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瑤見她油鹽不進(jìn),心下一動,越發(fā)笑得暢快。
“三姐姐,姑娘家的身子可不比男人,妹妹我讀過幾本醫(yī)書,都道寒從腳底起,這寒入了身子,進(jìn)了五臟六腑,女子本就腎陽不足,胞宮失於溫煦,便會出現(xiàn)下腹墜脹,痛經(jīng),月經(jīng)失調(diào)等癥狀,最嚴(yán)重的,可致不孕。三姐姐,不孕就是生不出孩子,寒冬臘月,只跪上半柱香的時間,就可不孕,三姐姐,你可想好了……”
蔣欣珊剛想發(fā)作,又強(qiáng)忍下,只道:“二太太,女兒一時衝動,失手衝撞了二太太,自知罪無可赦,請二太太責(zé)罰。”
顧氏未料到庶女小小年紀(jì)便有如此心計,只得冷冷道:“起來吧,日後謹(jǐn)守閨閣,安分度日。”
“二太太,女兒有一事相求。”
“有什麼事,起來說話,身子是自個的。”
“三丫頭,還不快起來!”老太太在錢嬤嬤的攙扶下,匆匆趕來。
蔣欣珊泣道:“祖母,剛剛孫女乍聞與鄭家結(jié)親,心緒繁亂,驚恐不已,失了禮數(shù),衝撞了二太太。請祖母責(zé)罰。”
老太太心下一軟,嘆道:“將軍府出了些狀況,實不是你的良配,我與你父親商議過了,這才定下了鄭家。你起來吧,跟我回屋,我正好有話跟你說。其它的人,沒什麼事,都散了吧。”
蔣欣珊含淚朝二太太磕了三個頭,跟著老太太去了。
春蘭在邊上輕聲嘀咕道:“三小姐今兒行事,奴婢怎麼看不明白?好好的跪在咱們院子外頭做什麼,像是二太太欺負(fù)了她一樣的,這唱得是哪一齣啊?”
沈氏如此聰明的人,又豈會不知?卻故意道:“別說你個丫頭看不明白,就是我,也是二丈和尚呢!前一刻還是咬人的狼,這會倒成了溫順的羊了。變得忒快。”
吳氏輕聲道:“許是三妹妹知道自個錯了。”
顧氏冷笑道:“項王舞劍,意在沛公,都回吧,沒什麼大事。老太太院子裡的東西。還得勞煩你們倆開了庫房理一理。”
沈氏故作恍然大悟道:“嬸嬸腰不好,先去歇著吧,這事只管交給我與弟妹。”
吳氏似後知後覺反應(yīng)過來,一臉的不可思議。
蔣欣瑤把衆(zhòng)人神色盡收眼底,仰天暗嘆,都是演戲高手啊!隻眼下的蔣欣珊,演技已達(dá)出神入化,物我兩忘之境地,給她一個劇本,唱得比那戲臺上的戲子還把投入。
蔣欣瑤暗暗有些悔意。
……
再說蔣欣珊跟著老太太回了房。二話不說,跪倒在地。
老太太一把年紀(jì)的人,內(nèi)宅女子的小心思豈會不知?冷著臉不說話。
蔣欣珊一把撲到老太太身邊,抱著老太太痛哭不己。
“祖母,我錯了。我真的做錯了,我不該把外祖母叫到府裡來鬧,也不該違了祖母的疼我的一片心,去想那勞什子將軍夫人,更不該對祖母說些那般話來。”
蔣欣珊一邊哭,一邊用眼角偷看老太太的臉色。
“祖母,都是我的不是。您原諒我。孫女我也是迫不得已,想著嫁個高門,給姨娘,哥哥一個倚仗,將來不置於讓人欺了去,祖母。是我辜負(fù)了您一片真心……”
老太太看著這個一手帶大的孫女,到底心中不忍,嘆道:“三丫頭,鄭家書香門第,你能嫁過去。做個正房太太,已是幸事。勿再生事。婚期,我想放在明年秋天,到時,你也整十五了,你姨娘的嫁妝,一半我給了你哥,另一半,就當(dāng)作嫁妝,陪過去吧。”
蔣欣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楚楚可憐道:“祖母,可是厭棄了姨娘與我。祖母,自打姨娘禁了足,您就對我冷了下來,孫女自小在您跟前長大,在我心裡,您就是我最親的人。孫女知道錯了,惹您生氣,您只管打,只管罵,只別冷了我就行。祖母……”
老太太見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不由紅了眼眶。
“我疼你寵你十幾年,你的性子,我豈會不知?到了婆家,那是要吃苦頭的。我冷你些日子,也是想磨磨你的性子。不防跟你說句透亮的話,日後若想在婆家站得穩(wěn)腳,最大的依仗還是孃家。你那個不成器的姨娘,算是徹底寒了你父親的心,你那親哥是個不成器的,不惹事就算是阿彌陀佛了。你想想,你能倚仗的是誰?”
蔣欣珊伏倒在地,泣而不語,只聲聲叫著:“祖母……祖母……”
老太太想著這些年來爲(wèi)這母子三人左思量,右算計,卻落得如此地步,不由的悲從心來,渾濁的眼淚滴滴落下。
“三小姐,容老奴說句不該說的話,老太太爲(wèi)了你,爲(wèi)了二爺,爲(wèi)了周姨娘,可算是費盡心思,暗地裡操了多少心?這次與龐府的婚事,讓四小姐代你出嫁,也是爲(wèi)了小姐你能嫁個好人家。五個孩子的後孃,可不是那麼容易當(dāng)?shù)模俊?
