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昌盛失神地跌坐在沙發(fā)上,臉色鐵青,呼呼直喘粗氣。
辦公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我這是保護你,你竟然還不領(lǐng)情。”郝書記越說越來氣,“已經(jīng)有人寫過兩封匿名信舉報你了,你難道不清楚?而且據(jù)我所知,市里還有人正在搜集你的證據(jù),要往上告你。”
“誰?”朱昌盛驚出一身冷汗,“你知道,誰想告我?”
郝書記沉默。
朱昌盛再次睜著可怕的眼睛,緊張地追問:“誰在搜集我的證據(jù)?是不是鈕星星他們?”
“我也不知道是誰,只是似有耳聞。”郝書記這才壓低聲音,帶著安撫和同黨的口氣說,“朱昌盛同志,你真的很危險,明白嗎?所以我才給你換個環(huán)境,以轉(zhuǎn)移人們的視線和矛頭,完全是為了你好,你倒還說我丟卒保車,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雙規(guī)”出的清官
朱昌盛的額上沁出了一層汗珠。他呆若木雞地坐在那里,過了好一會,才垂頭喪氣地問:“那誰當(dāng)教育局局長?”
郝書記輕聲說:“還沒有最后定,暫時決定讓鈕星星接替你的位置。”
“什么?鈕星星?”朱昌盛更加驚訝地追問,“你是說,讓鈕星星當(dāng)教育局局長?”
“你們不是校友嗎?”郝書記忽然又親熱地問他,“你覺得鈕星星這個人怎么樣?”
朱昌盛心里萬分難過,癱坐在沙發(fā)里,一聲不吭。他搞不清自己突然被調(diào)走,是不是與鈕星星有關(guān)系,只知道上級有關(guān)部門接到過兩次舉報他的匿名信,但他至今都不知道這匿名信是誰寫的。難道真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寫的?他盡管也有所懷疑,卻一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沒想到他擔(dān)心的事情這么迅速地來了,他感到太突然,心里太難過,就沒好氣地說:“讓別的人當(dāng)可以,鈕星星不行。”
郝書記問:“為什么?”
朱昌盛有些氣急敗壞地說:“他年輕氣盛,不懂世事,沒有感恩之心,是一個忘恩負(fù)義的小人。我好后悔當(dāng)初提他當(dāng)副局長,包括他的妻子呂小妮,都是忘恩負(fù)義的人。讓他當(dāng)局長,我心里接受不了,面子上更過不去。我被一個我親手提拔起來的人奪了權(quán)去,你讓我的臉往哪兒擱?別人又會怎么議論我們?”
郝書記驚訝地看著他說:“你們是校友,怎么就成了敵人?到底是政敵還是情敵啊?”
朱昌盛更加驚訝地瞪著郝書記:“郝書記,我已經(jīng)沒心思開玩笑了。你就讓顧衛(wèi)東當(dāng)局長吧,他比鈕星星要好得多。”
郝書記這才有些生氣地說:“都是你自己干的好事,還好意思這樣說呢。你不是說他絕對有問題,要對他進行審查的嗎?結(jié)果怎么樣?哼,真是氣死我了。不僅沒查出他一點問題,還反而讓檢察院的人了解到他是一個清官,廉政干部的典型。也不知是誰把這個消息透露出去的,很快就傳到了這幢大樓里。現(xiàn)在這里許多部門,許多人都在暗地里議論這件事,大家都把他當(dāng)成了英雄一樣傳說,你知道不知道?”
“啊?”朱昌盛萬分驚愕地張大了嘴巴,許久都沒有合攏來。
郝書記說:“有英雄就必然有對立面,人們都在私下里議論,這樣的清官,怎么倒反而被雙規(guī)了呢?這說明了什么?說明有人在整他,那么這個整他的人不就是貪官嗎?這樣的議論,這樣的民意,這樣的呼聲,對我的壓力有多大你知道嗎?”
朱昌盛聽得臉如死灰。
郝書記更加急促地說:“在這種情況下,我才在市委常委會上,果斷地作出這樣的處理,才力排眾議,對你作了這樣的安排。只有這樣,才能把群眾的議論和呼聲壓下去,你才能不出事,我才能對梁書記有交待。我把這些不該告訴你的內(nèi)部消息都告訴你了,你現(xiàn)在總該知道我為什么這樣動你了吧?”
朱昌盛終于垂下了高傲的頭顱。但他心里還有許多話要說,他想求郝書記看在他以前給他送過錢的面子上,讓他把這一任教育局長當(dāng)?shù)降祝@樣他的面子就保住了,也能保住與小桂的愛情,再把方雪琴追到手。可他聽了郝書記后面的話,感到非常意外,也嚇得不輕,知道再說什么都沒有用,就氣呼呼地站起來說:“你的這個決定,太突然了,容我冷靜思考幾天,好不好?”
