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卿染和齊攸從平西鎮回來的時候,因為要說清福生的來歷,已經將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容氏。寧馨對齊攸的心思,她在平西鎮所作的一切,容氏都是知道的。所以,今天不需要荀卿染明說,容氏便明白了一切。
她,雖然表面上不再管家,但卻是齊府內宅地位最高的人,齊府實際上的當家人。寧馨到齊府來拜訪,不來見她,只在齊二夫人的院子里住下,這代表了什么?
寧馨來了,齊二奶奶作為管事管家的媳婦,怎么會不知道?可是齊二奶奶到她這來,只帶了一盅湯,卻對寧馨的到來只字不提。這又代表了什么?
容氏的目光不禁在矮幾上那碗湯上掃了一眼。
“方才我要來見老太太,便被玉環那丫頭攔下。說是您已經睡了,不見我。太太也打發了人來催我立刻過去。”荀卿染道,“我本不該來硬要來見老太太,可是,我這條命沒什么好吝惜的。但是我這肚子里,還有四爺的孩子,齊家的骨肉?!?
容氏此刻面沉似水,右手緊緊握住了榻前的拐杖。
齊二奶奶那不禁有些瑟縮,想要做些什么,但此時屋內都是荀卿染帶來的人,門口都被堵住了,她的人卻被隔絕在外。
“......總要容我將這孩子生下來,二嫂你說是不是?”荀卿染轉向齊二奶奶。
“弟妹說的這般凄楚,讓人心疼。只是,弟妹所說,我怎地都聽不懂?!饼R二奶奶陪笑道。
“如此,我也沒什么好抱怨的?!避髑淙緟s不再理會齊二奶奶,只是堅定地對容氏說道。
即使為了榮華富貴,要滅掉媳婦,總的讓媳婦將孩子生下來吧。
“我明白了,染丫頭,你不要說了?!比菔系溃孀⌒乜诳人粤似饋?。
“老太太!”荀卿染見容氏臉色很不好看,她該說的也都說的差不多了,就不肯再繼續說下去,只是上前幫著容氏拍打后背。
“我沒事。”半晌,容氏停住了咳嗽抬起頭來,臉上露出堅毅的表情來,“染丫頭,你不要多心。咱們齊府,是正正經經的人家,絕不容許那樣的丑事發生。你只管安心養胎,等攸兒回來,一切有我為你做主。哪個敢打你的主意,便是和我過不去,和齊府過不去。”
“我相信老太太,只是這件事......”只是這件事對她來說太過危險,也太傷她的心。
“去叫二太太來。”容氏吩咐道。
荀卿染松了一口氣,與其她去和齊二夫人斗,無論怎樣,都比不過容氏出面彈壓齊二夫人。尤其是在這件事上。
姜嬤嬤帶了人出去,一會功夫,便請了齊二夫人來。
齊二夫人已經得到回報,說是荀卿染去看容氏,不肯到祈年堂去。她有些不安,怕走漏了消息,但是仔細想想,府內只有三個人知道,而這三個人是信得過的,不會出賣她。
因此齊二夫人道宜年居的時候,雖然有些不安,但是并不慌亂。
“給老太太請安?!饼R二夫人上前向容氏見禮,“老太太找媳婦有什么事?”
“你還認得我,還知道是我的兒媳婦?”容氏冷聲道,“我這老不死的,哪敢受二太太你的禮!”
容氏卻少有如此惡聲惡氣待她的時候,尤其是在眾人面前。齊二夫人嚇了一跳,往上看了一眼,這才看清荀卿染躲在容氏深喉,眼圈發紅,齊二奶奶則垂首站在旁邊,也是陪著小心的樣子。
齊二夫人的心猛的跳了起來。
難道是齊二奶奶走漏了風聲,這怎么可能?她們姑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齊二奶奶為了她自己也不會做這樣的事情。是不小心泄露的,那也不可能。齊二奶奶的精明她是知道的,如何會犯這樣的錯誤。
“老太太怎么了,這話讓媳婦如何當得起?!饼R二夫人忙陪笑,“老太太莫不是聽了什么閑言碎語?!?
