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苦短,芙蓉帳暖。厚厚的北地絨緞製成的帷帳嚴嚴實實地垂覆著,阻斷了室內發出的聲響也隔斷了通向外殿的視線。張眼望去,除了觸目可及的九爪盤龍外,其他的什麼都看不見。空氣中瀰漫著龍涎香的氣味,醇厚的香氣在鼻端縈繞,吸入腹中似乎還帶了點甜甜的味道。
“春宵一刻值千金。”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溫熱的氣息噴在被縛在牀上的衛衍的頸項上,引起陣陣無法抑制的顫慄,“‘春宵’的滋味如何,衛愛卿?”
最後的那三字稱呼稍稍加重了一點語氣,被“春宵”折磨得快神志不清眼神潰散的人聽到這三個字後用力睜大了眼睛。本來倔犟有力的黑眸中只剩下祈求和慾望,就算如此,還是漂亮如昔,景帝忍不住低下頭在他的眼皮上輕輕吻著。
到底是在懲罰衛衍還是在懲罰他自己?被衛衍用那樣充滿慾望的眼神盯著,他的慾望早就沸騰。很想就這麼進入他的身體,但是還不到時候。若這麼輕易就原諒他,以後肯定還敢再跑。既然是懲罰,就必須讓他用身體用腦子好好記住現在的痛苦。所以,就算現在他同樣不好受也不能讓衛衍逃脫懲罰的目的得逞。
“不要這麼看著朕,就算你再怎麼哀求,朕現在還是不會碰的。”落在眼皮上的親吻很溫柔但是話語卻很冷靜殘酷,說出他一開始的決定,“在你沒有記住教訓之前,朕是不會碰你的。”
“春宵”是宮內在牀事中助興用的密藥之一,除了催情之外還可以增加身體的敏感度,性不烈但是效用持久。
景帝的視線慢慢掃過他的全身。牀上的風景非常誘人,讓他的氣息不由得粗重起來。
伸出手掌在他的胸前流連了片刻,然後指尖慢慢下移,堅硬的肋骨再往下是肌肉堅實的小腹,最後……察覺到景帝的手掌可能會撫摸的地方,他眼裡的哀求味道越來越濃。
只差一點點,就可以到達快樂的巔峰,但是沒有得到撫慰的地方因爲長時間慾望無法疏解而變成了難捱的疼痛。
“乖乖地好好動,只要出來一次朕就會抱你。”可惜,景帝繞過了他現在最渴望被撫摸的地方,最後手掌停在他大腿內側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
衛衍知道自己已經瘋了,身體不受腦袋控制,此時的他爲了得到解脫再可恥的事情都肯做。明明心裡痛恨著厭惡著,卻乖乖地照著他下的命令,自動自發地折磨自己。
就算是最下賤的奴僕,也不會有他現在的樣子下賤。但是明知下賤也沒有辦法,那種殘酷的淫靡的刑罰根本不是人可以忍受的,他再怎麼忍耐也忍耐不了,只能乖乖低頭。想認錯,想求饒,但是塞在嘴裡的絲巾讓他無法說話,只能用眼神哀求。偏偏冷酷的君王不爲所動,無視他的哀求,按著心意一絲不茍地對他進行著懲罰。
冷酷的君王此時一隻手在他大腿根部好整以暇地撫摸著,另一隻手食指壓著他嘴裡的絲巾,開始撫弄他的舌頭。
“哭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察覺到皇帝陛下伸出手指在他眼角拭了拭,衛衍才發現自己是在哭泣。
“算了,這次到此爲止,不過沒有下次。”
景帝以爲自己可以對他處罰到底的,所以一開始掩了他的嘴,就是不想因爲聽到他的哀求而手軟,最後還是在他的眼淚面前敗下陣來。
抽出他嘴裡的絲巾,解了縛住四肢的絲帶,用力抱住了他。
“還敢不敢逃?”雖然知道他會怎麼回話,景帝還是忍不住要問這話。
“陛下,饒了臣,臣再也不敢了。”果然,被折磨得有些神志不清的人很快說出了求饒的話。
雖然知道他現在說的話根本作不得準,只要能讓他舒服要他說什麼都會肯,景帝聽到這樣的回答還是滿意地點了點頭,終於動了起來。
然後自然是一晌貪歡,直至紅燭盡。
衛衍被做到沒有力氣動彈,迷迷糊糊中睡了過去,卻很快就驚醒了,然後再也沒有睡意,只能睜大眼睛望著上方。
身上很乾淨很暖和,顯然在他睡過去的時候被清理過了;而且昨晚雖然一開始吃了些苦頭但是做慣了此事的身體比想象中還要習慣那些事,除了做得太多的脫力感外並沒有其他損傷。
身體早就屈服了不是嗎?爲什麼還要去做無謂的掙扎?就算再掙扎再反抗也不會有什麼不同,一次次地哀求低頭就是反抗唯一的結局。既然如此,爲什麼不繼續忍耐呢?爲什麼突然覺得這麼難以忍耐?
