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瑤細細琢磨盧氏這句話,悟了半天,也沒悟出個究竟來,正巧丫鬟喊開了席面,欣瑤隨著眾女眷去了偏廳。
一時飯畢,園子里戲鼓子敲得棒棒直響,眾女移步后花園。欣瑤屁股還沒坐穩當,卻見管事模樣打扮的婦人匆匆而來,見了蘇氏,忙低語了幾聲。
蘇氏臉色突變,躊躇了幾下,悄無聲息的來到了李氏身后,
剛剛把腰彎下,卻見侯爺身邊的小廝闖進內院,驚呼道:“老太太,不好了,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李氏嚇得直起身來,冷不丁撞上了后頭正要與她說話的蘇氏的下巴,蘇氏疼的眼淚都了下來,又不好發作,忙背過身把眼淚擦了。
李氏氣罵道:“作死的小子,沒頭沒腦的,還不快把事情說清楚!”
來人嚇得跪倒在地,忙道:“仇家帶人找上門了,和侯爺打起來了。”
李氏氣得眉毛倒豎,怒道:“青天白日,沒了王法了,哪個不怕死的敢到侯府撒潑,你們一個個都是死的,不會攔著?”
小廝哭喪著臉道:“老太太,仇家來了幾十個人,身強力壯的,小的們攔不住。”
淡姨娘一聽丈夫被打,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也顧不得蘇氏有沒有發話,忙道:“老太太,快去瞧瞧吧,侯爺身子弱,別傷到哪里。”
李氏環視一圈,戲臺上不知何時戲鼓子已停了下來。裝扮好的戲子們不明就里的瞧著戲臺下,一園子太太小姐伸長了脖子,豎著耳朵聽著侯府的熱鬧紛呈。
蘇氏一見這陣勢。怕丟了候府的臉面,忙勸慰道:“老太太別急,只管坐下來聽戲玩鬧,仇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不會做出那等野蠻之事,必是下人們危言聳聽,待媳婦先去瞧仔細了再來回老太太。也省得累著園子里女眷連個戲都看不安穩。”
李氏有了臺階下。面色一緩忙道:“說的很是。快去吧!”
蘇氏遂恨恨的掃了地下的小廝一眼,帶著幾個仆婦出了園子。小廝趕忙起身。朝李氏行了禮,跟著出去。
淡姨娘雖然心下著急,卻也只得眼睜睜的看著蘇氏漸漸遠去,回過聲對貼身仆婦輕聲交待道:“快去。看看兩位爺們如何了?傷著沒有。”
欣瑤因離得近,聽得分明,捂著帕子,身體微微后傾。
微云、淡月倆個湊近了,只聽得大奶奶壓低了聲道:“好戲開鑼了!”
……
趙府中路正院里,氣氛劍拔弩張,趙家一干人,仇家一干人,相視而立。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趙俊武一身青衫頹然坐在地上,鼻子里的血一滴滴落在衣衫上。身后的趙正信也沒好看到哪里去,胸口的衣裳皺得不成樣子。很明顯是被人揪的。
四周圍著眾多到趙府赴宴的賓客,有伸長了腦袋看好戲的,也有兩邊調停做好人的。蕭寒隱在賓客后頭,臉上擒著抹意味深長的笑,不置一詞。
趙正信鐵青著臉道:“仇明威,你別欺人太甚。光天化日之下趕動起手來,當心我明日奏你個縱奴行兇。”
仇明威仰天長笑三聲。不僅沒有怒氣,反而笑得暢快道:“好,好,好,我正愁侯爺不肯到皇上跟前分說,既如此,咱們明日便走一趟。你奏我個縱奴行兇,我正好奏你個縱子休妻,也正好讓皇上瞧瞧清楚,功名奕世的趙家內里到底是個什么德性。我倒要看看,到底誰沒臉!”
趙正信氣了個倒仰,怒道:“好你個仇明威,我明里暗里替你遮著掩著,你卻恩將仇報。罷,罷,罷,你既無情,休怪我無義,到時候撕破了臉皮可別說我不念著往日的情份。”
仇明威的大兒子仇子元揮著拳頭,怒不可遏道:“我呸,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小爺我都替你臊得慌。一府人合著伙欺負我妹子一個,還裝得像個好人似的。今日當著眾位賓客的面,看我不揭了你忠勇侯府的皮。”
說罷,仇子元上前兩步,沖圍了里三圈,外三圈的賓客一抱拳,正欲說話,不料那趙正信卻搶一步開口道:“眾位親朋好友,俗話說好聚好散,趙,仇兩家雖然和離了,好歹親家一場,原本此事揭過也就算了。誰知仇家不知好歹,公然上門鬧事,如此這般,我也少不得替我兒子分說分說。”
“侯爺,你快說!難不成這里頭有什么隱情?”
“對啊,侯爺,是不是府里克扣了人家女方的嫁妝,還了也便沒事了!”
