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瀾壯闊,浩浩湯湯,青河猶如一條橫臥大地的巨龍穿越雪域,又似九天臨塵的仙綾滋潤世間萬物,長達(dá)十萬里的路途由此而起,其后奔騰不息,自高原而下,入東海而終,穿過數(shù)十州地,世人莫不敬仰推崇。
見過青河的人太多,即便沒有親見,能在這大陸上繁衍生息都免不了這條大河的恩澤,可實際能抵達(dá)青河上游的探訪者實在少之又少,至于可以抵達(dá)最神秘而兇險的雪域深處,見證真正青河源頭者,更可謂是一段傳奇。
凌青云便走過了這段傳奇之路,并親眼見證世人一代代千百年來傳頌的奇跡,他的目光落在兩座高聳入云的巍峨雪山間,浩蕩青河由此而起。
無盡波濤聲從遠(yuǎn)處傳來,那是一片色調(diào)深沉的無垠水域,比凌青云曾見過的江河湖海都要更大更遠(yuǎn),茫茫無際的深青像是一張大口,大陸河山皆在其中,這就是西海,至今仍顯神秘莫測的遼闊海域,而今凌青云的目光卻落在海洋與大地的交界,波濤洶涌,仿佛有著世外之神秘的海水灌入大地,浩蕩地向下方進發(fā)。
這就是青河的起點,源于西海,抵及大陸盡頭而非雪域高原,但單見到這一幕卻難免令人沮喪,青河人一向?qū)⒑恿饕暈榇蟮氐亩鳚桑瑓s將海洋視為截然不同的領(lǐng)域,甚至認(rèn)為大海險惡,不如河流。如今知道賴以生存的青河卻源自外海,難免會感到不真切,覺得希望落空。
更何況,海水怎能作為河流源頭,青河水甘甜滋潤,海水卻苦澀無比,根本無法供陸地生物飲用!
但青河的源頭不只是海,按捺著激動的心情,凌青云的視線漸漸向上,無以復(fù)加的震撼在心頭動蕩。
波濤洶涌的入海口,巍峨雄峙的雪山間,一座石磨狀巨石架于兩山間緩緩轉(zhuǎn)動,石盤上端高聳入云,仿佛直達(dá)天聽,石盤下端深入海口,帶動海水翻涌與石盤而上,比雷鳴更響亮而深沉的轟隆巨響隨著磨盤的轉(zhuǎn)動不絕,透著滄桑久遠(yuǎn),如一曲從遠(yuǎn)古傳遞至今的史詩。
一座如山岳般巨大的磨盤架于山間,因莫名力量轉(zhuǎn)動不息,攪動海流,這場面已是莫大的震撼,但真正令凌青云心潮澎湃,令世人奉為奇跡的絕非這磨盤轉(zhuǎn)動的表象,而是隨著磨盤轉(zhuǎn)動不息發(fā)生的蛻變。
立足雪地,凌青云能感覺到天地的震動,他像是聽到無數(shù)聲音與吶喊,有虔誠的祈禱聲,有欣喜的感激聲,有愁苦的哀嘆聲,也有深痛的吶喊聲,聲音何止億萬,穿越時空,從古往今來匯聚于此,無量之音鑄成鐘響,澎湃而無名的氣息猶如繁星點綴,涌滿蒼穹,若有刀耕火種的先民在其上蹣跚前行,也有茂盛森林,有萬獸奔行的大地,有一座座山川與河流,龍吟鳳嘯其間,圣王筑城在上,這是整片大地,這是青河古史,這是眾生之相。
匯聚在天,經(jīng)久不息的是永恒的偉力,信仰、生命,這片天地本身的意志,亙古不滅的原始規(guī)則,這股力量推動了巍如山岳的磨盤轉(zhuǎn)動,并從天地八方匯聚無窮無盡的能量于此,當(dāng)海水從磨盤下涌過,令人敬畏的深青化作河流的清澈,遠(yuǎn)方的寒冽盡去,在冰天雪地白霧騰騰,攜著生命能量流向遠(yuǎn)方,被磨盤帶上空中的海水則灑落天地,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永恒不息地下,陽光下映出燦爛的虹霞。
海水奔騰而入,卻被匯集天地之力的石墨注入生命源泉,在雪域中浩蕩流下,開始蜿蜒十萬里的浩蕩長路,直至東流入海,無盡地輪回。
“西輪峽!”凌青云震撼地喃喃,這才是源遠(yuǎn)山與那山頂大湖之前,青河真正的源頭,不單是水源,更是為這偉大河流注入生命與信仰的源頭,磨盤轉(zhuǎn)動的韻律像是這座大陸本身的心跳震響,那么具有感染力,令人不由敬畏,不由感動,仿佛這磨盤是由至高神祗親手推動,又仿佛聽見震蕩聲中蒼古的鼓點,重回歷史劇變之刻,親見那一幕幕改天換地的歷史畫面。
值了,登臨此地,得望此景,在雪域中經(jīng)歷無數(shù)艱難險阻,甚至多次陷入生死危機都是值得的,在這片大地上不會有比這更偉大,更震撼的奇跡,這里是大地的盡頭,是生命的起點,寄托了所有生命的信念,并回以希望。
不免感到震撼,為這震天動地的景象震撼。
不免由衷自豪,為這源遠(yuǎn)流長的歷史自豪。
不免心生感恩,為這孕育生命的奇跡感恩。
駐足在此,已經(jīng)不覺雪域寒,凌青云望著西輪,心神如臨其上,與每一道粗糙石刻映照融合,也隨著西輪深入河底,將陸地生靈難以承受的異質(zhì)濾出,注入至純的生命能量,造就最初的青河水令其源遠(yuǎn)流長,也隨著西輪登上云空,得以俯瞰萬里無垠,晴空下的蒼茫大地。
