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起澤最近很忙, 可能是跟那些匿名信有關,他沒時間接計飛上下班,就把義哥派過來, 還多派了兩個人整天跟著計飛。計飛心里隱隱約約猜到可能是出了什么事, 但王起澤不說, 她也就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只安心忙房交會的事。
她還是經常見到黃書濤。不知道這個年齡階段的男人是不是都這樣溫雅, 他很少打擾她,只是她采訪時,總能拿到最全的資料, 總能坐到最好的位置。計飛心里是有點感激他的,但她謹記著王起澤的話, 不能太接近這個人, 她便只在兩人碰面時, 微笑頷首以示感謝。而黃書濤每次見她,也只是微笑點頭, 并沒有什么過分舉動。計飛從小到大,常被人追求,但從來沒有人能像黃書濤這樣,進退得體,在她不喜歡這個人時, 這個人還能不惹她厭。
當然, 黃書濤也再沒約計飛, 計飛因為不需要替王起澤打探消息而假意接近他, 所以也樂得輕松。
那天, 從房交會出來,計飛正打算回公司整理資料, 卻被人堂而皇之地攔在大門口。當時義哥取車去了,只有另外兩個人在場,他們見情形不對,忙把計飛護在身后。那邊也是兩個人,為首的那位望著計飛,目光平和:“我們是來邀請計主編的。”
大庭廣眾的,他們應該做不出什么駭人聽聞的事來,至少應該不會強搶她。計飛腦袋飛快轉著,笑問他們:“是什么人想請我?”
那邊竟爽快答了:“黃副總。”
原來是黃書濤。計飛嘴角動了動,想告訴黃書濤,就算他想表達愛慕之情,也不必如此大張旗鼓……她瞥到義哥正朝這邊走來,心里一陣高興,剛想拒絕,卻聽那邊又說:“黃副總說計主編一定知道是什么事。”
計飛在心里暗暗嘆氣,偏頭看向義哥,“你先把車開回去,我相信黃副總一定會送我回家。”
義哥張了張口,想說點什么,最后只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黃書濤就在車里,計飛上車后,無不感慨:“黃副總想見我,打個電話就是,這樣正式,我真有點不習慣。”黃書濤微微一笑:“我是怕計主編不愿意見我。”計飛也跟著笑,沒接口。黃書濤坐她左側,笑著打量她一陣,然后閉了眼睛:“計主編想去哪里?”
計飛這才注意到車子一直沒動,大概在等她開口,她隨口答了一句:“希爾頓吧。”
黃書濤便吩咐去希爾頓,一路上兩人都沒怎么說話。計飛打開包包,摸索一陣,最后有些沮喪:“本來還想打扮一下的。”黃書濤側頭,微笑著睨她一眼,又閉了眼睛。計飛心里有疑問,見不得他悠閑的樣子,就開口打破沉默:“黃副總找我,是不是跟匿名信有關?”她這樣直接,黃書濤不得不睜開眼,笑吟吟看她:“計主編不是早就猜到了?”
