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平靜下來,王惠挽了挽剛才弄亂了些的頭發,緩緩的道:“春梅,你說那日二小姐來告訴我們那消息的時候,是什么神情?”
“二小姐是什么神情?”春梅細細的想了想,有些糾結的道:“這個,奴婢也不太說的上來,當時光顧著著急了沒有細想,如今說起來,倒是真的很奇怪。”
“你也覺得奇怪?”王惠道:“我當時也沒多想,只是看著她就覺得心煩,現在想來,確實是奇怪的很?!?
“是啊?!鼻镏竦溃骸半m然我當時覺得幸虧二小姐提前來告訴了我們一趟,這才能讓我們提前做準備,把秋竹送走,但是現在細想想,當時她那神情,可不像是單純來告訴我們那么簡單。我覺得,她那神情雖然壓著,但是透露著些得意?!?
“是,當時我也心里疑惑了一下,但是因為后來急著安排秋竹,也就沒想太多?!蓖趸莺攘丝诓瑁骸耙驗檫@事情,細說來,是有些解釋不通的。這事情我們也是臨時決定的,如果你說二小姐提前便猜了出來,做出了應對之策安排了那些人,我不信,她一個閨閣中的大小姐,和外界又一直沒有什么來往,怎么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做出這樣的反應,而且從我們這事情做得也很保密,便是院子里的丫頭都不知道,她根本沒有渠道也打聽的去?!?
“那……”春梅在這不冷的季節里,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夫人,那這事情,該不會是二小姐故意給咱們設的陷阱,就等著咱們往下跳吧。要不然,您想,二小姐一貫是不出門的,怎么那日突然想起來出去吃飯呢,還挑了個那么偏僻的地方?”
“我當時也懷疑了一下?!蓖趸莸溃骸暗?,二小姐是我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可以說,我對她的了解不比辛兒少,她沒那個心思也沒那個手段。而且,若真是她估計設局陷害,那為什么還要特意過來跟我們說一聲?豈不是功虧一簣,她總不能真的是跟秋竹有仇吧,如果她不提前打招呼,讓衙門找到了秋竹,說不定能將我們都帶進去??伤齺磉@通風報信了一下,這個局,可就白設了。她費盡心力的將秋竹趕走,這有什么意思。”
秋竹再是得王惠信任,也不過是一個丫頭,無足輕重。更何況,只要秋竹在,過上一年半載的,等這事情平靜下來,再尋個由頭將她弄回來也不是難事。蘇恒絕不會和一個丫頭過不去的,他是什么身份,秋竹是什么身份,跟秋竹計較那是掉架子的事情。只要這陣子過去了,
其實什么沒心思沒手段這樣的理由,都是王惠說出來糊弄自己的,這幾日里,她已經隱約的察覺到,蘇沫自從出嫁未成之后,就像是變了個人似得。和過去完全不同了。
本來,蘇沫那院子里王惠是有安插人手的,無論發生了什么事情,都會有小丫鬟悄悄來告訴她。但是最近,據那小丫鬟說,蘇沫似乎對下人提防起來,倒不是說她懷疑誰,而是對所有的人,除了翠秀和翠楓之外,她似乎和所有的人都保持了距離。
王惠本來對蘇沫的動態并不在意,這個二小姐一向安分,什么事兒也不做,什么風浪也不起,完全沒有在意的必要。又不是院子里的那些姨太太,要時時的注意著,一個女兒家,說句難聽點不過是供養著費錢罷了,到了一定的年齡,再拿出筆錢來,風風光光的嫁了。
蘇沫不是兒子,不存在和蘇恒爭家產的問題,所以這邊讓王惠的防備和戒律之心找了許多。一個女孩子,再是得父親的喜歡,不過是出嫁的時候多給些嫁妝罷了,蘇家經商多年,家資萬貫,根本不在乎這些錢。
所以在蘇沫院子里安插了個丫頭,完全是一種習慣,并不指望她能探聽出些什么,也完全沒有想到,還有能用上的一天。
饒是王惠這樣一個在宅門里修煉了半輩子,算計了無數人,心中彎彎繞無數的人,也想不明白為什么蘇沫這么做到底是為什么。因此,也并不敢肯定蘇沫是故意為之,還是這一切都純屬意外。
不過這目前都不是最重要的,討論了幾句后,外面突然又傳來一陣腳步聲,王惠隔著窗子往外看去,只見總管孟春帶著七八個家丁從外面進來。讓院子里的小廝丫鬟全部都集中起來。
蘇家有錢,因此仆從也多,蘇沫這樣的小姐,一般都有兩個貼身的大丫鬟,五六個做雜事的小丫鬟,四五個做粗活的婆子,再加上可以使喚出門的小廝。王惠是正房的大夫人,這下人自然比她只多不少,這一喊,院子里站了二三十個人。
王惠只覺得眼皮突然一跳,剛才蘇晟說,要將她院子里的下人都發賣了,重新換人,她還以為只是氣話說說而已,該不會是真的吧。
雖然賣二十幾個下人不是什么大事,可這賣的全是她院子里的,這事情一旦傳開了,那豈不是成了全府的笑料。以后在下人面前,還如何能樹的起威信來。被那幾個姨太太聽去,還不當做是茶余飯后的笑話?