更見彌漫在諸天的念力,遠(yuǎn)比萬劍之息縹緲虛幻,難以窺見一人一獸的實影,但當(dāng)它們聚集,呈現(xiàn)出的卻是一個時代,輝煌而短暫的王朝、符文之道盛行的古世,追隨樂道的時期,人類與妖獸抗?fàn)幍墓攀溃€有地震導(dǎo)致的遷徙、洪水淹沒大地、舉世冰封的末日……
這實在是一本百科全書,并不詳細(xì),卻比任何名著古籍更加古老神秘,凌青云的目光望到千萬年之前,那時的大地簡直令他難以理解,卻不妨礙他盡力摹刻,將其牢記于心。
這份感動太強烈,世間機緣都難比見證眼前奇跡,無盡的天地能量向西輪匯集,同時也穿過凌青云的身軀,如大能灌頂,自然而然地改造著他的身軀,近乎實質(zhì)化的濃郁靈氣環(huán)繞周身,令他眸子發(fā)亮,一道道靈光從心中閃過,腦子轉(zhuǎn)動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么快過。
“快要結(jié)束了。”某種念頭出現(xiàn)在凌青云心底,他無比留戀眼前的景象,已經(jīng)忘卻時間流逝,恨不得一生駐足于此,永久沉浸在這不朽的奇跡中,但不可能如此,這是高于人間的力量,這是不屬于他的圣跡,能令跋山涉水而來的他有所瞻仰,感動思悟已是莫大的恩典,怎么可能允許他永久駐足于此?
一股不可抵擋的神秘力量將凌青云包圍,像是迷霧與旋風(fēng),也似迷亂時空的力量,凌青云有所感應(yīng),卻留戀地望著這片奇跡之地,竭力汲取著這里無盡的寶藏,直到最后一刻。
恍惚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凌青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站在湖泊之畔,這湖泊不是別處,正是那連接地下河的雪山湖,神秘力量將他送回此地,是否意味著他還可以再次進入地下河,前往西輪峽?
凝望湖面的凌青云卻感覺到一股壓迫感,那仿佛遠(yuǎn)古巨獸覬覦,能瞬間令他粉身碎骨的壓力,頓時明白若想再次由此進入,定會遭遇難以想象的阻力。
他沒有嘗試再次進入湖中會怎么樣,且不論這條路究竟多么危險,這是對起源之地應(yīng)有的敬畏。
“還真見到了,這傳說中的圣地……”凝望湖面,凌青云不禁喃喃自語,西輪峽給了他格外深刻的印象,那生命的浩蕩,那歷史的滄桑,縱只是參悟一縷也能令人受用無窮,同時那無比澎湃的天地能量也在為他洗筋伐髓,雖不至于一步登天,卻也令他的體質(zhì)與真氣更進一步,對已經(jīng)是絕世天驕的他來說這種進步可是恐怖的。
“精神力也變強了……仔細(xì)想想,不光參悟諸天獲得收獲,凝視磨盤的過程是否等于將我的意識投入其中,受其碾壓磨煉?”這想法令凌青云自己都有些吃驚,仔細(xì)想想有可能真是如此,凝視磨盤石刻時雖沒有被碾壓的痛感,卻有歷史的厚重感涌上心頭,那不正是另一層面的巨大壓力?他的精神正是由此得到錘煉提升,經(jīng)歷與試煉塔有些相似,卻遠(yuǎn)非試煉塔可比。
“能得到這些本該滿足,接下來若好好消化,相信實力還能更進一步……說起來我沉迷西輪峽時渾然不知時間流逝,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身體成長不大,應(yīng)該不算太久吧?”重新審視自身,心滿意足的凌青云準(zhǔn)備在消化所得后便順流而下,繼續(xù)青河之旅,只是便在審視自身的時候,忽有一道光亮吸引了他的注意。
“無字書,突然有了反應(yīng)?”召出無字書,凌青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古樸的無字書表面浮現(xiàn)淡淡光暈,這光暈柔和而美麗,像是書卷氣,凌青云心中一驚,他只在試煉塔第七層與魔陣核心見到過如此發(fā)光的無字書。
“你又吸收了靈氣?”凌青云忍不住開口,他知道無字書擁有吸收靈氣的能力與傾向,當(dāng)初可是直接導(dǎo)致試煉塔空間崩潰,他也受到了學(xué)院的處罰,但也是借助這一力量,他竟生生攪亂血巫的魔陣,反借其力將那幾要步入山河境的魔頭斬殺,而現(xiàn)在無字書又吸收了靈氣,還是青河源頭的靈氣?
凌青云眉頭微皺,別的地方吸收靈氣也就罷了,這可是青河源頭啊!這是力量是要用來滋潤整個大陸的,怎能將其截取?誠然,他也自然吸收了,但他一介金身境實在吸收不了多少,可無字書不一樣,這可是能覆滅血巫的奇物,胃口之大難以想象,萬一真影響西輪的運作,對青河造成影響呢?
這令凌青云產(chǎn)生罪惡感,卻忍不住仔細(xì)端詳無字書,想看吸收了靈氣后它又產(chǎn)生了怎樣的變化,正望去,光芒變幻的漩渦在無字書上浮現(xiàn),愕然間,凌青云只覺光芒籠罩,自己竟被吸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