她確實猜到了,所以才答應來見他。可此刻她拿不準黃書濤到底是什么心思,又怕自己多話刺激到他,就干脆噤了聲。
車子很快到希爾頓門口,兩人坐在車里,都沒動。黃書濤忽而笑出聲:“計飛,我是真心喜歡你。”
計飛微微抬頭,對上他目光。他目光波瀾不驚,看不出到底有多深情。計飛暗暗覺得好笑,想既然已經把話說開,他又何必再裝作喜歡她。計飛不難猜到當初黃書濤接近她是因為王起澤的緣故,但她一直以為黃書濤是來巴結的,卻沒想到他原來是想陷害王起澤。
黃書濤笑著承接她目光,等她看夠了,才輕聲提示:“到了。”言下之意,是問她下不下車。計飛只當沒聽見,黃書濤見她不愿下車,也不催促,只靜靜看她。計飛注意到駕駛座上的人微微蹙眉,卻一直沒有說話。她想了想,更不愿意開口了。
車里的人都是沉默,不知過了多久,黃書濤微微嘆氣:“你下車吧。”
計飛頓時抬眼,見他目光若有若無,落在她提包上。她忙別開視線,瞧見駕駛座上的人眉頭皺得更緊,她趕忙唔了一聲,也不問他為什么會這樣輕易地放她走,只道:“謝謝你。”她臉上并無多的表情。黃書濤聞言,認真看她一會,抑不住笑起來,他掃了眼窗外,再深深看她:“計飛,我是有些忌憚起澤,但我放你走,并不因為我怕了他,而是因為我確實喜歡你,不想你卷進紛爭里。”
他語氣里到底還是含著幾分認真,計飛聽了,不由愣了愣,而后露出一個笑:“那我再說聲謝謝。”
黃書濤頓時失笑,目光落到她身后:“下車吧,起澤等你很久了。”
計飛順著他目光,偏頭看向車外。車外王起澤正夾著一根煙,身邊站著李凌普,兩人低著頭交耳,也不知道在談些什么。他們身后大概停了五、六輛黑色的車,計飛一見那陣仗,不由就笑起來。黃書濤見她笑了,也跟著一笑:“你住在希爾頓附近,所以提議來這邊。又偷偷打電話給起澤,不就是為了引他們來這里?”說著,他淡淡瞥了眼計飛手里的包,“下車吧,不然等我改變主意,你就走不成了。他們人雖多,但你在我車上,他們有所顧忌,還不一定能搶回你。”
這話有點威脅意味,但確實是大實話,計飛也不遲疑,迅速打開車門。她中途確實是偷偷撥了王起澤的號,也確實希望王起澤能來救她,顯然黃書濤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只是不拆穿她。她心里自然怕他又改變注意,所以頭也不回地下了車。
王起澤一直遠遠望著,見計飛走近,他很快掐了煙蒂,朝她伸出手。計飛也不猶豫,將手穩穩放入他掌心。王起澤緊緊握著,牽住她緩緩往回走,就像什么事也沒發生一樣。而黃書濤在車里,似乎也沒有下車打招呼的意思。
直到王起澤他們一群人走遠,黃書濤這才轉回目光,瞧見駕駛座上跟了他多年的兄弟正神色復雜地看他,他淡淡一笑:“成王敗寇,王起澤的能耐大家都見識過了,在C市誰能動他?輸了就是輸了,大不了離開這里,從頭再開始。”不甘又能如何?兩派相爭,站錯隊的人自然就該承擔一切應有的后果。
“回去吧。”他按著額角,有些嘆息。前座的人好像也跟著嘆了一聲,然后轉過頭去,專心開起車來。
黃書濤斜靠在座椅上,想起剛剛計飛頭也不回匆匆離去的模樣,不由失笑。又想起他們一同從災區回來,一路聽計飛祈禱,說真希望災難早點過去,也就在那時,他懂了計飛的善良和平和。不可否認,一開始接近計飛,他確實是為了能更多地打探王起澤的消息,如果可能,也在無形中利用計飛牽制王起澤。但漸漸地,他竟欣賞起計飛來。說不上有多喜歡,只是越接觸計飛,黃書濤便越能理解王起澤為什么要娶這個女人。
剛剛他那一番話,虛虛實實,是因為他早就發現計飛撥了王起澤的號,而那些曖昧的話,自然是說給王起澤聽的——他就是輸了,到最后,也要氣王起澤一次。
王起澤倒沒怎么生氣,跟李凌普說了幾句,就攬著計飛回家了。
計飛窩進沙發里,不知道要怎么開口。王起澤摸了摸她腦袋,問她餓不餓。在王起澤去廚房做飯的時間里,計飛努力整理思緒。
黃書濤這個人,還是挺君子的。雖然計飛并不相信他放了她是因為喜歡她,但至少這個人不像一般的流氓地痞,動不動就綁架、威脅和刺殺。他一心想要對付王起澤,卻也沒怎么為難她。又想起他組隊給災區送東西的事,看得出他是個熱心腸的人,也不嘩眾取寵……正想著,王起澤端了炒飯出來,他笑著掃她一眼,示意她趁熱吃。計飛咬著筷子,含糊問他:“匿名信的事解決了?”
