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錦娘在聽到蓮二說那個人姓方的時候就再也沒回過神來,能與宇文長勾結的方家,就是在整個錦安城內怕是也就只有太傅府最是有力。
可是,用莊墨玄的說法是,方家早被一場大火給毀了,不留下一個人,除了她方錦娘和未見過世人的方漠蓮,那么這般說來,這個人姓方,難道會是方家遺留活下來的人。
蓮二見方錦娘沒有說話,只緊皺了眉心,卻又冷笑著,笑里帶了七分的寒,在這夜幕之中顯得格外陰森:“你們方家,可也是會做了這般賣國的事兒?”
“胡說,我方家早在三年前就因了走水死了全家,你怎的就確定了是我方家人所為,錦安之中姓方的多了去了。”
方錦娘在聽到蓮二說到是自己家的時候,又說到了叛國之罪之時,心下委實有些不太爽快,她方錦娘在錦安生活了十九年,她愛自己的家,那么她的親人們又怎會叛國,這樣的話,說給她聽她是不會信的。
蓮二沒有回方錦娘,方錦娘也安靜了一會,才勉強地笑了笑。
“你帶我回去吧,你的事我必將為你辦妥,還請在我為你辦妥之時,你要記得你應承過我的,將宇文長與何人私通并且私通之事的詳情告知于我。”
方錦娘此時正抬著頭看著蓮二,那如鹿茸般的眸子里卻是清明一片,沒有了剛剛的慌亂,蓮二心里好生贊嘆了方錦娘的應變,就是這般的情況下也能立馬穩了心神來同自己討價。
蓮二也不再同方錦娘說些什么,既已是說定了的事,也不必再磨蹭些什么。
當下蓮二就將方錦娘扶上了馬,帶她回王宮,這一路上方錦娘沒有同蓮二說上一句話,只低垂著頭。
蓮二倒也是心思縝密之人,他并沒有打擾方錦娘,并且他知道方錦娘在想些什么,這時候只需要帶著她回去也就夠了。
直至夜深了,方錦娘回到靜軒殿的時候,還掌著燈,她遠遠地就看見了文祁斜倚在門檻上,那焦躁煩悶的思緒直抵上了眉心,而這樣的他卻讓方錦娘穩下了心來。
聽到有腳步聲的靠近文祁抬頭看見是方錦娘回來了,忙向前走了過去,當他路過蓮二身旁時一拳就向蓮二揮了過去,因著蓮二沒能躲過,就生生挨上了這一拳,嘴角邊浸出了絲絲血跡,雖然方錦娘從來都是溫潤的人,但方錦娘沒有出手阻止,只冷冷地瞥了一眼蓮二。
“有沒有傷著哪里?”文祁看著方錦娘,抬起她的胳膊檢查她是否受了傷。
方錦娘被他的舉止逗樂了,忙拉開文祁的手笑了笑:“我沒事。”說完又轉過頭看了看蓮二,“你便先走吧,說好的事,我一定會辦到的。”
蓮二倒也還是施了一禮,才轉身離開,走過文祁身邊的時候,他明顯感到了文祁身上所散發出來的迫人的力量,他倒也不敢真同文祁在這靜軒殿鬧起來,便也就大步地離開了。
因著文祁本就對蓮二心存著敵意,所以每次見到蓮二的時候,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戾氣都直逼著蓮二,讓蓮二喘不過氣來,而文祁是錦安第一將,他蓮二本也不是他的對手,便只得罷了手。
待蓮二走遠了后,文祁才將方錦娘帶回屋子,掩上了門。
輕輕拉著方錦娘在床榻邊坐下,文祁才又上下打量了方錦娘:“果真是沒有受傷?”
“有你在,蓮二敢動我么?”
方錦娘看著燭火中的文祁紅了臉,心下也有些羞赧,卻還是睜大了眼睛看著文祁,文祁被她看得著實不能消化了才問道:“可是發生了什么事?”
“文祁,方家那場大火,后來可有查證死了多少人么?”
這下燭火爆了一聲,才將文祁的思緒給拉了回來,他仔細地低頭想了想,才又正色道:“因太傅府是三年前一場大案,皇上令人徹查,因這是那年發生的最大的事件,后來殮尸的結果是皇上公布的,方家一共查找出三百七十二口人。”
見著方錦娘在思考,文祁又問了一句:“可有何不對么?”
