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評論員的聲音沒有絲毫感情,把一件慘案說得平淡無奇。
可是,這則新聞卻像一顆重磅的石頭,落在客廳裡幾個人的心湖間,泛起了陣陣漣漪。此刻,除了文麗雅對天成集團的事不知情、不關心之外,秦朗、秦一城和曉律,都被這件事觸動了。
電視屏幕上的圖像消失了,文麗雅熱情地拿起桌上小碟裝的藍莓,遞到了曉律面前,“曉律,來,吃水果!”
“哦,”曉律正在走神,突然看到婆婆送到眼前的水果,怔了怔說道,“媽,我先去洗手,一會兒再吃!”說著,她接過藍莓放到了桌上,自已起身去了洗漱間。
到了洗漱間之後,曉律雙手扶在水臺上,撐住了身體。
剛纔楚凡身上帶血的形象看得她頭暈暈的……雖然說生過陽陽之後,她的暈血癥奇怪地減輕了,可是,看到這樣的畫面,心裡還是難受地厲害…帶…
事實上,曉律心裡很清楚,她現在的這點難受遠比不上楚凡萬分之一的痛苦。
長久以來,楚凡一直痛恨他的父親,從年少起就在心底積聚的仇恨,是他一直不能擺脫的痛苦;如今,他雖然爲母親報了仇,但是,看看他那蒼白的臉色,就知道他仍然是痛苦的……畢竟,他還沒有那麼壞,做不到在殺害了自已親生父親之後若無其事!
……
曉律進了洗漱間之後,一直沒出來,秦一城坐不住了,正要去找她,卻被父親叫住了。
“一城,天成集團的事,你怎麼看?”
“爸!”本來,秦一城的手已經按在沙發扶手上稍稍用力撐起了半個身體,突然聽到父親這樣說,只好重新坐下了。他手肘支在膝蓋上,開始認真地想關於天成集團的事——說實話,剛纔,楚凡弒父的那則新聞在眼前一晃而過,他根本沒有細細地考慮什麼……雖然這些年來,他被譽爲‘最會做生意的商界奇才’,現在天成集團出了內亂,正是趁機取得利益的好時機,可是,因爲現在是在家裡,他被曉律懷孕的事分心了,根本沒有多想。
如今被父親這樣一問,他想了好一會兒,才慢聲答道,“林天成死了,楚凡怎麼著也要入獄住幾年,董事長出事了,天成集團自然岌岌可危,人心渙散……慕清撐不起大局,估計楚凡的統治時代要結束了!”
“嗯,”秦朗很贊同兒子的看法,他一雙炯然有神的眼睛望著秦一城說道,“我年輕的時候,能力和格局與林天成在伯仲之間,後來伴隨著一系列的抉擇和成長,我漸漸走上了人生的高峰,而林天成卻帶著他那固有的偏執、走向了人生的低谷,兩個妻子先後死去,兩個兒子也離開了他,他辛苦創下的天成集團也被別人搶走了……想想,他的人生早就開始出現危機了……如今這樣的下場,完全在情理之中,至於楚凡,他畢竟還年輕,這次的事,足夠讓了品嚐教訓了……”
秦一城默默地聽著父親的話,思考著,點了點頭,“您說的是!”
“一城,在楚凡的勢力風雪飄搖的時候,你作爲天成集團除楚凡之外的第二大股東,如果趁勢而爲,自然可以把集團的股份收入囊中!”
“爸,這件事,我會從長計議的!”
“怎麼,難道,這樣的好機會,你要放過嗎?”
“爸,究竟該怎麼做,我要好好想想……”
秦朗看兒子思慮重重的樣子,心裡有些不解,不過,他還是相信兒子的能力和決斷,於是,就不再多問了。
……
“媽媽,陪陽陽一起玩!”
晚飯後,因爲這幾天一直沒有見過曉律,陽陽纏著曉律,拉著她的手進了嬰兒室。他人雖小,卻因爲心地單純,有一股子蠻力,在他用力拉扯她時,她竟然被動地跟著他走了兩步。
“陽陽乖,媽媽陪你,好吧?!”
“媽媽,快來!”
