑洞.洞如幽泉內的漩渦,隨時要將眼前之人吞噬,覆沒,令其萬劫不復。

她的脣邊尚彎著一絲笑弧,那笑意卻陌生陰鬱得可怕。

韓天遙掃過她平坦下去的腹部,好一會兒才道:“我是不是該說一句恭喜?”

十一道:“若你說了恭喜,我少不得說句多謝。都是違心之言,何必給各自添堵?”

她打量著他,“南安侯軍務繁忙,卻特特地跑過來,不知是在給自己添堵,還是想給我添堵?”

韓天遙盯著她,然後提起手中的龍淵劍,伸出手臂。

十一瞇了瞇眼,漫不經心地抱肩看他。

韓天遙厭極她這樣的眼神,眼底閃過不屑,然後手掌一鬆,龍淵劍已然“噹啷”落地。

十一笑嘆:“南安侯,未對敵先棄劍,不怕人恥笑?”

韓天遙淡淡道:“若不棄劍,便是你心中的敵人,對嗎?”

十一道:“棄了劍,也未必便不是敵人。那些堵住去路的忠勇軍將士們,難道不是南安侯最好的兵器?進可攻,退可守!”

韓天遙哂笑,“柳貴妃,若我不先攔住去路,只怕你又該走得無影無蹤了吧?我倒不知,是幾時貴妃娘娘畏我如虎?”

十一輕笑,“南安侯手提重兵,神機妙算,頃刻間便可翻雲覆雨。憑他帝王貴胄,皇親國戚,取誰性命都是輕而易舉。本宮不慎誤入虎穴,又被虎傷,自然心有餘悸,說完全不怕,那還真的矯情。”

韓天遙凝視著她,卻再看不出她蘊著笑意的眼底究竟是怎樣的色彩。

他向殿後看了一眼,問道:“皇上龍體有恙?”

如非不得已,他們也不會滯留此處這麼久。既然剛生產的十一尚能出來見他,那他所聽到的宋昀染疾之事,應該並非虛言。

十一道:“微恙而已。只要南安侯高擡貴手,想來還不至於釀作大疾。”

韓天遙頓了頓,才緩緩道:“貴妃多慮了!我今日一早入城,剛得到貴妃行蹤又匆匆趕至,其實只是想澄清一些事。”

“用你的鐵騎衝入湖州城,或將我們圍困於這小廟裡,跟我澄清一些事?”

“你說錯了,鐵騎尚在湖州城外,隨行不過一些親衛。聊以自保而已。”韓天遙不覺退了一步,已忍不住有些愴然,“貴妃覺得我步步緊逼,我卻也不得不擔心,貴妃會讓我來得去不得。”

十一眉眼微挑。

他在說什麼?他帶的親衛不少,只是擔心十一等會取他性命?

片刻,十一笑起來,“如今你孤身前來,連劍都棄了,就不怕我讓你來得去不得了?”

韓天遙居然也笑了笑,“便是貴妃想讓我來得去不得,也得想著我回不去時,你們能不能脫身!”

不遠處就有他的親衛,人多勢衆,十一剛剛生產,體虛力乏,身邊又才十餘名鳳衛,根本無法護衛帝妃周全。

十一看一眼地上的龍淵劍,一時不肯再細想彼此間越來越深的嫌隙和猜忌,只問道:“卻不知南安侯想澄清什麼事?想說濟王之事與你無關?”

“聖旨之事與我無關!”韓天遙答得急促,“皇上已到湖州,且有你在身畔,絕不可能下旨處死濟王,但朝中顯然有人不想放過他,且刻意

將矛頭引向忠勇軍!我猜測必有蹊蹺,方纔一早前往濟王府查探!”

“跑去你軍營的使臣也與你無關?”

“使臣是朝廷命官,順道給軍中一位部將帶了一封家書,難道我還能攔他進入軍營?”韓天遙眼底如有炙熱的巖漿翻涌,卻淹不住那濁紅背後的深黑如夜,“自然,你若不信我,這又是我暗中與重臣勾結、斷送濟王性命的鐵證!”

十一審視著他,“賜死濟王的聖旨與你無關,就是濟王之死與你無關?斷送他的一切藉口,不就是他謀反嗎?可真的是他謀反嗎?內中因由,你我……心知肚明!”

韓天遙眼底的烈意忽然間消退下去,漸漸轉作曠野般的荒涼,“如果我說,一切並非我的設計,你相信嗎?”

十一道:“哦?並非你的設計,只是尹如薇自己天天做夢,夢到忠勇軍說願意跟她合作,願意扶立濟王?”

她的面龐蒼白得毫無血色,但眼底的不馴依舊,此時更有了不加掩飾的嘲諷,如針尖般毫不容情地扎向韓天遙。

韓天遙呼吸粗重,靜默地與她對視片刻,許久方道:“此事……我並不知情。”

十一道:“卻不知南安侯是什麼時候知情,又怎會在尹如薇未有行動時便上書朝廷,說濟王有謀反跡象?我願洗耳恭聽!”

既然他說了,前來尋他們,只爲澄清自己。如今,她願意聽他怎麼澄清自己。

撇開個人恩怨不談,撇開她釘子般看向他時,也在承受著被釘入骨骨髓般的疼痛不談,他依然是朝中大將,手握重兵。不論是制衡權臣實力,還是意圖收復中原,朝廷都不得不倚重於他。

韓天遙的手無聲地蜷握成拳。許久,他幽黑的眸低垂,淡淡道:“我上表時已說得明白,是從水寇那裡無意得到的消息。”

於是,尹如薇果然是在白日夢裡得到了忠勇軍答應相助的允諾嗎?

