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0年,3月10日。
從斯卡布蘭港灣起航,取道鯨魚海峽的三桅帆船桑蒂亞戈號,駛入位於蒙賽的海豚灣港口。
巨大的白色帆布被水手們收起,長長的連接著船錨的巨大鐵鏈發出嘩啦啦的聲響,然後墜入深藍近黑的海水中。
船上人頭攢動,不少乘客提著皮質手提箱或挎著布包,自艙房中走出。
桑蒂亞戈號上所有的人都迫不及待結束海上的旅程,就連酒鬼們也被同伴拖著踉蹌出艙,只有一個人仍在艙房中。
這裡是一個二等艙,雖無一等艙的寬闊艙房,也無來自船員的諸多服務,但卻是兩人一間,不似三等艙那種人擠人的場景,充滿著各種難聞氣味,甚至於小孩屎尿糞便。
狹小的艙房中,固定著上下牀,牀上是薄薄的被套和有些泛黃的枕頭。
牀鋪旁一個留著棕黑色短髮,棕眉毛,皮膚白裡透紅卻並不細膩,鼻樑高聳,面頰輪廓分明,五官線條清晰的俊朗青年正盯著木製艙房牆壁怔怔發呆。
男子約莫20歲出頭,身高一米七八左右。
他身穿一身寬大的老舊黑色外套,內裡是白色泛黃亞麻襯衫,腿上是寬褲腿黑色長褲,腳上是一雙皺巴巴的黑色靴子。
一隻黑色的八角帽置於牀邊。
他的穿著風格與船上其他乘客並無太大區別,只有貴賤新舊之分。
他的長相也無太大異常,既符合倫貝特人種的大體特徵——棕發棕眉,也具備布萊蒂王國的特色——白中透紅膚色。
只是那雙瞳色各異的眼睛所散發的深邃和獨特魅力與常人不同。
它們一隻深棕近黑,一隻淡藍如天。
此時,男子腦中畫面紛呈,像是兩部電影同時播放。
一部電影叫《劉希見海記》,另一部電影叫《羅裡安的詭異20年》。
劉希是他靈魂的名字,羅裡安是他身體的名字,具體應該叫羅裡安?埃莫雷斯。
關於他的兩個名字的故事,說來曲折離奇,充滿種種難以想象的怪異變故。
劉希,地球人士,公曆1996年2月29日生人,因其生下來只有3斤半,恰逢鼠年,乳名“小老鼠”。
農村出生的“小老鼠”雖然體重輕體質差,但頑強活了下來。
他3歲表現出驚人的讀書天賦和不凡的毅力,常常偷偷鑽進村裡那間十幾個平米的小學教室偷聽老師講課。
村裡的老教師和農民們都誇他是天生的讀書料子,老教師還不收錢特許他在教室聽課。
90年代進城務工之風吹遍農村,即使中部省份的偏遠山區也深受影響。
劉希的父母前往深市、朱海等地打工,劉希開始時由外公照顧,又轉至奶奶所住的村落上學。
劉希的父母輾轉閩省打工,也將已經7歲的劉希接至閩省。
劉希在閩省一待6年直至小學畢業,而後便跟隨父母回到故鄉。
隨後就是簡單的中學,只不過其中不乏沉浸網絡沉迷遊戲的時段,致使劉希學業一落千丈,因此變故,又因被罰扎過一個多小時馬步而聞名中學。
後來他於無意間得知自己小學所在的地方與大海只幾公里之遙,他的腦袋彷彿被一道浪潮席捲。
自此之後他開始勤奮讀書,立志要考到那靠海之地,聆聽大海的聲音。
然而是事與願違,分數有限,又應父母意願,他考入本省某二流大學,成爲經貿專業學生。
大學兩年間他無時無刻不感覺內心壓抑,那來自遠方的浪濤聲彷彿時時刻刻在呼喚他。
最終,他於大三時同機械動力學好友朱峰一同前往第二故鄉,見到了夢寐已久的蒼茫大海。
第一次出海,第一次乘坐客輪的劉希和朱峰二人卻遭遇特大風暴,巨大的客輪於洶涌浪潮中幾乎傾覆。
饒是體型龐大的客輪也如同一葉扁舟。
看到玻璃窗外高如城牆的黑壓壓海潮,劉希二人一時間感到深深的恐懼。
卻在這時,同艙房的一位閩省老人雙手合十,口中唸唸有詞。
“媽祖保佑!媽祖保佑!”
