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蜜迷迷糊糊中感覺嘴里有異物,有東西溜進她腸胃里,黏黏地,很不舒服。她皺了皺眉頭,偏了偏頭,慢慢睜開眼睛。
逐漸清晰的視野里,出現一個女子,她俯身,聲音輕柔地問:“球球,球球,你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田蜜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連呼吸都靜止了?;杌璩脸恋哪X袋里,只有一個反應:好美。
柳腰蓮臉,螓首娥眉,一雙秋水般的眸子瀲滟流光,賽雪肌膚細膩無暇。
荊釵布裙,難掩麗質天成。
美人朱唇含笑,那笑意淺淺柔柔,她又長又黑的墨發盡數披在身后,像一匹上好的綢緞,隨著她俯身的動作,滑過她瘦削的肩頭,落在田蜜脖子上,有些癢癢地。
她用輕柔的語氣誘哄道:“球球乖,來張口,再喝點,喝點肚子就不餓了?!?
田蜜下意識地張口,然后,下一刻就全吐了出去,“咳咳,咳咳咳……”
好難喝,這東西能吃嗎?感覺像是米湯里放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一雙柔荑搭在她后背,一下一下輕撫著,著急問道:“現在怎么樣?還咳嗎?”
田蜜咳了一陣,好些了后,搖了搖頭,示意她沒事了。
沒想到,美人又端起那碗粘粘糊糊的東西,一邊拿調羹喂她,一邊輕聲勸道:“球球,娘親知道這不好吃,和以前的吃食完全比不了。可是,你也看到了我們如今的處境,娘沒有辦法,只能委屈你了。球球,娘求求你,你張張口好不好?娘不能再連你都失去了?!?
美人秋水般的眸子里波光盈盈,她低頭試了試淚,又抬起頭強笑道:“娘的球球一直是最乖的,來,聽娘的話,張口,啊——”
田蜜呆呆的張開口,下意識的往下吞咽,一勺,兩勺,無數勺,一直到整碗東西吃完,美人收拾碗筷退出去。
田蜜怔怔地坐在床上。娘?這美人是她娘?明明也就三十來歲的樣子啊,明明比她大不了多少啊,怎么可能是她娘?可是,她溫柔的語氣、憐惜的神情,卻一點也不像做假。
田蜜隱隱感覺到不妙,這種不妙在她打量了周圍一圈后,更加濃烈了。
身下是硬梆梆的木床,身上的被子一點都不柔軟,里面像是夾了一層稻草。木質結構的房屋,而且還是明顯年久失修的樣子,房頂有蜘蛛網,墻壁上還有浸水的痕跡,家具粗糙簡單,室內沒有門,只有半張深藍色的布簾。
腦子忽然閃過美人那句飽含感情的娘親,娘親,孩子,孩子?!
田蜜屏住呼吸,緩緩地、慢慢地舉起自己的雙手,看了一眼后,她果斷揉了揉眼睛,再睜開。
沒錯,短短地,小小地,還有點肉乎乎地,白白嫩嫩,如同幼童,只是,手心有層薄薄的新繭。
這不是她那雙慣于敲鍵盤的手,她的手,修長干凈,掌心沒有繭子,即便很早以前有,后來也養回來了。
田蜜雙手不住顫抖,她迅速在房間里掃了圈,沒有看到有疑似鏡子的物品,她掀開被子就要起來,結果一腳踩空,跌下了床,她顧不上疼痛,連滾帶爬地往屋外跑。
她要找水,她要看看這張臉這個身體,她要知道她到底是誰。
似乎是聽到屋子里的響動,美婦人很快趕了過來,她拉住雙目呆滯滿臉驚駭的田蜜,擔憂地問:“球球,你這是怎么了?”
“水,水……”田蜜猶如溺水的人般緊緊抓住她柔軟的手,腦子里反反復復只有這一個字。
“你渴了嗎?”美婦人擔憂褪去,輕輕拍了拍她抓緊的手,柔聲道:“球球先松開娘
,娘這就打水去?!?