難道真的是因爲當死亡隨時隨地都會來臨的時候,所有的羞辱所有的痛苦在死亡面前都不算什麼,都可以咬牙忍耐;一旦沒有了死亡的威脅,這些羞辱和痛苦就浮到了最上面,就變得越來越無法忍耐?還是因爲當時的忍耐隨時都會由於生命的終結而結束,而現在卻發現這樣的羞辱這樣的痛苦需要忍耐的時日根本沒有盡頭?
在身體沉溺於肉慾歡愛時,心頭隱隱浮現的那些尖銳的痛又是什麼?
衛衍慢慢地蜷緊身體,只是覺得很冷。這個冬天,真的很冷很冷。
景帝很快察覺到了衛衍的異樣,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感覺。衛衍平時的反應很正常,在牀上的時候反應也很正常,但是他還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反省著那天晚上是不是做過了頭,過年的時候特意放他返家幾日作爲補償,等回來時卻發現他依然是那個樣子。
那種神情,很難說清楚,彷彿是一種已經沉澱到了骨子裡面的絕望感,就好像被逼入陷阱的獵物,發現自己所有的出路都被堵死,已經無路可走時的絕望感,深沉到讓他開始覺得煩躁。
景帝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覺得煩躁,明明他已經變得服服帖帖,無論是在牀上還是牀下,明明他再也不敢嘴裡說著“臣不敢”心裡卻不以爲然,但是他就是覺得很不對勁,渾身上下都不對勁,什麼地方都看不入眼。
一會兒想著這身體又不是真的好到離了身就不行朕坐擁天下想要什麼樣的人沒有,就此丟開也就算了,一會兒又後悔起來,抱著他肆意溫存賞給他衆多珍物。這樣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很快就過了好幾天,元宵節眼看著就在跟前。
偶然間提到馬上就要出發的幽州之行,無論說什麼他都低聲應“是”,態度是慣常所用的柔順溫柔,唯一的不同恐怕就是他的眼神如死水一般不起波瀾,不復有往日的倔犟有力充滿生機。
這樣的他在眼前惹他生氣,真的不在眼前更是讓他不爽。丟是丟不開,收著擺明了是給自己找罪受。年輕的帝王第一次感到進退兩難,不知道該如何處置纔好,再沒有當初強要他時的恣意瀟灑無所顧忌。
欽天監爲幽州之行選的黃道吉日是正月十八,宜遠行。可惜在正月十八到來之前還有一個漫長的年假要過。
正月十二,景帝厭了宮宴又兼近日心情煩悶,至西山行宮小住散心。
西山行宮位於京城西郊賀鳴山上,離京城不滿百里,幾個時辰即到。行宮位於山頂,若在夏時,四周羣蔭環繞,綠樹掩翠,又兼青山碧水,白雲蒼茫,實在是一個避暑休憩的絕妙之地。可惜冬日的賀鳴山上除了稀疏的雜草光禿禿的喬木外實在無景可賞。不過景帝選中那裡,並非是爲了來賞景,除了路近清靜以外,主要還是看中了行宮內的那汪溫泉。
溫泉除了治療疾病解除疲勞之外,還有舒緩神經放鬆心情的作用,實在是非常適合景帝目前忽冷忽熱煩躁不已的狀態,而且,有些事,在溫泉裡面做也是別有一番情趣。
景帝既然在來時就存了這個念頭,自然不會忘記這個目的。
此時,溫泉裡面兩具身體正在廝混糾纏。
稍微年輕一點的男子身材高挑峻拔,面容俊逸氣勢儼然,正面無表情地壓著另一名男子,一手摟著他的腰,一手在他腹上滑動,從被壓著的男子口中發出的似哭非哭似痛非痛的呻吟聲中就可以知道他的那隻手必然是在使壞,而且是非常惡劣地使壞。
正被他壓在身下的男子看起來稍微年長一點,容貌身材皆是適中,體形比起年輕的男子要梢瘦,不過身上的肌肉勻稱結實,隨著時不時的扭曲用力而若隱若現,呈現出非常漂亮的曲線,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蜜色的肌膚上由於身上年輕男子的折騰不時有汗滴滲出,梢一停頓便沿著那些形狀漂亮的曲線往下滑落,融入霧氣騰騰的池水中。
自然,此時此地,在此廝混的兩個人中年輕一點的就是皇帝陛下,而年長一點的就是衛衍了。
“陛下,饒了臣……”被戲弄到快要崩潰的衛衍再也忍不住開始不停哀求。
“忍著。”景帝的聲音低沉沙啞,似乎也並不好受,口氣中彷彿還有些壓抑著的怒氣。
“陛下,饒了臣……臣受不住了……”惡劣的手指一會兒將他送上高峰一會兒又將他打下懸崖,反覆折騰永無止境。
“受不住也給朕忍著。”景帝望著身下那張已經被慾望控制的臉龐,微微失笑,那笑容卻說不來的詭異,身下的動作溫柔至極偏偏嘴裡說出的話語亦是冷酷至極,“哪裡會有什麼受不住忍不了的事,不過是三年五載的事情,咬一咬牙不就過去了。”
