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走近宋天銘的床前,慕希雅的臉上都掛著似有若無的微笑,淡淡地,她掃過他那張略顯病態卻依然英俊的臉,動了動唇,只說道:“氣色還不錯。”
“你也是。”
同樣是病人,宋天銘似乎也更加理解慕希雅生病時的心情了,只是,縱然有那么多共同的回憶,可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美麗女人,卻依然讓他覺得陌生。
“看你平安,我也放心了不少,明天,我也能安然回H市了。”她的口氣淡淡,眉宇之間似也多了不少的憂傷,那哀怨的眼神,明明是怪他的,但她卻什么都沒有講。
挑眉看她,他的眼中幾分意外:“你要回去?”
“不然呢?留下來繼續看你們秀恩愛么?”
“…………”
只一句話,所有和諧的幻象都已被打破,宋天銘望著慕希雅的臉,似是要說什么的,卻終是沉默著什么也沒有說。
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慕希雅慌忙又解釋道:“對不起!我不該這么激動的,只是……只是我很難以想象,你醒來后居然連姑奶奶也不愿意見,只肯見她一個人。”
他不愿深究她的話中有話,只平靜道:“姑奶奶隨時可以見,不是嗎?”
“那我呢?”
“你,不也隨時可以見?”
會這么說,是因為這么多年以來他對她的了解。 除非她不想見,或者是她不愿意來,否則,只要她要見他,哪怕他還身在國外,她也能連夜坐飛機去見他。她就是那樣率性而為,天生就不管不顧的女人,所以,就算他們無法在一起,只要她要見,只要她想見,她一定可以見到他。
“我還以為,我說離開的時候,你會留我。”
慕希雅的情緒很低落,淡淡的哀傷,透過她明媚的大眼直達宋天銘的心靈,他回看著她,用一種近乎殘忍的口氣說道:“你回去了也好,總是要回去的。”
“那你呢?不跟我一起回?”
明知答案也許會很傷人,但她還是忍不住想問,盈盈有淚在眼眶,她強忍著不讓它們落下,只是大睜著迷離的淚眼,試圖一點一點喚醒他心底對她的那一份渴望。
“我在這里挺好的,養好了再回去。”宋天銘從來便是個淡定的人,但他的淡定以往從不會用在慕希雅的身上,直到現在,他說出這番話,慕希雅的心,瞬間直冷到了骨子里。
不肯放手,是因為她不愿意認輸,不肯認輸,是因為她知道自己輸不起,她就是這么個執著的,就算是明知道結果已無望,卻還是倔強地堅持著,試圖用最脆弱的手段,重新將他奪回:“H市的醫療條件更好,既然已經可以住普通病房了,轉回H市不是更好?”
“沒必要,這里挺適合我。”
“是醫院適合,還是人適合?”
忍無可忍,慕希雅的眼底已慢慢浮現出火光,他不理會,只漫不經心道:“希雅,你是個有病的人,情緒還是保持平靜的好。至于你的病,等你回H市后,我會讓雷洛幫你到醫院安排好一切,等你自己方便了,就把手術做了吧!”
“這個時候又想起來我的病了?”
她半是譏諷地問他,他卻只是冷語:“從未忘記過,只是,忘記了病的那個人,好像是你。”
“…………”
沉默著,因為不懂他的用意,她所認識的宋天銘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雖然,他不愛她了,可是,他對她依然有感情,也許這種感情已經不能稱之為愛情,但,無論是哪一種情在維系著他們之間的關系,都不該是像現在這般無情無義。她不懂,一個蛇毒難道還能改變一個人的個性。
“希雅,你不累嗎?就算身體不累,心也不累嗎?你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做了那么那么多的事,這一次,你真的讓我刮目相看。”他嘆道,像是在勸著一個多年的老朋友,那種感覺,淡淡的,卻讓人倍感凄涼。
她別開臉,不愿再正視他的目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你當然不知道了,因為,都不是你親自動的手,你本來就可以全部撇得一干二凈。只是,你把事情都做到這個份上了,你覺得你還能瞞過我?”是他的疏忽,才會相信蘇戀所遭遇的連續波折是因為她從小就倒霉,是他的大意,才會以為自己沒有信錯人,可是,當事實擺在面前,他除了震驚以外,更多的,卻是對慕希雅的心疼和不理解。她那樣一個人,怎么會走上這樣的路,真的是自己的行為逼迫的?還是說,他所以為的慕希雅的本質,遠不是自己以往所看到的那般善良和單純?
她的驕傲不容她低頭,所以,縱然已被他洞悉了一切,她卻依然高昂著美麗的頭昂,否認道:“我瞞著你什么了?”
