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看著面前那一疊銀票,饒是她素來鎮(zhèn)定自持,此時也難免有些激動。
唐老太爺微笑著把銀票往她面前一推:“點個數(shù),都是官印的銀票,騎縫章和印子我都驗過了?!?
“老太爺……您剛剛說……這是多少?”
芳菲有些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但不至於連眼睛都壞了吧?這疊厚厚的銀票幾乎都是一千兩面值的
“兩萬二千七百兩?!?
唐老太爺看到芳菲目瞪口呆的樣子十分開心,他呵呵笑著拿起茶杯喝了兩口茶,心想:“你這丫頭也有不冷靜的時候嘛……”
實在是他和芳菲相識以來,覺得這姑娘太過穩(wěn)重內(nèi)斂了,比他這老江湖也相去不遠。如今能看到芳菲失態(tài),他老人家頓時“老懷大慰”。
芳菲想起自己來之前,全部家當就剩下三兩銀子,再看看面前的這一堆銀票……這種巨大的落差讓她硬是愣了半柱香的時間。
過了許久,她才吐出一句:“老太爺……不是才賣給三家茶商嗎?怎麼會值這麼多銀子?”她記得她給唐老太爺提的起拍底價是一千兩一份,原來估計一共能拍個五千兩回來她就已經(jīng)很開心了。
唐老太爺又笑了一陣,才緩緩揭開謎底:“我把底價提高到了五千兩。”
呃……原來是這樣
看來自己還是不夠了解茶業(yè)的行情啊
芳菲再次鄙視了一下自己的眼界。
以前看那些小說,凡是穿過來的都比周圍的人智商高出一個山頭。但芳菲親身體驗,卻發(fā)現(xiàn)也不盡然如此……比如當時在考慮讓寧川公賞識陸寒的事情上,芳菲就覺得自己不一定作對了,也不知道同安學派這樣拉攏陸寒對他的前途是好是壞。
而現(xiàn)在唐老太爺大膽把她的秘方底價提高到五千兩銀子,肯定也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
正是因爲他對茶業(yè)行情很瞭解,知道這份秘方的價值,纔會出這個價。
要不是唐老太爺幫忙,芳菲就算腦子裡的資料庫多厲害,也不能這麼快弄到這筆如此巨大的數(shù)目……
說實話,是過於巨大了,芳菲稍微有點不適應(yīng)。
在這個二十兩銀子可以頂一家農(nóng)戶過一年的時代,這兩萬多兩銀子是個什麼概念,也就可想而知。
不過正如唐老太爺之前對芳菲說過的,這是“殺雞取卵”的行爲。所以芳菲以前也一直沒打算過把她的秘方拿出來賣,因爲她是想等以後時機成熟了,自己做茶葉行當?shù)摹巯碌戎缅X,也就不得不便宜了這些茶商了。
“秦丫頭,你還是太嫩了這筆錢,他們花得值當。你那個秘方啊……”唐老太爺嘆息說:“這幾十年來,還沒人能將炒青的這個難題解決呢。太管用了”
知識就是金錢啊,芳菲再一次深刻的感覺到了這一點。
離開唐家的時候,芳菲把裝著銀票的匣子捧在手上,還有些暈暈乎乎的。
春雨看芳菲情緒不對,還以爲芳菲沒能跟唐老太爺借到銀子。心想不可能啊,那位老太爺對姑娘可好了,怎麼會不幫忙呢?
“姑娘……您是在擔心錢的事嗎?”春雨看芳菲有點恍惚,不由得出言相詢。
“?。坎皇??!?
芳菲被春雨這一問,從迷糊裡醒了過來。她看著一臉憂色的春雨,忽然綻出一朵大大的笑容:“嗯,我們不必擔心錢的事了?!?
應(yīng)該說,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都不用擔心了……
幸福來得太突然,她還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
唐老太爺曾問她:“秦丫頭,這筆錢你打算怎麼花?還做買賣嗎?”
芳菲搖搖頭,說道:“從長計議吧?!?
她即使有創(chuàng)業(yè)的雄心,卻更懂得現(xiàn)實的殘酷……在沒有得到有力的庇護之前,她這小女子還是老實點好。
陸寒……你快點長成可以讓我依靠的參天大樹吧
從陽城回來以後,陸寒好好的休養(yǎng)了幾天,一到七月,便拿著他的院試成績到府學裡去讀書了。
陽城的府學並不是設(shè)在玉虛學宮,而是建在知府府衙的東南角上,和府衙隔了一條小河——這也是清江的支流,一直從城外流入城內(nèi)貫穿整座城市。
因此,陽城府學是一座既處於繁華地段,又有著優(yōu)美風光的好地方……據(jù)說這裡的風水是頂好的,十足的“文脈”,最適合建立學堂。
學子們經(jīng)過了縣試、府試、院試的三大考驗,成爲了一名秀才之後,便可以到府學來深造,迎接來年的鄉(xiāng)試,向更高的功名發(fā)起進攻。
而沒有通過院試的童生,則根據(jù)成績分配到下面的縣學和鄉(xiāng)學去了……那裡無論是師資還是生源都是無法和府學比擬的。沒辦法,誰讓你院試沒考好呢?