陽陽並沒有在意媽媽的神色,而是緊拉著她的手不放,一直把她拉進嬰兒室。
到了嬰兒室,陽陽坐到了鞦韆上,曉律站在一旁,彎著腰推送著他,鞦韆蕩起,陽陽的小臉樂開了花。
“陽陽,爸爸陪你一起玩,讓媽媽歇歇!”
鞦韆的吊繩忽然被秦一城的大手攥住了,陽陽稍稍別過頭,擡起眼皮兒,看著父親的臉,小眼神閃了又閃,低了頭,委屈地說道,“陽陽要媽媽!”
曉律雖然知道秦一城擔心她的身體,但是,她更心疼兒子,“秦一城,我想陪兒子多玩會兒,你不用管了!”說完,她伸手輕輕地推了推秦一城,不想讓他多幹涉她們母子間的互動。
但是,秦一城不僅站得穩如泰山,還用一雙幽潭一樣的眸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曉律挑眉對了對他的眼神,又慌亂地錯開了——她在他的眼睛裡讀到了類似於家長的尊嚴和權威,彷彿,她和陽陽在他那裡,都是小孩子一樣,他是有權利管教的。
“陽陽寶貝,鞦韆呢,我們明天再玩,現在,爸爸要和你進行一次男子漢之間的交談!”
秦一城的口氣十分地鄭重其事,曉律聽後,眼裡佈滿了疑雲。
他這是要和兒子談什麼?
不等她多想,陽陽自己哧溜從鞦韆上下來,站到父親面前,昂著頭,大聲地問道,“爸爸,您要和陽陽說什麼呢?”
陽陽的話問得乾脆,秦一城俯看著他,勾脣一笑,終於蹲下身來,把頭擺在和兒子一樣的高度,教導道,“陽陽,你是家裡的小男子漢,你有一個光榮的任務,知道是什麼嗎?”
“爸爸!”陽陽似懂非懂地低喊了一聲。
秦一城擡手揉了揉他濃密的小黑髮,告訴了他答案。
“陽陽,你的任務就是保護媽媽,知道嗎?”
陽陽似乎明白了爸爸所說的話,他抿了抿脣,開口說道,“陽陽愛媽媽!陽陽永遠愛媽媽!”
“嗯,陽陽真乖!”秦一城伸臂把兒子抱起,和他拉著小手說道,“爸爸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非常重要的事,究竟是什麼事,陽陽小,並不明白。
但是,他卻從爸爸的語氣上體味到了這件事的不一般,於是,他繃緊了眼神盯著秦一城的嘴脣看著,像是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一樣。
秦一城一直不說話,一直等到陽陽十分想聽的時候,才用重重的語調說道,“陽陽,媽媽有小寶寶了!那個小寶寶就藏在媽媽的肚子裡,所以,她很累,需要多休息……你呢,就是媽媽肚子裡寶寶的小哥哥,以後,再不要主動地找媽媽玩了,更不許拉著她的手走,明白嗎?”
陽陽眨了眨烏溜溜的大眼珠,認真地想著,想了好一會兒,纔想明白了。
他別過頭,看了看站在秦一城身旁的曉律,突然燦然一笑,從爸爸的身上溜下來,伸展手臂輕輕地抱住了曉律。陽陽有九十多公分,他這樣抱著曉律的時候,頭正好貼在她的腹部。他的頭別過,耳朵貼近了曉律的腹部,很用心地聽著,像是要聽聽寶寶有沒有在媽媽肚子裡說話一樣——“媽媽,陽陽愛寶寶!”
“陽陽乖,媽媽愛你,也愛寶寶!”
看到兒子這麼快就懂事了,曉律眼角溼了。
因爲懷孕而讓陽陽受委屈,實在不是她的本意,但是,陽陽是小哥哥,是小男子漢,如果他明白了這個道理,不是一種人生的成長嗎?
……
回到自己家裡,睡著熟悉的大牀,曉律覺得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愜意。
秦一城在洗漱間忙著清洗他們的內衣.褲時,她早早地就躺下了,頭枕著柔軟的枕頭,檯燈的光線朦朧,身體有一種說不出的閒適。
“在想什麼?”
秦一城從另一側上了牀,他的身體慢慢地移過來,貼近她的背部,頭抵在她的背上,輕輕地問了一聲。
那聲音透著些慵懶,和這樣的夜晚十分地相配。
“老公,你累了吧?”