“沒有,方家本就只有三百七十四口人,除去了我和姐姐,恰恰好死了整個太傅府。”方錦娘拽緊了自己的裙擺,手背上的青筋便是隱約地顯了出來,她有些躁,她想不出哪里出了問題。
“那便早些休息罷,想來你也累了……”
就在話還沒有說話的這個當口,靜軒殿響起了敲門聲,文祁低喝了一聲“進來”,卻見著竟是李林滿身傷地踉蹌走了進來。
文祁看到李林這副模樣忙上前扶了他一把,這下李林才穩住了身子,叫了聲“將軍。”
待讓他歇息了一會兒后,文祁才問道:“你怎的就成了這副模樣?”
為李林倒了一杯茶后,方錦娘也坐到了文祁的身側,文祁扶住了她的身子,她這才仔細地打量了李林,李林身上全是刀劍所傷,看樣子是被許多人追殺所致。
“將軍,你讓我辦事,所以我就從那軍帳中逃了出來,遇上了其他將軍們抓我,所以就一路逃到了這里找將軍你來了。”
李林說話的時候有些慌,那種被追殺后的無力之感讓他的些脫力,好半晌才將完整的話說完。方錦娘側過頭看著文祁,想知道文祁是讓李林做什么,才會這般隱蔽,不過又仔細想了想后,也便是明白了文祁的心思。
文祁看著方錦娘看向自己,回了她一個暖暖的笑,便又回過頭來看著李林勾了勾唇角笑了,表示了對他的做法的贊賞。
“你怎的就知道我是讓你來這里找我?”
“因為將軍需要我,若我逃不出來,將軍也是不會再用我的,將軍你在這里也無非是來找軍師。”說到這里李林回頭看了看方錦娘,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方錦娘的本來面目,那眉如遠山,那眼如秋波,他看得有些癡,待著文祁輕咳了一聲才又紅了臉轉過頭來。
“因著將軍會來這里帶回軍師,所以我想在這里是能找到將軍的。”
文祁聽罷才又轉頭看向方錦娘,見方錦娘一直在沉思,沒太注意著李林的目光,才又對李林道:“前些日子糧草失火,我與軍師估摸著是軍中出了細作,你可能給幫我去查其中明細,這軍中之人,我必是不能插手進去,不過你可以在暗中進行。”
李林聽到這里,忙起身跪下:“將軍,此等大事如何能交與我?”
“哼?”文祁勾著唇角笑了笑,那模樣帶著些勢在必得,“李林,前朝御林軍統領李權的獨子,這樣的事對你來說可是大事?”
李林的臉上青白一片,這時方錦娘才抬起頭來又仔細地打量了李林,李林不如文祁和唐珣長得那般好看,卻也還是清秀一小伙子,被方錦娘這般一打量起來又紅了臉。
方錦娘倒卻是笑了笑:“我一直覺得你不會是普通人,可也一直沒能查出來你是誰,原來是李權的兒子。”
燭火又爆了一下,屋里的光先是暗了下去后又逐漸恢復了光明。
“既然將軍都已查出來了,那我便同將軍討一事。”
“你且說無妨。”
微瞇了眼,方錦娘看著這兩個男人,小心地抿了一口茶才又放下杯盞仔細地聽著李林與文祁的對話。
“這事,必是十分危險的,若李林沒有回來,請將軍善待我母親。”
聽到這里文祁怔愣了一下,他以為李林想要的是功績,畢竟他的父親是前朝的御林軍統領,對現朝的皇室有著骨子里的仇恨,但他沒要權沒要利,只要護母周全。
文祁點了點頭道:“我都應下了,你便好生著些,去吧。”
李林起來又施了一禮才向了門外走去。
“等等。”方錦娘起身走到李林的身邊。
“軍師還有何吩咐?”李林看著方錦娘,方錦娘的臉色很是蒼白,臉上也并未施任何脂粉,可就是那素面朝天的模樣,帶了點點的病態,讓李林的心重重地一跌。
“我也需要你幫我辦一件事。”
“軍師旦說無妨。”
“如今宇文長與錦安朝中之人有所勾結,我了解到那人姓方,辦完將軍交待的事后,你且幫我去查查。”
月光透過門照進屋中,恰巧打在方錦娘的臉上,方錦娘在說到姓方的時候,明顯身子僵了僵,文祁看在眼里卻是沒有上前去問,只待方錦娘交待完了李林,李林離去后,才又將方錦娘扶了回來。
