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掌櫃時不時擡頭望望邊上那位頭髮亂糟糟身上髒兮兮又拿著把劍的怪人,總是忍不住搖頭嘆氣。
這個怪人最近一個月每天都會來客棧,只叫上一碗飯,一碟小菜,另外便是好幾壺酒。
剛開始還是個穿著還算體面,只是神情有些落魄的年輕人,後來越來越不修邊幅,越來越髒,像個乞丐,髒得連客棧掌櫃一時沒認出來。
掌櫃的本想趕他出去,可是那人卻掏出一錠銀子,“啪”拍到桌上,道:“你當我真是乞丐,沒錢吃飯麼!我天天都來這裡吃飯,你忘了麼!”
客棧掌櫃才發現是老顧客,忙賠笑道:“在下有眼無珠,有眼無珠。少俠莫怪。”
“酒!快給我來幾壺好酒!”
掌櫃總是忍不住搖頭。
這個年輕人,爲何要總是要把自己灌醉呢?難道是遇到什麼傷心事麼?難道是最愛的人不幸了麼?
可後來掌櫃的覺得自己想錯了。因爲他有好幾次他忽然發現這年輕人喝完酒之後,就去不遠處的“百花樓”。
“百花樓”可是揚州城最大的青樓,看來這年輕人也懂得享受啊。
難道只不過是個酒鬼,愛喝酒麼?
客棧掌櫃雖然對此怪人感到很好奇,但畢竟是別人的私事,他總不好過問。
年輕人就像平日一樣,將整壺酒直接灌進口中。
“啪!”空酒壺直接拍到桌上,年輕人一臉的憂傷。
“師傅……師傅……”
一個月來,熊倜始終無法接受逍遙子離世的事實。
逍遙子畢竟是熊倜結束奴隸生涯後,遇到第一個對自己好的人。
何況,逍遙子一直就像一個父親一樣對待熊倜。
對於一個五歲起就再也沒見到父親的人來說,這份愛,便如父愛一般。
熊倜又喝了一壺酒。
他眼睛迷離,望著酒壺,輕聲道:“師傅,你可知道,這世上最美味的液體便是酒……呵呵,你卻很少喝。一喝,就嗆著了,還醉了半天……太不懂得喝酒。”
他那髒兮兮的臉露出了笑容。
“他們都說,一醉解千愁。可是爲什麼,這酒,我越喝,越難醉呢?”
熊倜把剩下的酒喝光。他本想吃點飯菜,卻已經沒了胃口。
他拿出一塊碎銀,放在桌上,起身離去。
不過他到底還是有些醉意的,走路搖搖晃晃,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什麼。
“你眼睛都長哪裡去了?走路也不看路的麼?”
一聲怒喝,讓熊倜酒醒了些。
他後退幾步,才發現面前站著一個人,從那華麗的衣著和打扮可以看出,此人非富即貴,後面還有幾個跟班。
那人見熊倜不做聲,更是火冒三丈:“看你這樣子,你是乞丐麼?這客棧怎麼回事?掌櫃的!你怎麼讓乞丐也進來啊,不覺得髒麼!”
客棧掌櫃連忙賠笑道:“這位公子,這客官雖然不修邊幅,但他給得起飯錢,我也不好拒絕啊。這開門做生意的,總不能把客人趕走啊!”
那公子的一名跟班道:“你這掌櫃真不會做生意。這樣的一個客人,又髒又臭的,不把別的客人嚇走,你做他一個人生意,丟了其他好幾個人的生意,不是虧了麼?”
“可是……”
“哼!這乞丐今日撞了我家公子,定要他給我家公子賠禮道歉!”
熊倜一個字都沒出聲,像根木頭站在原地,似乎沒聽見任何一個字。
“喂!叫你呢!還不給我家公子賠禮道歉!”
那跟班衝著熊倜喝道,熊倜似乎終於回過神來。
“賠禮?道歉?怎麼賠?怎麼道歉?”