齊二夫人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荀卿染。如今的情形,唯一能解釋的通的原因,便是荀卿染在容氏跟前說了她的壞話。
荀卿染站在容氏深喉,只淡淡地看了一眼齊二夫人,臉上沒什么表情。
“你怎么當不起,你如今是誰,還會將我這老太婆放在眼里?!比菔蠀柭暤?,“我知道,你早就嫌了我,巴不得我快點死了,才順了你的意。我不在這里礙你的眼,這就收拾東西,回老家去。染丫頭也跟著我走。求二太太你發發慈悲,留下咱們這一老一小的性命。咱們也不管你,你自去享受那榮華富貴?!?
這話卻是正說中了齊二夫人的心病,她不由得慌亂了起來。
“去叫二老爺來,給我準備馬車。你們去將我的箱子都收拾出來,你們也去將染丫頭的東西都收拾妥當了。”容氏一連串地吩咐。
若真由得容氏這樣做,這將是京城最大的丑聞,別說齊二夫人,就是齊府的所有子弟,從今以后也難以抬頭做人。
齊二夫人身子一抖,忙跪了下去。齊二奶奶也跟著跪了下去。屋內有齊二夫人和齊二奶奶帶來的丫頭,也都跟著跪了下去。
容氏只一疊聲地要人備車。
“老太太,媳婦做錯了什么,老太太盡管教訓。媳婦沒有不改的。老太太這樣,媳婦固然沒臉,讓老爺和兒孫們怎么做人啊?!饼R二夫人哭著央求。
“請老太太息怒?!饼R二奶奶也低聲央求道,卻是除此之外,再不敢說別的。
“你原來還曉得要做人的!”容氏看著齊二夫人冷笑道,“你想想你做下的那些事,你那一肚子的打算,哪件是為人母、為人媳該做的?我不帶著染丫頭走,難道等你來打殺了我們?”
這個時候,齊二老爺在前面接到了稟報,也急著趕了過來,見容氏如此氣惱,也忙在容氏身邊跪了。
“老太太,兒媳、媳婦有什么做錯了,請老太太責罰。老太太莫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容氏看了齊二老爺一眼,沒好氣道:“你們做了什么,你去問她。”容氏用手指著齊二夫人。
齊二老爺就轉過頭來看齊二夫人。
齊二夫人早已經淚流滿面,“媳婦糊涂,媳婦做錯了什么,請老太太教訓?!?
她的心里卻存了個念頭,猜疑到只怕是她要對付荀卿染的計劃泄露了。可這件事,卻是沒有實證,而且關系到剛立了功的寧馨郡主和宮里的人,如果容氏發問,她自準備好了言語解釋敷衍。最后少不得容氏會說出是荀卿染來告狀,那她正好可以倒打一耙,說荀卿染誣告、忤逆。
“瞧瞧,瞧瞧,”容氏抖著手指著齊二夫人,“這便是我的好兒媳,有了你老爺撐腰,和我叫起板來了。你們還等什么,快去將我的東西收拾了,咱們這就走?!?
容氏說著,拄著拐杖,顫巍巍地就要往外走。
齊二老爺跪爬了幾步,抱住容氏的大腿。
“老太太莫氣,千錯萬錯都是兒子的錯。老太太要出氣,打兒子就是。”
齊二老爺這樣說,齊二夫人少不得也將話重復了一遍。
“你甘心受罰?”容氏問,卻是問的齊二夫人。
齊二夫人自然點頭。
容氏這才被眾人扶著,重新在屋內的矮榻上坐了。
“我一直念著你也有了年紀,兒孫繞膝,因為屢次給你留了臉面。你莫不是認為你做的那些事,我真的不知道?或者你覺得自己身份不同了,再做不得我這老婆子的媳婦,要給我這老婆子立規矩了?”
“媳婦不敢?!饼R二夫人道。
今天的容氏,說話絲毫不給她留顏面,語氣中更透露出她所作的那些事情,容氏都已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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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屢次給你留了臉面,你卻越發不知道尊重。丟盡了齊家的臉。你既認罰,那好,來人啊,準備板子?!比菔戏愿赖?。
便有婆子拿了板子進來。
齊二夫人的臉色瞬時成了一張白紙。
齊二老爺皺了皺眉,卻是不敢開口說話。
這是要打齊二夫人的板子?不僅是齊府內,這京中的大戶人家,都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就是坐到了向齊二夫人這樣的位子,說到處罰,多是口頭訓斥,罰禁足,抄經,或是去家廟里進修。這已經是非常重的處罰了。而打板子,那就完全不給留臉面了。在齊府,便是齊三奶奶那樣胡鬧,但是卻也從來沒有挨過板子。
因此齊二夫人才會瞬間白了臉,齊二老爺才會想反對。但是齊二老爺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反對,因為他看得出來,容氏是真的非常生氣,而這么多年的母子相處,他相信容氏這樣發怒,必然有著充分的理由。
“老太太開恩那?!饼R二夫人果然哭道,“老太太,媳婦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些苦勞。求老太太給媳婦留些體面,儒兒、儀兒、攸兒、婉麗、還有宮里的娘娘,還都要......”
