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中，少年提筆于鋪展全桌的宣紙上肆意揮墨，落下一個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雖為狂草，這些字的邊緣卻極凌厲分明，但轉折多變，倒似鬼畫符般張牙舞爪。
這實在不算好書法，既不四方端正，也談不上肆意狂放，卻徘徊于兩者間成了四不像，少年寫完，將這幅字從上到下仔細端詳了三四遍，最終嘆息一聲，望向窗外，在那天寒地凍，卻是白茫茫的一片。
“真是不可思議。”少年喃喃，不知是說這字，這天氣，還是這幾日的經歷感想。
這三者都不可思議。
四不像的書法是凌青云率性而為，卻代表了他的心境，徘徊而無法取舍，凌厲之處代表劍，它鋒銳無匹，哪怕有收斂歸鞘或使用柔勁的時候也不曾藏起鋒芒，彎折怪異之處則代表符文，兩者都是強大精妙的本領，可結合起來便失去了特異，顯得亂七八糟。
“我終究是練劍為主，倘若能將符文融入劍招之內……”這是凌青云在思考的問題，他相信各種修煉體系乃至世間萬法都是相通的，兼修可以彌補缺陷，將兩者結合則是更高境界，如今他已創出驚人的四重防御符文，盡管持續不久，卻足以在對抗金身境時派上用場，如此境界想來也足夠進行一定程度的融合。
但眼下看來還不行，凌青云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字跡，這一幅字無法完全否定他將二法相融的可能，卻指出這條路艱難無比。
“只好先從劍陣類的神符文等著手！”凌青云默念，憑劍意操控符文也是一種路子，能為他提供融合的相應靈感，不過他有更大的追求，例如將體符文、器符文結合，令武訣劍技衍生蛻變？甚至如明月居士般創出不可思議的靈符文，但他當以劍為主，那當是一種領域與勢，天行強者也將為之動容。
只是那些還太遙遠，凌青云也只能望洋興嘆，并開始思考其他問題。
今年的天氣實在古怪，這似乎是漓州十年難見的大雪，一次就下了整整四天五夜，其后天氣嚴寒，積雪不化。南明學子實力高強，著單衣無懼寒冷，輕功高者踏雪無痕，只覺這冰天雪地乃是奇景，可對漓州的百姓算得上天災！
“去江州時也曾聽說江州六月曾有大雨不絕，幾近釀成洪災。”
“大哥于信上曾說，八月陸鎮霆晶礦引發礦雷，導致暴動？”
“今年的潮汐似乎也較往年更強，沿海多受其擾。”
凌青云想了許多，這些事都不算秘密，似乎也只是意外，但放在同一年出現卻仿佛預示著什么。
“天將大變？”他喃喃著這個詞，這意味著無窮的機遇與挑戰，他有種預感，大雨，大雪，霆晶礦雷等不過是這變化的開端。
最后，便是關于這幾日的事情。
敗了林謙誠，敗了楚玉龍，敗了宋鑫，更敗了司馬晨風、鐘明松等諸多代表，他，凌青云終于再次登上巔峰，成為這場新舊碰撞中的勝利者與最強者。
雖然同班的歡呼沒有去年那樣真誠振奮，但他還是認真地感謝了這些陌生同學的好意，接著被邀請赴低年二級乙班慶功宴，薛雪努力地奪到第三名，雖然有些遺憾，至少沒太墮了乙班的名頭。
“第一名是張子伍？”得知這個消息的凌青云并不意外，只是有些感慨，張子伍可是迎戰過逐鹿天驕的，論實力比鐘明松還強些，只可惜他是同屆天驕中唯一一個被卡在石魄瓶頸沒能一年晉級的，要擊敗剩下的對手奪魁當然非常輕松。
此外其他比拼也分出勝負，中年一級的最強者當然是姬樂，其他天驕竟無法在他剛猛至極的攻勢下撐到第十招，這表現可比凌青云霸氣多了，與此同時，各類高人大顯身手，金鐘殿鍛造大師牛磊鑄成寶刀，技驚四座，甚至連高年段學長都趕來幾十名希望將此刀買下；黑羽閣煉藥大師不甘示弱，竟生生煉出一爐次品金身丹，即便姬樂都動容稱贊；于低年段射技無雙的呂燕在中年段對決中位居第二，第一名直言自己是依靠石魄巔峰修為得勝，真論箭法有所遜色；劉沖終于殺入了低年段兵法前三甲……
最夸張的是高年段大比中竟有一名馴獸師牽回了一頭小山般的血矛猛犸，這種棲息于西南群嶺的巨獸被視作不可馴服，可偏偏這金身二重的學生卻牽著一頭四階妖獸級別的帶回來了。
只能令人感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謂的不可能就是讓這種奇才打破的。
“徐兄于風水一道排名第四，倒甚是可惜。”凌青云感慨，這回他算大開眼界了，作為公級學院的南明學院的確人才濟濟，學生不單修為高強，其他方面也天賦驚人，似牛磊與那位煉藥師足以令神兵宗、藥谷這些大勢力伸出橄欖枝，作為核心弟子培養。
若南明大比也有符文這一項，凌青云說不定還能奪冠，畢竟這年頭鉆研符文的少年實在寥寥無幾，不過他自然會參與比武一環，即便真有符文大比也只能無奈錯過。