“你怎的沒告訴我,那勾結之人姓方?”文祁將方錦娘扶到床榻邊,為她褪了外衫才又將她的被子蓋好。
方錦娘睜大了眼睛,然后側過頭拍了拍自己的身側:“文祁也睡上來吧。”
文祁怔愣了一瞬才又笑了笑,便就褪了衣衫躺在了方錦娘的身側。這些日子以來,雖說文祁與方錦娘倒是一直都是同睡一榻,但方錦娘也沒有主動招呼過他上床睡覺,文祁也一向安分,只在夜里方錦娘被夢魘住時擁著她罷了。
他躺下后,手一揮,就隔空滅了燈,屋子里瞬間就黑了下來,變得極為安靜。
“剛剛蓮二告訴我說,與宇文長勾結之人姓方,但具體是誰他現下不會告訴我,除非我給了他這王位。”
文祁側過身子,瞇了瞇眼想看清方錦娘,他看得不真切,但卻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那份畏懼,他長臂一伸將方錦娘攬在了懷里,方錦娘倒也不掙扎,只伸出來環住了文祁的腰。
“你且聽聽我的想法。”文祁對方錦娘的動作甚是滿意,只舒展了眉目道,“三年前,莊墨玄的確是一把火燒了太傅府,因著是半夜里,便就是沒有人能躲得過的。”
“等等……”方錦娘似是想起了什么,皺了眉,文祁經她這么一動,便也沒再說話,只等著方錦娘開口,“許多大的家族里,都會挖上一些秘道什么的,爹爹會不會也有?”
“這話雖是這般說,但你是這方家的掌中寶,你爹若是有這些打算應會是告訴你的,那是逃生之道,但是大火之后所細數出來的人數,也恰恰好是整個方家的人數,你說是也不是?”文祁固定住方錦娘不讓她亂動,方錦娘一動,他便是渾身上下不舒服。
“再則,方家僅剩得你與你姐姐,以你如今同十四所約定的,你不會同宇文長勾結,你想要的怕是宇文長給不了你的。”文祁頓了頓才又道,“你姐姐我上次探過了,她身子的確不好,若是想與宇文長這北境有所勾結,身子不好,是沒有辦法的,即便她有通天本事,若宇文長要信她,便就是要見了她本人。”
“你姐姐的易容術的確不錯,可是身子骨架卻也是女子,這是習武之人一眼便能看出來的,宇文長應當不會同一個女人做交易,就是要,那也得這個女人有本事。”
文祁說到這里,看了看懷里的人,方錦娘依舊還是睜著眼睛沒有閉上,只是心中萬般奔騰卻找不到個所以然來,就是被那個方氏之姓弄得魂不守舍。
“我錦安城之內,方姓人氏多了去了,你怎的就跟自個兒過不去?”說完文祁揉了揉方錦娘的腦袋,因著睡前散下了頭發,此刻便又是被文祁揉亂了幾分。
方錦娘沒有理文祁的小動作,只又緊了緊自己的手臂,將自己的頭在文祁的胸前蹭了蹭,便就閉著眼睡了過去。
這般一蹭惹得文祁渾身上下都覺著沒有地方放,只束手束腳就是連擁著方錦娘他都有些不樂意了,唔……這大抵就是引火燒身,可懷中的人卻是早早地睡了去。
文祁無奈地嘆了嘆氣,苦苦地笑了笑,心里想著明日起就帶了方錦娘回營吧,還是分開來睡安全些,唔……分開睡,安全些。
待文祁心里嘀咕完了之后好半晌才睡了過去。
方錦娘睜開了眼,看著文祁,將他的臉仔細地打量了一翻。
她用指間輕輕描摹著他的眉,他的眼,然后是他的鼻子,接著是有些紅潤的唇,方錦娘將自己整個小手都覆上了文祁的臉。
方錦娘突然間笑了,那笑里帶了些落寞。
“你可會后悔?”
抽離的手卻是被迅速地握住,緊緊地沒有松開,文祁倒沒睜開眼,只是輕輕嘆了氣。
“那時風大我沒聽清,現在我聽清了。”
聲音頓了頓,他將方錦娘的手拉回被子中,好好地為她蓋上。
“我不后悔。”他又將她的頭抵在了自己的胸口。
“來什么我接受什么,這次,絕不會后悔的。”
月上中梢,方錦娘在聽了他這句話后就是沉沉地睡了過去,繁星點綴,竟是沒有什么比此刻更讓文祁覺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