田蜜依言松了手,跟著美婦人走。
美婦人進了廚房,揭開水缸,拿起一個大大的木勺子舀了些水,遞給田蜜。
田蜜伸手接過,目光卻依舊粘在水缸里。
大大的石缸子里只有小半缸水,水波幽幽起伏,女孩兒的身影隨著淺淺波紋蕩漾,隱隱綽綽,卻也清晰明了。
女孩兒有一頭黑黑長長的秀發,整齊的齊劉海覆在額頭上,一雙大大的眼睛近乎占了小半張臉,瞳孔帶著淺淺褐色,就像鑲上去的琉璃,睫毛又長又翹,像小扇子般顫顫巍巍地抖動著,鼻子小巧,小嘴微微嘟起,臉頰有點嬰兒肥。
田蜜目瞪口呆地瞪著那個倒影,倒影也木木呆呆地回望著她,大大的眼睛里沒有神采,就像個木偶娃娃。
神啊,這是哪里來的呆萌小蘿莉?
田蜜無語問青天,她職業女性的干練形象呢?
她二十八歲的身體,怎么變成了十二三歲的模樣?
她一米六八的身高,怎么縮成了一米五八不到?
田蜜忽然覺得渾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就像把御姐的靈魂強行塞進了蘿莉的軀體,一舉一動都有裝嫩的嫌疑,相當憋屈。
田蜜機械式地抬起手,張口喝水,放下木勺,轉身回屋。
她沒注意到,美婦人看著她這副呆呆木木的神情,從頭到尾,沒有任何疑惑。
田蜜回到屋子里,蹲上床,慢慢地開始轉動腦子,開始回想。
她記得,她失戀加失業了,喝了八杯冰水后,頂著炎炎烈日走到江邊,靠上護欄,然后,護欄斷裂,她一頭載水里去了。
她是會游泳的,正當她奮力撲騰時,胃里一陣痙攣,疼得她完全沒力氣掙扎,一直落下去,直到閉氣。
所以,她應該是死了。不,看這情況她好像是穿越了,還年輕了十五歲的樣子。
她懊惱地拍拍腦袋,現在冷靜下來怎么都想不通:她當時是怎么想的呢?
和那倒血霉的男人也就認識了兩個月,還是相親認識的,只不過雙方年齡到了,又覺得彼此挺合適,于是交往得比較認真,但也僅此而已。
她現在覺得,其實她也不是很傷心,更多的,還是不甘心。
田蜜簡直想一巴掌拍死自己,她竟然為了一時的不甘心,間接性溺死了自己。她死了倒是一了百了,還撈著個重生,她爸媽可怎么辦?
爸、媽……這兩個字哽在喉嚨里,田蜜突然濕了眼睛。
自從她開始打第一份工開始,家里的生活重擔就逐漸轉移到了她身上,這么多年來,她一直是家里的支撐,她死了,家里怎么辦?爸爸身有殘疾,母親身體虛弱,弟弟……
田蜜忽然發現,弟弟不小了,不再是那個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男孩了。弟弟大學畢業后考上了公務員,她托關系把他送進了稅務局。所以,大男子漢能擔當重任了吧?
而且,她早早就給父母買了醫療保險養老保險等,她自己還買了巨額生存險,她這次出意外,家里能得到一筆可觀的保險費,再加上她這些年來不菲的積蓄,足夠他們頤養天年了。
爸、媽,對不起,女兒不能在你們膝下盡孝了。
田蜜擦干了眼淚,雖然有些遺憾,卻也放下心了。
她看著自己大變摸樣的身體,輕聲對自己說:田蜜,睡一覺,明天就是新的開始了。你要相信自己,要相信自己可以過得很好,因為只有這樣,才對起那些愛你的人,爸爸、媽媽、弟弟、甜心……
田蜜緩緩閉了眼,陷入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