不難猜測,黃書濤那邊肯定輸了。王起澤淡淡應一聲,催促她快吃。計飛忍不住又問:“你打算怎么對付黃書濤?”
王起澤很快看她一眼,扒兩口飯,扔下碗筷:“你慢慢吃,我去洗澡。”
計飛望著他背影,自然能感受他心底的不悅,她哪里還吃得下,匆匆放下筷子,追上去:“起澤,你在生氣。”
王起澤回身,靜靜與她對視。計飛蹙了蹙眉:“你在氣什么?”王起澤不答她,轉過身去,把浴室門關了,將她擋在門外。
他在氣她被黃書濤帶走差點出事嗎?計飛窩在沙發里,心里也有些哀怨。到最后,兩人進了臥室,仍舊一句話也沒說。計飛從來沒見過王起澤這樣子,他以前生氣時,一般都會把自己生氣的原因說出來,不像這次,只是冷戰。
她心緒全亂,待王起澤睡熟了,她悄悄出臥房,站在陽臺上抽煙。一支煙還未完,王起澤的嘆息聲忽而傳入她耳里。他從身后抱住她,腦袋埋進她肩窩里。計飛偏頭,親親吻他的發:“我心里難受。”
王起澤取走她手里的煙,捏滅,手指移到她眼角,替她擦了眼淚,柔聲道:“是我不好。”
計飛嗯一聲,接受他的道歉:“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在氣什么。”
王起澤緊緊圈住她,沉默片刻,問她:“你很欣賞黃書濤?”
計飛想了想,點點頭:“他做事很有分寸。”王起澤哦一聲,又陷入沉默。計飛怔了怔,忽而反應過來,他是怕她喜歡上黃書濤嗎?
“起澤,我這一輩子都是你的。”她平常不太擅長情話,但這事關系到他們往后的幸福,她當然不會扭捏。
王起澤含糊應了一聲,順著她臉頰吻下去:“黃書濤說他喜歡你,而我也相信,他有能力吸引你……”
“我不否認他很吸引我,但這跟我們有什么關系?我是你妻子,愛你恨你,都跟他無關。”計飛心里其實在想,外面被你吸引和吸引你的女人那么多,但你是我丈夫,所以那些女人跟我們一點關系也沒有。
王起澤將她攬在懷里。此時兩人已經臉貼著臉,借著燈光,計飛看到王起澤眼里竟有一絲惶恐,她心里莫名觸動,下意識緊緊回摟他。
“計飛,你不知道在電話里聽黃書濤說那些話時,我心里有多害怕,害怕你回應他。這些年來,好像只有你,一直隱忍我在外面那些越傳越離譜的流言,卻不想你自己有多讓我擔心,擔心你被人拐走,擔心有更適合你的人出現……黃書濤有老婆,所以我雖害怕,但也篤定你不會跟他走。只是往后如果再出現幾個像他那樣穩重成熟的人,你將會如何?”他哀哀說著,心里確實有些慌亂。
計飛忍不住笑出來:“我自然還是在你身邊。”在他懷里蹭了蹭,再低聲嘆息,“你這醋吃得有些莫名其妙。”
王起澤低低一笑,緊摟她。兩人靜靜相擁,似乎可以一直到永遠。忽而聽王起澤小聲道:“我餓。”
計飛片刻錯愕,繼而笑起來:“我去弄吃的。”
生活永遠是這樣,吵吵鬧鬧,又歸于平靜,平靜過后,可能又是新一輪熱鬧。這樣往復,人生便在這些或平靜或吵鬧的日子里,和緩流逝。王起澤站在陽臺上,靜靜望著廚房里忙碌的人影,心想或許他們該有個孩子了。以前因為年輕,他們自己還是孩子模樣,所以也不著急。可是看計飛現在的樣子,越來越惹人目光,也越來越讓他放不下心,生個孩子,她魅力大概會減小一點,至少在看到她身邊有個小娃娃時,那些男人應該都會自覺些。
這樣想著,計飛已經做好飯站在客廳里笑望他。他也就望著她,兩人相視一會,不知怎么,嘴角都漾起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