王惠雖然不能禁止蘇晟一個一個的往府里娶姨太太,但是這些年在府里卻是絕對的正統地位,這些姨太太再是得寵一時,也越不過她去??扇羰沁@事情一出,就很難說會不會有些眼皮子淺的聞風而上。
王惠還沒轉過來,孟春果然發話了,讓將這些人全部帶走,老爺說了,他們伺候大夫人不周,全部發賣了,趕出府去。
一時間,混亂不已,丫鬟們哭哭滴滴,婆子們滿地打滾,要死要活,院子里一片嘈雜。更有不顧勸阻想要往房里沖的,喊著大夫人救我。
雖然也是做下人,但是蘇府畢竟條件比外面好上許多,月錢給的多不說,平日里也輕松。而且蘇府里并沒有那些對下人動不動打打殺殺的事情,便是王惠生氣時會動動手,也就僅限于此,并不多苛刻。
可這一旦發賣了出去,就不知道會遇到什么事情了。
王惠被外面一聲聲喊得心煩,隱約聽著,除了院子里面丫鬟婆子的哭喊,院子外面還圍了些看熱鬧的丫鬟,小聲的議論著,也不知道孟春是得了蘇晟的命令要給王惠些顏色瞧瞧,還是他就忘了這回事兒,也并不將她們趕走。
院子里的丫鬟小廝婆子一個個如臨末世,王惠在院子里面,自然也不好過。聽了半響終于按耐不住站了起來,卻被春梅一把抓住。
“夫人?!贝好返吐暤溃骸斑@事情您管不了。孟總管沒有那么大的權利,這事情必然是老爺的吩咐,老爺正在氣頭上,沒有沖著夫人出氣已經是看著夫妻情分了,這些下人,看來是保不住了。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您再跟老爺對頂,這怕是一發不可收拾啊?!?
王惠又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她又何嘗想跟蘇晟對頂,但都是跟了自己有些年的下人,眼看著全都要被趕出去,這又何嘗忍心。更讓她郁悶的是,若是早些日子,即便她沒能力保住她們,也可以每人給個百十兩銀子,出了府就可以給自己贖身,做點小買賣也罷,當做盤纏也罷,都可以有個生計。
可現如今她所有的現銀都拿給了蘇恒帶走,身上沒留下什么錢來。值錢的東西有,但那都是沒法子賞人的,她還打算這幾日有空去當一點兒回來應急,可誰想到,這急這么快就出現了。
二十個人,即便是一人五十兩,也要一千兩銀子。這在以前,對王惠不算什么,可這時候一時卻還真拿不出來。向來手頭寬裕的王惠,第一次感覺到沒錢的苦惱,實在是煩躁的不行。
王惠終究還是沒有出面阻攔,當然阻攔也沒用,亂了一陣子之后,孟春帶著十幾個家丁,將她院子里的二十來個下人全部都帶了出去。人伢子已經在后門口候著了,這種事情畢竟不光彩,當然不能從大門,都是從后門偷偷摸摸的進行。
快到后門口的時候,遠遠地,之間翠楓站在一棵樹下探頭往這邊張望。
孟春現在對蘇沫另眼相看,對她的丫鬟自然也另眼相看,見著翠楓,便快步走了過去,道:“翠鳳姑娘,可是二小姐有什么吩咐?”
翠楓一笑,看著哭哭啼啼,一團混亂的二十來個王惠府里的下人,道:“大夫人那里的事情,二小姐也聽說了,說這些丫鬟小廝們平日做事都兢兢業業的,原本無錯,如今卻受了這樣的懲罰,實在是可憐?!?
“二小姐心善。”孟春看了眼身后狼狽的一群人,嘆氣:“下人確實是無辜,但老爺的吩咐,誰也無法啊。老爺這會兒氣頭上,怕是二小姐求情也不管用的。”
“恩,是的,二小姐也是這么說?!贝錀鞯溃骸安贿^二小姐還是不忍心,因此,讓我來送點銀子給大家,也算是她的一點善心?!盧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