那跟班輕蔑地打量著熊倜,道:“你可知道我家公子什麼身份?哼!看你也不知道。我家公子可是揚州城內第一大戶李府家的大公子,揚州城的人見我家公子都要敬三分。你今日如此衝撞,換作平時,早把你打一頓了。看在今日十五,我家公子也仁慈點,你磕幾個頭便放你走。”
熊倜忍不住笑了。
爲什麼這世上的有錢人,總覺得自己比別人高人一等呢?誰給他這種優越感呢?
錢麼?
那跟班見熊倜竟然笑了,怒喝道:“你笑什麼——”
熊倜冷冷道:“我笑你家公子要讓你這句話給害死了!”
話還未說完,熊倜的劍已經刺出。
熊倜的劍有多快,連自己都不知道了。更何況是對方幾個根本連熊倜的劍都沒見過的人。
熊倜以爲這一劍,又要多一個死人,反正殺人也殺習慣了。
可是腦海裡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師傅的聲音——
“可不是什麼人都一定要置之死地的。又沒有人出錢讓你殺他們,他們也沒有要殺你。你可控制下力道,不要一出手就取人性命……”
劍,最後在距離那富貴公子咽喉處不到半寸處停了下來。
熊倜的眼睛依然是冰冷的。
他的劍更是寒冷,冷得讓那富貴公子立刻渾身發抖。
“大、大……大俠,饒、饒……饒命啊……”
那富貴公子望著劍尖,劍尖上還殘留著已經乾涸的血跡,可見這把劍曾經傷過人,或者殺過人。
本來很囂張的公子頓時矮了半截,而且眼看也要站不穩,身後的跟班立刻扶著他。
可是熊倜的劍依然指著他們家公子,他們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客棧掌櫃早就驚呆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半晌。熊倜終於緩緩開口道:“沒有出錢叫我殺你,我不會殺你的。何況,是我錯了。對不起。”
明明先前還直接拔劍要殺自己的怪人,現在居然主動道歉了。那富貴公子目瞪口呆,那表情好像剛剛吞了一個雞蛋。
熊倜收起劍,從懷裡掏出兩錠銀子,一錠扔給那富貴公子,道:“得罪了。這銀子給公子壓壓驚。”另一錠扔給客棧掌櫃,道:“攪了掌櫃的聲音,這些作爲賠禮。”
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客棧。似乎剛纔他什麼事都沒做。
那富貴公子呆了半天,好不容易出聲道:“怪人!真是怪人!這揚州城裡怎麼有這等怪人!”
十五,月圓之夜。
熊倜望著天上的圓月,忍不住感慨。一個月了。
逍遙子曾笑話他多愁善感,熊倜也覺得自己是個多感之人。
但日子還是要過的。畢竟,他還有很重要的事做。
百花樓依然生意興旺。
雖然他外表很髒,但是他已經來百花樓好幾次了。而且每次他都是先拿出一百兩銀子,然後對著老鴇道:“我要找小紅。”
原來老鴇也不想這乞丐般的人進入百花樓,但是沒有一個做生意的人會跟銀子過不去。何況,熊倜是來找小紅的。
那些姑娘總是憤憤不平,怨聲道:“媽媽!那小紅到底哪裡好!長得又差,平時又很少接客的,也能傍上這樣的大款!”
老鴇笑道:“這你們就不知道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之處。”
其實老鴇當然知道熊倜找的是哪個小紅,只是這事屬於機密,姑娘們都不知道。
熊倜輕車熟路地來到小紅房間。可是小紅姑娘並不在。
看來老鴇知道自己時常來找小紅,把那姑娘轉到另一個房間。
“‘日出江花紅勝火’。熊倜來也,小紅出來。”熊倜對著牆上的畫道。
像以往一樣,一聽到暗語,畫便被掀起,一個男人走了出來。
熊倜驚訝地望著這個男人。
他不是小紅。他沒有長著小紅那樣的鬍鬚,而是在臉上長了一塊花狀刺青。
“韓,韓叔。”
韓天翔驚訝地望著熊倜道:“熊倜,半個多月不見,你怎麼成了這般摸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