容氏截斷了齊二夫人的話,“好一個孝順的媳婦。這個時候才記著你有這些兒女,你做下那些事情的時候,為何就忘了。你的打算,我是清楚的,莫用這些話來要挾我。我老婆子年紀大了,卻還不怕,打了你,我自去宮里的娘娘跟前請罪?!?
容氏話說到這個份上,齊二夫人卻是再也不敢開口。
齊二老爺在旁邊,聽著母親和媳婦說話,隱約感覺到一些什么,不覺沉思起來。
又有婆子抬了張春凳進來。畢竟齊二夫人身份不同,總不好趴到地上去挨打。
“你雖不值得,卻總要看著孩子們?!比菔下允媪艘豢跉?,“便在這屋子里吧,也不必脫裙?!?
齊二夫人知道今天這頓羞辱是免不了的,只得慢慢走到春凳跟前。
她這一輩子,從小時候開始便是養尊處優,別說是板子,連一個指頭也未曾挨過,心中是又覺得羞辱,又覺得害怕,臉上便顯出凄凄惶惶的神色來。
齊二老爺看著有些不忍,只開口叫了一聲老太太,便被容氏一眼瞪了回去。
荀卿染站在容氏身后,這打板子的刑罰,對于齊二夫人確實很重,從此以后齊二夫人在府內可以說是體面皆無。但是,以齊二夫人的所作所為,這刑罰卻又恰到好處。荀卿染很理解容氏為什么會這么做,齊二夫人的舉動,不僅是要置她荀卿染于死地,更是在挑戰容氏的權威。
從今天眾人的表現來看,容氏應該是看出來,她若此時再不出手徹底打擊齊二夫人的氣焰,這府里的情形將一發不可收拾。
“叫玉環來?!比菔嫌址愿赖?。
便有人出去將那叫玉環的丫頭叫了進來。
“你是我身邊得用的人,這差事就交給你?!比菔献尮苄行痰钠抛訉遄咏坏接癍h手里。
那婆子正為這個差事發愁,見容氏如此吩咐,立刻將板子塞到玉環手里。
玉環抱著板子,有些呆了。她望望容氏,又望望齊二奶奶和齊二夫人。齊二夫人此時早就羞的低了頭,齊二奶奶更是轉開了臉。
“老太太,婢子,婢子不會......”玉環道。
“你不會什么,我看你機靈的很。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動手?!比菔侠淅涞乜粗癍h,“我就在這看著,你可給我仔細了?!?
玉環手有些發抖,心中再怎樣不愿意,卻不敢不聽容氏的吩咐。
齊二夫人捂著臉,自己趴到春凳上。容氏雖開恩吩咐在屋內行刑,但卻不讓人回避。廳內眾丫頭婆子有宜年居的,寧遠居的,也有石榴院和祈年堂的。外面還有聽了消息趕來張望的養年堂等處的人。
玉環舉著板子,旁邊自有人數著。齊二夫人趴在那里,恨不得一時就完了事。但是玉環因為心中害怕,又擔心打的輕了容氏發怒,又擔心打的重了齊二夫人回過頭來整治她,因此這板子打的卻著實慢的很。玉環畢竟是個小丫頭,沒什么力氣,因此板子打的并不重,但是,齊二夫人卻是恨上了她,心中甚至覺得這個小丫頭是故意如此來折磨她。噼噼啪啪,二十板子總算打完了。玉環已經是一身的冷汗,扔掉板子,就癱倒在地上,嚶嚶哭了起來。自有婆子飛快地拖了她出去。
齊二夫人被人扶起來,還要向容氏謝恩。
容氏看了齊二夫人一眼,“齊家的媳婦,才挨得這板子。”
齊二夫人唯有諾諾連聲。
“郡主來了,咱們也該去見一見。”容氏說著站起身,叫了荀卿染到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