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臺上的尸體換成王飛蕓的時候我才明白,其實我太高估自己了,唐嶺說的沒錯,你面對一具自己認識的尸體和不認識的差別實在是太大了。
雖然我?guī)е谡郑墒强謶趾筒话策€是透過我的眼神傳達了出來。
唐嶺指了一下門口的位置對我說,“還是出去吧。”
我一點猶豫都沒有轉身推門就出去了,到了外面我直接快步走到了殯儀館的院子里。
接觸到新鮮的空氣,我反而覺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差點就吐了出來。
不得不佩服能做外科醫(yī)生的女醫(yī)生,更佩服能做法醫(yī)的女人了,我這輩子也做不來這個行業(yè)的。
真不知道呂巖第一次面對尸體的時候是怎么過自己心里那一關的。
我摘下口罩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雖然站在殯儀館的院子里用力呼吸也是很詭異的感覺,可是總比在那個陰森森的解剖室里要好多了。
我知道解剖完王飛蕓的尸體就該是唐峰的遺骨了,應該不會很快結束,正想著自己該怎么辦的時候,身后傳來腳步聲。
轉身一看,一位頭發(fā)灰白的老人站在我身后,見我回身就笑了笑,他這么一笑馬上讓我注意到他臉上有道很醒目的傷疤。
“姑娘,你沒事吧。”
可能是我出來后使勁呼吸的樣子嚇到了老人,他還以為我不舒服所以才過來問我。
“我沒事。”
老者端詳我一下點點頭,然后又突然上下繼續(xù)打量著我,看得我莫名其妙的。
“大爺,怎么了……”我低頭看看自己,難道是我穿著醫(yī)生手術時穿的衣服嚇到老人家了嗎。
老者連忙說沒事,他轉身就要走,可走了沒幾步又站住回過身看著我。
“你是跟警察一起來的吧,最近蘇河不太平啊,聽說一大早送過來的女孩十年前就來過這里,這次本來是回來重游故地的,誰想到把命也留下了。”
老者說完,眼神里現出很悲傷的神色,我看著他也越來越覺得有些眼熟,可是一下子想不起來以前有沒有見過老者,也許只是老者給我的感覺很慈祥親切才產生見過的錯覺。
“我是跟警察來的,您好像對死者挺了解,十年前來過的事情您也知道,您一直就在蘇河吧。”我有些好奇的問著。
老者很專注的看著我,想了一下才回答,“十年前,我也是警察。”
這是一個讓我完全沒想到的回答,我更仔細的看著面前的老者,那種似曾見過的感覺強烈了起來,可我還是沒想出來他是誰我什么時候見過他。
“里面那個女孩……跟那具剛找到的遺骨,十年前都來過蘇河寫生,對吧。當年那個男孩出事以后,我負責給他的同學們做筆錄,所以知道一些。”老者理了一下他灰白的頭發(fā)。
我恍然大悟,難道這老者就是王飛蕓在譚立旋失蹤時提到過的當年那個蘇河的警察嗎?
“您是姓丁嗎,十年前給我們同學做筆錄的那個警察。”我還記得王飛蕓提過那位警察姓什么。
老者點點頭,又摸了摸他的頭發(fā),“我是丁自可,你十年前也來過吧,我就說看著你眼熟呢。”
“是我。”沒想到十年前只見過幾次的警察還記得我的長相。
“你叫蔣令令吧,十年了你可沒怎么變樣子,還像十幾歲那時候。”老者沖我笑笑。
幾句回憶一下子拉近了我跟老者的距離,他讓我叫他老丁就行,可我還是稱呼他丁警官,我解釋說這么叫聽著就像又回到過去了。
丁警官聽了我的話露出一絲不解的神色,他嘆了一口氣,“當年我對你印象很深,你那時候的性格跟現在不太一樣,還是長大了變了……”
“是嘛,我十年前什么樣,都有點記不清了。”
閑聊了幾句后,我想起王飛蕓活著的時候說過她當年在警方詢問的時候說過她在唐峰住的地方看見的事情,可是后來唐嶺查看當年的記錄資料時并沒看見那些。
眼前跟我閑聊的就是當年做筆錄的那位警察,到底是他沒記錄王飛蕓說的情況,還是他記錄了但是后來被別的人去掉了呢。
丁警官突然問我,“你爸爸還好吧?”
我一愣,但是很快反應過來,我爸當年是帶隊來寫生的老師,丁警官知道他跟我的關系也不奇怪,肯定是唐峰出事后做調查時知道的。
“他還好,這次也來了。”
聽了我的回答,丁警官臉色變了一下,“你爸也來了,他在哪兒!”
我可沒想到丁警官會是這么個反應,我爸也來了蘇河有什么值得驚訝的,“他現在應該在我們住的客棧休息呢吧,很多同學也都一起來了,都住在那里,您找我爸嗎?”
丁警官馬上擺手說不是,可他也沒解釋為什么知道我爸也在蘇河會是那副表情,我自然也不好追問。
短暫的靜默后,丁警官轉換了話題,他跟我說起最近蘇河接連發(fā)生的幾起驢友看似意外的死亡事件,我覺得他在說到案子的時候完全還是警察的那種感覺和口吻,不禁很好奇他怎么會不當警察了。
我隨口問了一句之后,丁警官嘆口氣搖搖頭。
“工作上出了點失誤,是我的錯,后來就換了工作,這不就來了這里一直到現在,也沒幾年干頭了快退休了。”丁警官說著目光看向了殯儀館里高聳著的煙囪,那里現在正在冒著煙。
我正琢磨著要不要試探著跟丁警官提一下當年王飛蕓做筆錄的事情時,丁警官又說回到了驢友意外死亡的案子上。
“聽說來了專案組,之前那個警察看著面生,就是專案組的人吧,沒見過可又總覺得他看著眼熟呢……”
我明白他說的人應該就是唐嶺,就說,“他是專案組的,您看著眼熟也許是因為他是十年前那個男生弟弟的緣故吧,兄弟間總歸會有些像的。”
聽了我的話,丁警官馬上追問了我一句,“那個人就是他弟弟啊!”
我對丁警官的話也很意外,他提起唐峰的時候是說“他”,看來當年的事情在這位已經離開警察工作的老者心目中還很有位置,隔了這么久他還記得。
“是。”
丁警官轉頭朝解剖室的方向看過去,眼神里帶著我看不明白的復雜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