十一胸口又在翻滾,隱隱的血腥味往上涌著。

她終究只能氣極笑道:“哦!南安侯一代英雄,我素日欽佩,想來不會是那等敢作不敢當的僞君子、真小人!”

韓天遙眉眼不動,目光卻逡巡於她的面龐,“早在回馬嶺之事後,我便已是貴妃心中的僞君子,真小人,倒也不在乎在貴妃心目中更惡劣些。”

而他對她的報復,的確已惡劣得令人髮指。

他早已預備被她切齒痛恨一生一世。

十一聽他漫不經心般的話語,想起他那日的摧殘羞辱,不覺扶向畫影劍,“既然南安侯決意做個真小人,何必跑來澄清什麼?”

“我不想牽連謀害濟王之事。”韓天遙盯著她握劍的手,脣角慢慢勾起,“我也不是跟貴妃澄清,我只是不想皇上有所誤會。”

十一笑起來,“以南安侯如今勢派,還怕皇上誤會?”

韓天遙道:“貴妃勢派也不小,若能讓貴妃少誤會些,也是好的。”

至少,不能讓她認定是他害死了宋與泓。宋與泓從不是她心目中的良人,卻絕對是她青梅竹馬的摯友,是願意以性命交託的兄弟,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親人。如此高傲的女子,恨不能與他割袍斷交,老死不相往來,卻舍下所有的自尊向他跪求,忍受他的侮辱……

算來她月份未足,早產固然受了濟王之死刺激,只怕也和那日的歡.愛有關,——當然,她已是宋昀的女人,尊貴的當朝貴妃。此事於她,絕對只是侮辱,足以銘刻一生的侮辱。

此時,他便能從她眼中看到不願也不屑掩飾的憎恨。她緩緩道:“南安侯放心,我誤會不誤會,無關緊要。只要南安侯繼承父祖遺願,輔佐君王振興大楚,收復中原,便是皇上的功臣!”

而她呢?

便是曉得他暗中策劃濟王府叛亂,一步步將濟王算計上死路,爲了大楚江山,她也只能容著,忍著,就和當日爲大楚放棄他,放棄自己好容易求得的那份感情,守著孤寂的心入宮一般,壓抑住自己的感情,把犧牲當作習慣,——犧牲自己的愛情,犧牲宋與泓的皇位,無視一切顛倒黑白,直至眼睜睜看著宋與泓在懷中死去,死不瞑目,還不能爲他報仇……

她到底不曾落淚,只是退後一步,鼻尖慢慢沁出了汗珠,如白梅上漸漸消融的雪水,清妍虛弱卻沁著徹骨的寒冷,彷彿下一刻便可能枝折花謝,零落成泥。

韓天遙本待嘲諷回

去,但瞧著她臉色不對,到底不肯再說,只默默凝視著她,慢慢皺緊了眉,正待上前問時,卻聽後面門響,傳來了緩慢的腳步聲,還有嬰兒的啼哭聲。

宋昀竟在雁山的扶持下走了過來,卻只鬆鬆披著衣衫,難掩病容。

“柳兒!”他喚著,微微笑了笑,“快去瞧瞧維兒,穩婆似乎照顧不來。”

十一定定神,側頭瞧向他,“皇上病勢不輕,怎麼起來了?”

宋昀嘆道:“我病勢不輕,難道你就適宜見客?剛剛臨盆,又是受驚早產,不知多久才能復原,若見了風,落下什麼病根,便是一輩子的事。便是爲了維兒,也不該這麼糟蹋自己。你可曾對著鏡子瞧瞧自己的臉色?”

十一道:“我並不妨事。”

卻只站在宋昀身畔,淡漠地看著韓天遙,並無離開之意。

她再怎麼病弱,到底身懷武藝;宋昀卻是真正的手無縛雞之力,即便韓天遙手中無劍,也能輕易傷他或擒他。

韓天遙無視十一戒備的眼神,顧自上前見禮,說道:“臣方纔已與貴妃說明,急急趕來,只是爲了澄清,濟王之事並非臣所主使,不希望皇上、貴妃有所誤會。”

宋昀微笑道:“南安侯孤身來見,便已見得誠意。何況若南安侯真有心對付濟王,在濟王謀反消息傳出、又未帶人平定水寇時,完全可以先發制人踏平湖州府。朕相信南安侯。”

韓天遙道:“謝皇上!”

正說著時,又聞外面一陣喧嚷,接著便有鳳衛奔到殿內稟道:“皇上,三公子帶人衝開忠勇軍攔阻,趕往這邊來了!”

宋昀忙道:“小觀來了?南安侯快出去看下,怕是有些誤會。”

韓天遙也未想到居然是齊小觀親自帶人過來,立刻應了。

齊小觀不抵旁人,忠勇軍若敢攔阻,他不會介意動手殺個落花流水。

俯身撿起龍淵劍,韓天遙待要出去時,忽聽宋昀厲聲喝道:“誰讓你帶這裡來的?出去!”

他回頭看時,正見一中年婦人抱著啼哭的嬰兒步入大殿。

那嬰兒裹在襁褓中,一時看不出眉眼,只覺皮膚紅嫩細軟,哭得小.臉皺在了一處。

韓天遙心底忽然莫名地柔軟了一塊。

那穩婆完全沒料到素來溫和有禮的宋昀忽然厲言喝斥,一時慌了手腳,一邊往後退著,一邊咕噥道:“是,是……我只聽著這邊喧鬧,不大放心,過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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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說後天見吧!閱讀愉快,大家都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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