“不曾想林謙誠竟使出了蕩海勁，這招是他們家族秘傳，一般要金身境才施展得開，與崩山勁融合更成山海震蕩之勢威力無窮，甚至可成山海金身……唔，他還沒掌握融合的訣竅，但再練幾個月定然實力大增。”
“楚玉龍學長挫敗后似乎想通了，說不定會重新尋覓那不動如山的奧妙，若能將動靜平衡掌握，似乎也是非凡境界。”
“想不到竟能在不用金裂劍意的情況下擊敗宋鑫，戰場磨礪倒是實打實的。不過最后那朵妖花……終究是受紫魂源影響嗎？”
“這場勝利的前提是他未曾開啟紫瞳，不然就算我的劍術更妙也可能遭其破解！甚至使出金裂劍意都未必能勝，切不可為這場大比奪冠妄自尊大了。”
凌青云默念著這些對手的變化，他能感覺到這些對手都找準了道路并快步邁進，實力定會突飛猛進，甚至有反超自己的可能，他并不因此懊惱彷徨，反倒發自內心地歡喜，只有對手恒強他才能由此驗證實力，并激勵自己不斷努力。
更何況，他們是朋友。
前路是如此開闊光明，令人斗志昂揚。
就在這時……
“咕……咕……”
沉悶的聲音從腹中響起，看來凌青云實在廢寢忘食，餓到了肚子叫的地步，可實際上……他無奈一笑：“你這小家伙，何必叫得如此令人誤會？”
原來這不是肚子叫，而是融在凌青云體內的青蛇發出聲音，對于平素低吼的它來說要發出蟾蜍般咕聲也不容易，這是特意以此調侃凌青云呢！
“咕！咕！”小家伙卻叫得更厲害了，凌青云甚至能想象出它洋洋得意在自己腹中鬧騰的樣子，隨即一道青光從凌青云體內鉆出，它竟然主動出來了。
如今的青蛇依舊一尺長，身體粗細也未曾改變，但它的鱗片卻更晶瑩剔透，像是蒙著一層青色寶光，這預示著這條小蛇愈發不凡，事實也是如此，經歷過第一次龍化后青蛇進步迅速，如今已能算作一階妖獸——這也差點吃窮了凌青云。
“你這修煉速度倒令人羨慕。”凌青云無奈地撫摸著這擅自跑出來的青蛇，他的戰力雖然依舊遠強于青蛇，但他強在劍道境界，憑體魄真氣卻無法完全鎮住這愈發強大的小家伙了。
“吼~”青蛇終于停止蛤蟆叫，伸直身體得意低吼，食古不化的老頭子終于妥協了，接下來就能透透風了。最開心的是這些日子不用出門打架，因為一階妖獸天天找對手，殺妖獸實在對南明山負荷太大，凌青云也不忍心把學弟學妹的歷練目標搶完了，而且外面天寒地凍，想找到對手難度頗大。
這種吃了睡，睡了吃，吃飽睡足還能玩的日子簡直跟神仙一樣，至于修煉？吃飯睡覺就是了。
可就在青蛇打算在屋內好好轉悠順便搞破壞的時候，一陣敲門聲令凌青云吃了一驚，沖青蛇招手，后者滿眼不情愿，還是識大體地鉆進凌青云體內。
“魏先生？”打開門，本以為是哪名好友拜訪的凌青云卻吃了一驚。
“很意外？”長須飄飄的魏先生笑了笑。
“先生光顧寒舍，實令學生惶恐。”凌青云恭敬，將魏先生迎進門時還有些忐忑。
青蛇的事情，他也不知道這位老先生發現沒有，或許出于禮貌他并未張開意念探知，但說不定融入體內的青蛇也逃不過人家的火眼金睛呢？在這等天行強者面前他總有被看穿的無奈感覺。
“這天氣的寒舍倒真是寒舍，像老夫這樣的身子骨可得烤火了。”進門后魏先生的打趣令凌青云莞爾，哪有怕冷的天行強者？但出于尊師的習慣他還是認真道：“是學生疏忽，該將暖爐打開。”
“不必了，我不久坐，說完就走。”魏先生制止了凌青云，但從表情來看顯然對凌青云的禮貌很是滿意。
“我這次來代表學院傳達你的獎勵：于藏書閣四層一個月及藏書閣五層五日的閱讀機會。”
藏書閣四層一個月？凌青云欣喜卻不太意外，因為這一層對高年段與先生而言是完全開放的，多自己一個也沒什么影響，進入藏書閣五層參悟五日卻是夢寐以求不可得的大機緣！
“多謝學院！”他抱拳：“只是一場奪冠，怎么當得起藏書閣五層參悟五日的獎勵？”
“這不光是南明大比的獎勵，還包括你上次出征的戰功在內。此外還有一次進入試煉塔的機會，由于你與院長的約定就用來抵押前債了。”魏先生笑道。
原來如此，那么這獎勵倒不算多，畢竟他這回可是斬殺兩大金身境！
“沒有實物獎勵嗎？”凌青云有些無奈，隨著修為不斷提升，他迫切需要上品靈石來提升真氣品質，但手頭的已經用完。
“自己去掙吧。”魏先生笑了笑，他對這個階段天驕會遇到的困難了如指掌，隨即神秘一笑，將一物遞給凌青云。
“這是……”凌青云微愣，這竟是一本小冊子，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傳達獎勵誰來都行，這才是老夫此行的目的。”魏先生微微一笑，卻不作更多解釋，飄然拂袖，已從凌青云視野消失。
“老夫魏嵐，在小幽林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