也不知哪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擠在人堆里亂喊。
趙正信氣得幾欲吐血,卻正色道:“眾位,我忠勇侯府赫赫百年,從未有過克扣婦人嫁妝一事。此事皆因我母親生病而起……”
趙正信抑揚頓挫,繪聲繪色的把仇氏如何趁著侍疾之際,下藥毒害老太太一事說與眾人聽,末了又道:“此等惡婦,我趙家如何能?本該一紙休書,送下堂去。卻又因趙,仇兩家素來親厚,又顧念下堂的婦人,再嫁頗難,這才把其父母叫到趙家,立了這和離的文書,從此男婚女嫁,再無相干。
仇氏的嫁妝也是由其父兄親抬出府,連張紙也不曾少過。此因家丑,我本不欲多說,然仇家口出惡言,拳傷我子,行事咄咄逼人,我也就顧不得許多。”
眾人聽得嘩然。這仇家的女兒果然是個厲害的,居然敢下毒暗害長輩,真真是膽大包天。
“侯爺宅心仁厚,此等惡女,便是休棄也不為過。”
“正是,正是,像這樣心狠手辣的婦人,就該送了順天府尹,讓她嘗嘗牢飯的滋味方可。”
一時間替趙家說話的聲音此起彼伏。
那趙正信挺胸抬頭,正義凜然道:“諸位,趙家行事光明磊落,對得起天地良心,此事便是分說到天子跟前,我也是不怕的!”
這一通說,生動形像的塑造了一個心思狠毒的婦人,又用心良苦營造出忠勇侯府的宅心仁厚,表達了鞭撻控訴仇家之意,抒發了趙家扼腕痛惜之想,更是深深寄托了好聚好散,一別兩散,各生歡喜之思。
顯而易見,憑趙正信的巧舌如簧,這個任務完成的相當出色。于是乎眾賓客看向仇家的目光多了幾分鄙夷。
仇子元氣得臉上青筋突起,拳所握得格格作響,奈何年歲尚輕,空有一肚子話,卻又不知該如何有感而發,只得自個跟自個較勁生悶氣。
仇明威見兒子落了下風,當下也不急,也不惱,踱著方步走出來,居高臨下的望著腳下曾經左一聲,右一聲喚他岳父的趙俊武,冷笑道:“趙侯爺好鋼口,顛倒黑白的本事練得如火純青,怪不得當年能干出休妻再娶的好事來。”
正所謂打蛇打七寸,攻其要害先揭短,仇明威官場上混了二十多年的人了,一句話就讓趙正信惱羞成怒。
“你,放肆!”趙正信脖子臉紅了一片,呵斥道。
也難怪,好不容易說動蕭寒赴了壽宴,父子倆的關系正朝著他所向往的方向蓬勃發展,偏這位哪壺不開提哪壺,這讓趙正信如何不惱,如何不怒?
仇明威不為所動,抱拳朗聲道:“諸位,人嘴兩張皮,上下一碰,顛來倒去都是他的理。我仇家雖比不得侯府富貴滔天,卻也是詩書傳家,今日鬧上門,實則是因府里姑娘委屈太過。”
“姓仇的,你家女兒連毒都用上來,人臟并獲,還委屈個屁啊!識相的,趕緊帶人離了這里,我堂堂侯府也不是任由你欺負的!”趙氏宗族里不知何人叫嚷出來。
仇明威聞言笑意盡收,突然抬起一腿,踢到趙俊武身上,只聽得一聲慘號,趙俊武抱著小腿翻滾在地。
趙家族人見狀如何能依?紛紛掄了膀子上前理論,更有甚者抄起了家伙。
仇家眾人怕自家人吃虧,一溜排的挺身向前,個個頭昂得跟什么似的,隨身攜帶的家伙紛紛亮相。
趙家眾人定睛一瞧,乖乖,我這頭拿的是扁擔、笤帚,仇家那頭明晃晃的卻是真家伙,懸殊立現啊!遂忙不迭的朝府里的護院們叫嚷道:“小的們,拿大家伙來!他娘的,都敢欺上門了!”
一場混戰,一觸即發。
……
“喲,這是怎么說的,好好的壽宴怎的變成了龍爭虎斗,天翔,難不成咱們這是走錯了地方?”
不知何時,燕十六一身淡黃色錦衣騎著大馬,搖著扇子出現在正門外,十足的紈绔子弟模樣。
旁邊的杜天翔聳了聳肩,抬頭看了看正門口的牌匾,不可置否的挑眉冷笑道:“回王爺,是忠勇侯府沒錯。”
眾賓客這才反應過來,正門外出現的,一個是當今天子唯一的親弟弟平王,一個是天子的嫡親表弟,歷經兩朝的太醫院院首。一干人嚇得趕緊行禮。
趙正信難掩心下的激動,忙打了眼色給身后的族人,一路小跑著上前行禮道:“平王大駕光臨,蓬篳生輝,正逢今日府上喜事,恭請王爺下馬喝幾杯薄酒,聊表下官敬意。”
平王昂頭看著一臉恭敬的趙正信,猛搖了幾下扇子,目光越過趙正信的腦袋看向賓客中的蕭寒,砸嘴道:“侯爺客氣了,本王瞧著明晃晃的刀啊槍的,也沒那興致。”
對峙的兩家人一聽,呼啦啦兵器落了一地,端的是整齊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