錢嬤嬤怕老太太傷心,出聲勸慰道:“三小姐可不能再傷老太太的心。就算周姨娘,老太太還想著等風(fēng)聲過去,二老爺消了氣,找個理由讓她回了青山院。老太太可是時時刻刻把你們娘仨放在心上,你還找來許氏說那樣一番話,老太太怎麼能不寒了心?”
蔣欣珊起身,抱著老太太的腳,越發(fā)哭得呼天搶地,泣如雨下。
老太太於心不忍,含淚道:“你這孩子,心氣太高,府裡有我在,虧不了你,一旦我兩眼一閉,兩腿一伸,誰護(hù)得住你?”
錢嬤嬤看著這祖孫倆,心中百般滋味。
周姨娘這般蠢笨的人,倒生出個聰明的女兒來,這出苦肉計唱得,使本已寒了心的老太太有了幾分鬆動。這些年能把老太太哄得這般,這三小姐倒也有幾分真本事。
蔣欣珊見老太太說出這一番話,暗自鬆了口氣,越發(fā)哭得痛徹心扉,哀哀欲絕。
……
欣瑤扶著母親進(jìn)了屋,拿起錦墊墊在其腰後,嘆道:“母親。好好歇幾天,有什麼事,讓兩個嫂嫂去做。以後,再有這種事情。只管推了去,我讓李媽媽來傳話,還是晚了一步。”
顧氏苦笑道:“傳不傳都一樣,老太太吩咐的事,我做媳婦的還能推了去?”
欣瑤坐在顧氏跟前,直視道:“母親,怎麼就傷著了?你講給我聽。”
“有什麼可說的,大奶奶與她對了兩句,她衝過來,大奶奶沒站穩(wěn)。慌亂下拉了我一把,兩人都摔了下去,我在下,她在上,這才傷了腰。倒也不是故意的。”
“母親。對付這種人,她狠,你只有比她更狠,往後她的事,你少管,顧著我與兩個弟弟就行。還有,她這一舞劍。把老太太剛想冷了她的心又暖回來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讓她嫁給那姓龐的,是好是歹由她去。”
顧氏忙道:“你這孩子,說什麼傻話,她嫁誰不嫁誰。哪是你能做主的?”
欣瑤上前,摟住顧氏,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幾句。
顧氏詫異的看著女兒。
欣瑤點點頭道:“母親,以德報怨這事,咱們說好了。只做這一回。”
顧氏依偎著女兒,右手輕輕拍打欣瑤的後背,如同小時候哄她睡覺一般,心中安詳無比。
她的瑤兒,自打從老宅回來,便時時處處站在她的身前,不讓她受丁點的委屈,不忍看她有一絲的傷心,這樣的女兒,如何能讓她不疼愛到骨子裡。
回了房,欣瑤沉思片刻,手書一封,讓李媽媽悄悄送出去。
燕十六爲(wèi)了方便四小姐傳話,特意安排了一人隱居在蔣府附近。
欣瑤得知後,暗笑了半日,敢情演諜戰(zhàn)片呢,要不要對個諸如‘天王蓋地虎,寶塔鎮(zhèn)河妖’經(jīng)典暗號,又或者來個‘土豆你個西紅柿,蕃茄你個馬鈴薯。”
不過笑歸笑,欣瑤用過一次後,才知道這個辦法果然方便。於是得寸進(jìn)尺的要求瑾玨閣三處分店以後傳信的活,統(tǒng)統(tǒng)交給那廝,氣得燕十六嘴角抽搐了半天,卻又無可奈何。感嘆還是阿遠(yuǎn)說的對,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當(dāng)然對這句話體會最深的,倒並不是燕十六,而是燕十六的兩個貼身侍衛(wèi)青峰和雁落。
自打上回幫蔣家四小姐做事後,怡園的廚娘心一軟,親自動手燒了幾個菜,從此這兄弟便體會到了“一入怡園深似海,外間飯菜皆無味的”的難處。於是這兄弟倆但凡只要是蔣四小姐的活,接得比哪個都起勁。
……
五日後,鄭家來人與蔣府商議婚期,因鄭亮明年春闈下場一試,故婚期定在明年的八月初八,消息傳到周姨娘耳朵裡,當(dāng)下大哭一場。
自定下婚期後,蔣欣珊除了每日在老太太跟前晨昏定省外,安分的守在自個院子裡備嫁,見了人也客客氣氣,笑語盈盈,乖巧得如同換了個人似的。
老太太因三丫頭婚事得償所願,侯府那邊無甚大礙,萬事順心,臉上頗有喜色,跟錢嬤嬤兩人忙著給三丫頭準(zhǔn)備嫁妝,更是親書一封給蘇州府的大老爺,讓他往南邊採買些上好的木料,傢俱。
只是經(jīng)過蔣欣珊這一鬧,老太太暗下有了幾分私心,孫女再親,也是別家的人,嫁妝只按著蔣府嫡小姐的規(guī)格籌辦,倒也沒有越過誰去。
顧氏知道三小姐到底是老太太心尖上的人,一個不慎便會引火上身,故老太太問起傢俱用什麼木料好,款式是南邊的,還是北邊的之類的話,總是挑了好的說。
木頭嗎,當(dāng)然是黃花梨最爲(wèi)上乘,款式當(dāng)然是南邊的雕工更爲(wèi)精緻,華貴。反正又不是花的她的銀子,何苦給自個找不痛快?幾個回合下來,滴水不露的讓老太太直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