像陸寒這種一路通關(guān)連奪魁首的學生入學,當然會引起各方關(guān)注。
不過他這個人向來很低調(diào),尤其是不喜奢華排場,連個書童都沒帶。所以當他走近府學大門的時候,那些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新生們,都沒認出這就是坊間傳聞被神仙搭救考了小三元的陸寒。
於是有趣的事情發(fā)生了……
他竟然有幸站在那些生員的身邊,聽到了自己各種版本的八卦。
其實怪不得人家不認識他,因爲他是在鄉(xiāng)下讀書而不是在城裡的私塾讀書,同窗本來就不多。而和他一同搭船去考試的那些人,要麼死了,要麼沒考上……總之是無法在府學裡出現(xiàn)了。
他唯一一次官方亮相是在提學大人宴請的簪花宴上,不過那是隻招待一等成績的考生的宴會,眼前這些明顯不屬於一等的行列。
“聽說那陸寒是個彪形大漢,能夠手裂虎豹,一個人打敗了幾十個河盜奪了大船逃出來的”
“不是吧,我聽說陸寒是個瘦子……”
“肯定不是瘦子,要不是他身強體壯,能從河盜堆裡逃出來嗎?”
“我怎麼聽說是秦七小姐殺了七七四十九頭生豬向天祈福,然後神仙顯靈把那陸寒救出來的?”
“唉,我要是有秦七小姐這麼好的未婚妻,我肯定也捨不得死……”
陸寒本來還聽著聽好玩,後來聽別人在背後議論芳菲,臉色就沉下來了。
這些人身爲堂堂的秀才,怎麼還把良家女子姓名掛在嘴上說個不停?他可見不得芳菲成爲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諸位師兄,非禮勿言”
陸寒在這羣人身後冷不防插了一句。
那些人說到傳說中的秦七小姐是如何美貌多情,正集體沉醉在對佳人的遐想之中,突然被人打斷,不由得都面現(xiàn)怒色。
“小子,你是誰啊”
一個長得特別高大的生員站到陸寒的面前俯視他?!昂牵膊恢膩淼母F鬼,穿得這等寒酸你不會是連生員的學服都沒有吧?”
這高大生員的話是有來歷的。因爲這府學裡的學生,全都要縫製統(tǒng)一的生員制服,一水的藍布儒衫,藍布儒巾,這是生員專用色。
當然,如果你家境好,是可以用上等絹布來縫製的。家境不好,用竹布也可以。再差點,粗布也沒什麼……畢竟大家只是秀才,也不見得個個都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嘛。
但作爲一個有功名的男子,大家都是愛面子的,所以基本上最差也會搞一身竹布藍衫穿在身上。
但陸寒的身上穿的卻是一身粗布藍衫,這讓周圍這羣穿著絹布的富家子弟感到了極大的優(yōu)越感。嘿,人家說的窮酸就是這種小子吧?
這幾人便圍著陸寒起鬨道:“嘿嘿,沒錢買衣裳,跟爺說一聲嘛大家都是同窗,你吱個聲,咱也不會不肯施捨啊”他特地在“施捨”兩字上下了重音。
他的同伴們便都大笑起來。
陸寒不爲所動,依然冷冷地說:“子曰,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擾,回也不改其樂。汝等以富貴奢侈爲樂,可不見得別人就跟你們一個德行”
他這話罵人罵得不輕,偏偏又不帶髒字,一下子就捅了馬蜂窩。
“這小子夠狂啊”
那幾個人立刻氣氛起來,全都擼起袖子想要打人了。
突然聽到府學門外一聲高呼:“學政大人來了”
衆(zhòng)人立刻靜了下來,分別站在大門兩邊,迎接學政大人進門。
穿著緋色官服的陶學政,在府學的幾位教授大人的陪同下,邁著悠閒的方步走進了府學的大門。
今天是府學下半年開學第一天,照慣例陶學政是要來做開學講話的,平時他也不會天天都來。
不過也是湊巧,他剛走進大門沒幾步,就看見右邊垂首站著的人羣裡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凝神一看,便笑著朝那方向走了兩步,叫道:“陸寒,你來了?”
“學生陸寒見過學政大人。”
陸寒不卑不亢地想陶學政作揖施禮。
他周圍的那幾人頓時倒抽一口冷氣。這就是陸寒?怪不得他剛纔那麼生氣……想起自己在背後議論人家的未婚妻,那幾個人立刻起了一腦門的冷汗。
“呵呵,好好好,待會我再找你說話?!?
陶學政的態(tài)度很親切,陸寒的反應(yīng)卻並不熱烈。
他明白了同安學派想要拉攏他的心思,心裡便時時存了警惕。
不過,陶學政的態(tài)度,卻讓在場的人都對陸寒有了特別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