郝書記以命令的口氣說:“行,你先休息幾天吧,然后辦移交,到*去報到。”
聽著這無情的命令,朱昌盛腳步踉蹌地走出去,拿鑰匙的手抖著,好久才打開車門。他坐進去,心被一股從未有過的失落和傷感攫住,禁不住淚流滿面。他在車?yán)锎糇撕靡粫拍ǜ裳蹨I,發(fā)動車,慢慢開出市委大院。
不管怎么說,郝書記這也是在丟卒保車。用處理我的辦法來保護他自己,哼,我不服,我還要活動,一定要跟鈕星星斗到底!
他不敢到教育去,就向家里開去。他回到家里,象生了病一樣,渾身軟弱無力。他丟下手里的包,一頭仰倒在床上睡了,連衣服也不脫。可他哪里睡得著啊?腦海里象開水在沸騰。
這個決定實在太出乎他的意外了,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這樣中途突然被調(diào)走,叫我的臉往哪兒擱啊?
朱昌盛不敢把這個壞消息告訴任何人。他想來想去,第一個要告訴的是劉桂花。好在他上個月把劉桂花突擊提拔當(dāng)了下面一個中學(xué)的副教導(dǎo)主任,否則就來不及了。現(xiàn)在他什么也沒有了,只是這個讓他越來越愛的小情人了。可她知道了我現(xiàn)在的情況,會不會看不起我呢?應(yīng)該不會吧?一想到小桂,他就來了精神,猛地從床上翻起來,坐到電腦桌前,打開電腦。郵箱里有一封信,一點開,小桂就親切地對他說:
阿朱:這兩天,我變成了有閑階層,感覺真不錯。有很多時間可以胡思亂想。比如現(xiàn)在,我在推測昨晚你的電話究竟是不知道電話號碼還是不放心我?想了一個早晨也沒得出結(jié)論。
其實我想后者是大可不必的,我會說給誰聽呢?如果你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能干的某女同事,我猜想她肯定是有這個興趣的,好朋友嘛,而且大概不僅僅是興趣吧?!
所以,小桂的親愛的阿波朱神,靜下心來用你的慧眼看一看,先看一看小桂的心,看到心上的印記了嗎?那是用真心的愛鑄成的,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一個晝夜有二十四個小時,多少年有多少分分秒秒,就有多少刻痕。看到了這些,你會不會放心了呢?還有,你大概不知道,當(dāng)你把有些“內(nèi)部消息”透露給我的時候,我向來是一個純粹的聽眾角色,從來沒起過媒體的作用,因為我沒有這方面的愛好。我愿意聽你說,目的只是因為你想要對我說,我一直以為有一個忠實的聽眾可以舒緩你工作上的壓力,僅此而已。
他呆呆地想了一會,心里有千言萬語要對她說,卻不知從何說起。應(yīng)該把這消息告訴她,不告訴她告訴誰?于是,他打著電腦說:
小桂: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我被調(diào)離教育局了,他們讓我到*當(dāng)副部長。非常突然,我想不通,痛苦極了。我被他們蹬了,真的,這樣一調(diào),我以前在教育上的心血都白流了,我過去的一切被一筆勾銷了。我現(xiàn)在只有你,你可不要也象他們一樣嫌棄我,在關(guān)鍵時刻拋棄我。那樣我就真的受不了。我心愛的小桂,你在干什么?我好想立刻見到你,向你訴說訴說我心頭的怨氣和苦悶啊,我還能對誰說呢?
他還想說些什么,聽門外有腳步聲,知道妻回來了,就趕緊關(guān)了電腦,坐到沙發(fā)上去。
妻開門見了他,冷冷地說:“今天太陽又從西天出來啦?”
他也冷冷地說:“今天,太陽真是從西天出來了。”
妻聽出他有些不對勁,走到客廳門口看著他:“怎么啦?”
他淡淡地說:“我被撤職了。”
“啊?”妻驚訝地叫起來,“你是不是嚇我?”
他回頭看了妻一眼:“嚇你干什么?”
妻更加驚訝了:“要死了,你是不是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說著,一屁股坐到他對面,懷疑地望著他,有些緊張地問,“真的還是假的?”
“真的。”他故作無所謂地說。妻從他的神情上看出不象是開玩笑的樣子,沒好氣地說:“撤職,總得有個理由啊。他們說什么了?”
他依然冷靜地說:“沒說什么?”
“那你也太窩囊了。”妻的火暴脾氣發(fā)了,“你就不能去問一問嗎?誰找你談的話?你起早貪黑地為他們賣命,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就這樣讓他們說撤就撤了?你無所謂,我還不甘心呢。你當(dāng)這個局長,我陪你受了多少罪?可我得到什么好處了?你說呀,除了名氣上好聽一點,我有什么好吃好穿?啊?我,常常一個人獨守空房,活得象個寡婦。這些誰知道?家務(wù)事都是我一個人做,你憑良心講,飯你燒過幾頓?碗你洗過幾次?孩子的事你問過多少?我默默無聞地做,為的是什么?他們倒好,說撤就撤了,哪有這么便當(dāng)?shù)模磕悴缓靡馑颊f,我去幫你問問。郝書記的愛人我認(rèn)識,我可以通過她,幫你說說,看能不能再挽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