媽祖是東南沿海一代的海神信仰,在閩省、廣省幾省人心中具有極高的地位。
劉希看到老人虔誠祈求的寧靜姿態,竟然也漸漸平復下來,坐於牀上,跟著祈求起來。
而機械動力學好友朱峰卻是撇嘴不信,見到劉希竟然跟著神神叨叨起來,便對劉希進行勸阻,讓他陪著一起想辦法。
然而就在這時,船身劇烈晃動,劉希不知是腦袋磕到了何處,頓時失去了知覺。
等到醒來就身處於這間木製艙房內,而且還發覺自己已然變了樣貌,腦中也多了另一段記憶。
這段記憶便是關於這具身體的主人羅裡安?埃莫雷斯的。
羅裡安,西大陸布萊蒂王國人,生於黑鐵紀元1310年2月30日,現年20歲。
黑鐵紀元是這個世界的第四個紀元,前面有第一紀元黃金紀元,第二紀元白銀紀元,第三紀元青銅紀元。
羅裡安與劉希有相似處,都是閏年生人。
劉希是閏年2月29,羅裡安則是閏年2月30。
這個世界的歷法經過數百上千年演變基本統一,每年366天至337天不等。
閏年367天,平年366天,五年一閏。
羅裡安的身上充滿著常人難以想象的離奇和怪異。
劉希覺得羅裡安古怪的20年人生簡直就是魔幻電影主角的背景故事。
羅裡安出生於一個純銀之夜。
這個世界的月亮與地球不同,它常常處於殘月、模糊甚至不出現的狀態。
而一旦月亮明亮且圓滿時,整個大地都會處於強烈的月之銀光的籠罩之下,那樣的夜晚被稱爲純銀之夜。
西大陸許多傳說中,銀月都是陰森恐怖和古怪的代名詞,純銀之夜更是極致恐怖的時刻。
這樣一個不祥時刻出生的羅裡安,自小性格孤僻,呆板怪異,讓人覺得他像個傻子似的,更被許多人視爲不祥之人,唯恐避之不及。
但其實他一點不傻,甚至聰明過人,記憶力不俗,學習能力極強。
這使得他就算自七海之神教會學校肄業後,仍然可以憑藉極強的學習能力和吃苦耐勞的精神進入斯卡布蘭的奇卡格帆船製造廠工作。
羅裡安的奇怪之處並非在於其特定的出生日和古怪的性格。
而是每逢閏年時,2月30日左右總會隔三岔五陷入的一種無意識狀態,並且如得了失憶癥一般,發生過什麼事情都不記得。
羅裡安的記憶裡沒有關於那幾個古怪時段的記憶。
他記得的只是母親潘妮總會含淚將他鎖進一個掛滿大大小小象徵著七海之神的三叉戟掛墜的小屋子。
以及恢復意識後混亂不堪的屋子,滿地都是的三叉戟掛墜,身上的血痕和滿身疲憊虛弱的狀態。
那種無意的狀態只發生過兩次。
一次是五歲時,一次是前些日子。
五歲時的記憶已經模糊不堪,劉希僅僅能從羅裡安身體存在的記憶中看到零星半點。
他只知道是羅裡安的叔叔貝茨埃莫雷斯從蒙賽回來過一趟後,他的病癥纔得到控制。
相比於五歲時的記憶,前些日子的事情劉希則能記得清清楚楚。
正是那種古怪離奇的無意識狀態的重新出現和加劇,導致母親潘妮於多次寫信給貝茨未收到回信的情形下,決定帶羅裡安前往蒙賽找尋叔叔貝茨。
劉希查看四周,頓覺怪異。
艙房門栓從內部緊扣,泛著黴味兒的木製船艙又無窗口,潘妮卻悄然無蹤,就連行李包裹也消失不見。
那個中年婦女深愛著自己的孩子,饒是單獨拉扯孩子長大無比艱辛,常常忍飢挨餓,受人白眼也毫無怨言,她絕不會拋棄羅裡安。
更不可能在羅裡安處於艱難情形下悄然離去。
但此刻她又到何處去了呢?如何消失的?
劉希想了一陣,連抽自己耳光。與其想這些,不如想想該怎麼回去。
他不想待在一個沒有網絡、沒有手機、沒有好吃的天朝菜的地方。
更不想摻和一個未知世界的古怪少年的離奇人生。
……
“蒙賽到了!蒙賽到了!”門外傳來船員們興奮高亢的喊聲。
他們都迫不及待想要走下船去,到臨近的幾條街上,於酒館裡暢飲啤酒,找一個站街女郎尋歡作樂,排解行船的苦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