“20萬*上位,楊妃的角色,白美嫦的馬,希雅,你到底還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每一件每一件,歷歷在目,他從來不知道蘇戀因他而遭了那么多的罪,很心疼,可正因為如此,反而越發堅定了他要她的心,如果,他一直堅定地守護在她身邊,這所有一切的風雨,或者便可以由自己來擋。他不會再讓她受傷,也不允許她再因為自己而流淚。
有如敲擊在慕希雅的心頭,他說的每一件事,都似一記悶錘重擊上她,她紅了眼,硬著脖子繼續否認事實:“這些事和我沒關系。”
已不想看她沒有底限的嘴臉,宋天銘冷眼看去,雙眸如冰,猶如冷刀一般狠狠剜入她的心:“有沒有你自己最清楚,你可以騙我,可是,你可以騙得過自己的良心么?”
終于,慕希雅還是落淚了,可她依然挺直了脊梁,驕傲地昂著頭,仿佛她天生就該如此高傲。回眸,看著他,迎視他凌厲的眸光,她一邊流淚一邊恨:“是你說要和我在一起的,是你說要永遠陪著我的,也是你說不會扔下我的。”
“是,我是說過,但在那之前我從來就不知道你是個為了私人目的,可以狠下心去殺人的女人,希雅,直到現在,她都沒有想過要去告你,你不覺得慶幸么?她對你這般大度,你難道還要一錯再錯?”
“我沒錯。”
她有什么錯?她有什么錯?她的男人被別人搶了她還要坐視不理么?她在得了這么重的病的時候,她的男人又跑去私會別的女人了,她能不管么?
“你如果真的覺得你沒錯,你為什么在發抖,你在害怕什么?”
“我沒有害怕,我只是生氣,氣你為了她而不相信我。或者,我真的是有錯的,我錯就錯在六年前沒有眼睜睜看著她落海而死,還不顧一切地救她上來。我是自作孽不可活,而她,也會一輩子因為她這種不道德的第三者行為,而被良心譴責一輩子。”
慕希雅的情緒終于爆發了,她因怨恨而血紅的雙眼,在宋天銘的眼中也不再美麗依舊,他看著她的臉,萬般心痛道:“曾經,我那樣相信你,為了你,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她的心,她為此流了多少眼淚我已記不清,可是,你怎么回報我的?這就是你給我的驚喜?希雅,你真的認為這個世界上如果沒有了蘇戀,我的心就會回到你身邊嗎?”
他承認,在感情上面,他確實虧欠了慕希雅,但,在道義上,他也不覺得自己真的欠了她什么。愛情是自私的,也許他曾經走岔了路,可是,當他終于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為什么不可以去爭取?一個人的愛情是暗戀,兩個人的愛情是熱戀,三個人的愛情就變成了苦戀,既然明知是苦,為什么要拖著三個人一起去苦?
縱然他這么選擇會傷了慕希雅的心,可是,與其痛苦一輩子,倒不如像現在一般長痛不如短痛。人生苦短,說不定哪天就一閉眼再也睜不開,既然還可以有選擇,他真的希望,自己還有機會能真正地放手愛一次。
“不要說了,我不想聽。”
“那你想聽什么?聽聽你和蘭姐的那些手段我是怎么知道的?還是聽聽我的決定,提前知道蘭姐的下場會如何?”宋天銘從不是個善良的人,既然別人對他不仁,也就不要怪他不義,他不能報復慕希雅,但對于杜蘭,他也絕不會放過。
“你,你要動蘭姐?”
“不可以嗎?還是,你不舍得我動她?”
她不可惜蘭姐,也不同情她那種人,只是,看到他眼底的絕然,她的心,也不由自主地微微打顫。抖著唇,她用近乎鬼魅的聲音問道:“蘇戀,她在你心里,真的就那么重要?”
“是。”
終于,她笑了,笑得得意而嘲諷:“那你在他心里呢?也同樣如此?”
“當然。”
他很篤定,她卻詭異一笑,說:“那就出去看看吧!”
“什么意思?”從她的眼神里,他看到了太多不想看到的東西,絕望,狠毒,還有魚死網破的決心。宋天銘突然也被震懾到了,為了眼前這個女人的轉變,也為了自己那突然狂跳不止的心。
她冷笑著睨向他的臉,用一種近乎于戲謔的口吻問道:“還走得動嗎?走不動我可以借個輪椅來推你,你既然這么篤定,該不會不敢跟我去吧?”
“沒什么是我不敢的。”
“那就去看看好了,看看你在她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說完這話,慕希雅又笑了,只是再重的粉底也掩蓋不去她臉上那種病態的蒼白。她就像是爛了心的蘋果,外表依舊,內里卻早已腐爛變質,再也不復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