“不累!”
“我去幫你熱杯牛奶?!”
“不用了,剛纔你的湯都沒喝,我喝了小半碗!”
聽到秦一城說起湯的事,曉律解釋道,“老公,我實在是喝不下……”
“嗯,喝不下沒關係,有我喝呢!我只怕,等你生寶寶的時候,你沒有胖起來,我倒胖了起來!”
“撲哧”
秦一城這樣的一說,曉律忽然忍不住笑了。
兩個人就在這樣溫馨的氣氛裡沉默了一會兒,因爲都在心裡避諱著做親密的事,所以,還是得找個話題來說。於是,秦一城想了想問道,“老婆,今天你看了新聞之後,就躲到了洗漱間裡,你是不是在爲楚凡擔心?”
“老公……”曉律輕輕地回了一聲,然後別轉頭,看向他,秦一城伸出頭來,對上了她的眼神,四目相對,靜靜地對望了一會兒,“我不是爲楚凡擔心,他也不需要我爲他擔心。”
說完,她再次別過了頭,側躺著,眼睛看著燈影裡的衣櫃,說道,“經過這些年的痛苦掙扎,楚凡他終於選擇了這樣一種方式來結束自己的仇恨,這是他的選擇,別人誰也代替不了他承擔後果。痛苦也罷,坐監牢也罷,這都是他的事,我……何必爲他多想呢?”
曉律的話說得十分地透徹,沒有半點地波瀾,可,即使是這樣,秦一城的心裡仍然酸酸的。
她言語間流露出的對楚凡的瞭解,還是讓他有些莫名地醋意。
“咳”
秦一城清了清嗓子,手摟住了曉律仍然纖細的腰身,說道,“老婆,你知道,我現在是天成集團的第二大股東,如今楚凡出了事,你覺得我要不要趁勢而爲,一舉收購了天成集團?”
曉律凝神聽著,沉吟片刻,問道,“秦一城,你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吧?”
她的話說出來,秦一城倒愣住了,最後,只好笑了笑說道,“丫頭,你怎麼這樣厲害呢?你知道我在等這一天嗎?”
“怎麼,難道我說得不對嗎?”曉律接著他的話,反問了一句。秦一城又怔了怔,終於笑著摟緊了她——他這樣的笑裡,帶著七分的欣賞和三分的驕傲!
畢竟,曉律能這樣瞭解他的心思,完全配得上做他的總裁夫人了,他自然爲她的聰慧而驕傲……
“老婆,你說的對!不過,你倒說說看,你爲什麼會明白我的心思呢?”
“我有什麼不明白的?你當初入駐天成集團的事,發生在楚凡綁架我之後不久,我想,你的心裡一定是難以嚥下這口氣,想要讓楚凡失去天成集團的一切,以此,來懲戒他,對嗎?”
“……”
“可是,你是一個精明的生意人,不會逆勢而爲。就算是想得到天成集團,想讓楚凡吃些苦頭,也不會花那麼多冤枉錢,所以,你要伺機而爲!”
“……”
“當時,你早早地進入了天成集團,雖然是持著小股份,但是,卻積極地參與天成集團的各項事務,現在,除了楚凡,恐怕董事會,只有你說了算吧!”
“哈哈!”
聽到最後,秦一城爽朗地笑了起來,他一邊笑,一邊湊到曉律的耳邊感嘆道,“老婆,你真厲害,不愧是我的枕邊人啊!把我的心思看得很透啊!”
他這樣說話的時候,口裡的熱氣直直地吹進了曉律的耳孔裡,又癢又難受,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肩,小聲道,“我只是隨便說說,都是你逼我說的!”
“隨便說說?你這隨便一說,就說到了我心裡去,如果你認真起來,豈不是要把我這個人吃幹抹淨了?”
你……
秦一城這樣一說,把說話的氣氛弄得曖.昧起來,曉律一時無語了。
秦一城笑了一會兒,把頭偎在她的背上,緘默了很久,忽然開口問道,“曉律,你說,我現在要不要收下天成集團呢?”
“那是你的事,我不會干涉的!”
曉律不假思索地答道。
“是嗎?”
秦一城慢慢地反問了一句,下意識地湊過頭去,看了看燈光下,她的臉,那裡一片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