已經處在失神狀態的人一下子彷彿聽清了他話裡的意思,眼睛立即略睜大了一點點,那裡面就好像突然多了簇小小的火苗,瞬間發亮。
景帝見了這副預料中的光景,心裡更是不舒服,身下動了動,硬是逼得他揚起脖子繃緊身體發出一聲近乎啜泣的呻吟,纔算稍稍平了一點心頭的鬱氣。
“放心吧,忍忍就可以過去了,等朕厭了就放過你。你比朕年長,很快過個幾年你就老了醜了,那時候朕怎麼可能還會對你提得起興致?運氣好的話或許根本不用熬個三年五載,你往返幽州的期間朕就可能有了新歡,到時候自然不會再碰你。”景帝繼續說著那些準備好的話語。
本應該傷人至深的話語卻讓佈滿陰霾毫無生機的眼眸重新散發出光彩,對於這個早已預料到的結果,景帝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要該怒。
以他們兩人此時如此親密的狀況下,本該溫言慰藉,本該說些山盟海誓絕不背棄之類的話語才比較應景,而他偏偏要用冷靜的姿態惡毒的言語去提醒身下的這個人這世上還有那些可能,最會發生的亦是那些可能,僅僅是爲了能夠抹去他眼眸中的絕望和無力。
不甘,忿恨,到最後也只能是無可奈何,只好把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在身體上,愣是把他做到累暈過去才放過他。
原來是他想岔了,其實他需要忍耐的時日並不是沒有盡頭,和一開始一樣,只要皇帝對他的身體厭倦了一切馬上就能結束,不過一開始須以死亡作爲結束,而現在卻是以自由作爲結束。
衛衍在承受的時候模模糊糊地想著,如果皇帝陛下能夠早日對他生了厭倦之意,他豈不是早日能夠得到自由?好像自作聰明,恃寵而驕還有主動邀寵,這些都是皇帝陛下厭惡的事情,也許可以讓皇帝陛下早點對他失去興致。
等朕厭了就放了你。
景帝當時說這句話的時候並不知道類似的話他以後還要說上很多次,每每衛衍不安猶疑絕望試圖反抗的時候他就會把這句話拿出來說一說,明明是無情的話語,卻彷彿帶著魔咒一般,擁有奇異的安撫力量,愣是可以把人哄得乖乖聽話。
無論多少歲月過去,景帝都忘不了他第一次說這句話時的心情,那時候他還很年輕,不滿雙十之際就已經站在了權力的巔峰,坐擁天下,指點江山,縱使各方遏制在政事上還不能獨斷專行肆意妄爲,但對於像衛衍那般身份的小小侍衛還是可以生殺予奪搓圓捏扁的。
但是就是這麼一個小小的侍衛,硬是逼得他做出這個承諾,而更可恨的是當時他是自願做出這個承諾,只是爲了讓自己的心裡不再那麼煩躁,只是爲了讓對方的眼眸中重新煥發神采。
景帝當時那麼忿恨,更多的原因是因爲他被逼得在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前就給出承諾,儘管到時候他或許也會這麼做,但是這麼明明白白地在事先說出那個註定會到來的結局,並不是他往日的習慣。
雖然失寵後那個人會怎麼樣恐怕再也不能得到他一絲垂顧,但是在寵愛的時候用如此冷靜兼冷酷的態度向那個一時沒有想到這點而陷入死結的人坦言他失寵的那一天會對他做的處置簡直是赤裸裸地撕開了此時虛假溫情的面具,是最好不過的昭示君王無情刻薄寡恩的證據,所以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纔會這樣忿恨。
一個人對一個人的身體可以保持多久的興趣,真的很難說得清,這個問題的答案通常因人而異,而當那個人是帝王的時候,這個答案更是可悲到無能爲力。以天下之大供養一人,帝王所享用的一切都是最好的,衣食住行是,女人是,男人當然也是。如果那時候景帝誓言他對他的興趣可以維持一生一世,景帝自己都不會相信,衛衍當然也不會相信,更罔論是其他人。
所以,那時候,對他說厭了以後會放了他,並不是一時興起說來哄騙他的假話,而是以非常認真的態度做出的君王的承諾。甚至在後來很長的一段時日內那一句話也並不是隨口說來騙騙他,至於再後來這話怎麼會嘴裡越說越順口,心裡卻越來越不在意,純粹變成那人彆扭想不開的時候他用來哄騙安撫他的假話,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原因麼,實在太多了,就算是他們倆也很難說得清,反正就是在不知不覺中就變成了那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