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鈞不識字,不通文墨。不止在宴府,所有聽過宴鈞名號的人都知道這一點(diǎn)。但是眾人知道歸知道,卻甚少有人去觸這個霉頭,自找不快。
宴鈞與白錦瑟的爭吵當(dāng)然不止這兩三句,聽到聲音的下人紛紛退避躲藏,唯恐聽到什么不該聽的。白錦瑟任由他出言惡毒,最終都被她不動聲色地譏諷了回去。
于是,剛收拾好沒多久的屋子再次變成了一片狼藉,除了白錦瑟所坐的椅子之外,再無完好的家具。宴鈞心情不爽,與白錦瑟的伶牙俐齒相對,他根本說不過白錦瑟。
“哼,你這野女人!本少爺再也不想看到你!”
宴鈞怒火中燒地吼出這一句話后,宴鈞頭也不回奪門而出。白錦瑟與宴鈞吵了許久,心中的怒火也漸漸被激起。而此刻他走出這屋子,白錦瑟也在微微喘粗氣,可腦中想的卻是那個過來報(bào)告宴鈞安通房懷孕的丫鬟。
平日伺候宴鈞的丫鬟里面也不見她的身影,那么很顯然她并不是近身的。白錦瑟稍稍平復(fù),便叫來抒夕與老嫗,一同到屋子里商量。
兩個人雖然也在躲著,但由于近身伺候著白錦瑟,并沒有躲的太遠(yuǎn),也將這次吵架一字不落的聽進(jìn)了耳朵。盡管早有心理準(zhǔn)備,可在推門進(jìn)屋之時甫一看到滿屋的凌亂狼藉,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兩個人連忙將下人全部叫過來,將地上的家具能扶的扶,能擺的擺,一時間屋中穿梭了許多下人。白錦瑟看的有些心煩,但也沒有叫說什么。待到屋子恢復(fù)了個七七八八,白錦瑟才命令下人出去,只留老嫗和抒夕兩個人在屋子中。
抒夕對這件事也知道個大概,當(dāng)知道有一個丫鬟害了自家小姐,當(dāng)即便不樂意,看那架勢不在背后收拾她也絕不會輕饒了她。
主仆三人,也只有老嫗最為沉得住氣。她不發(fā)一語,聽著白錦瑟的話以及抒夕為主子打報(bào)不公的話,也像沒有聽到一般。
“這都不重要,關(guān)鍵的是,那個丫鬟是受誰指使的。如果換做是你不小心知道了這樣的事情,你真的會冒著被人殺掉封口的危險對主子說這種事兒嗎?誰給她那么大的膽量呢?”
白錦瑟反復(fù)思量,自從入府以來她甚少與人接觸,更別說與誰結(jié)仇。她出身不高,也沒有用二少奶奶身份壓人,誰能算計(jì)到她頭上來呢?
抒夕點(diǎn)頭附和道:“這倒也是。”
老嫗道:“小姐,老奴已經(jīng)打聽過了。那個丫鬟叫慧春,平日就是個粗使。那天蓮?fù)ǚ可磉叺难诀呷フ伊嘶鄞海孟襁€給了好處。”
白錦瑟有些驚訝,道:“蓮?fù)ǚ浚课遗c她并無交集,怎么會平白無故地害我?”
老嫗想了想,道:“大抵是她自己也知道這件事瞞不住,所以等小姐你想對少爺坦白的時候,她故意指使人來使壞,為的就是看你和少爺不和睦吧。”
白錦瑟撫額,“怎么就不能消停幾日呢?相安無事不是挺好,我不找她麻煩她還主動招惹我,難不成是看我太好說話?”
“小姐平日與人為善也不盡是好事,也該適當(dāng)拿出一些手段來。”老嫗好心提議。
越說下去,白錦瑟越是忍不住上下打量這個跟隨伺候自己十七年的老嫗。只知道自己母親家世不淺,可那得是怎樣的家世才能領(lǐng)教出一個如此精通人心的下人?白爹從未和她說起過母親,但他對母親
的愛白錦瑟是看在眼中的,從她懂事開始,就再沒有問過關(guān)于母親的一個字。
可如今看來,白錦瑟卻對母親的身份好奇起來。
見她不語,抒夕與老嫗只當(dāng)她是在思索該如何耍手段,根本沒有想到白錦瑟是在猜測老嫗的身份。
一夜無話,第二天白錦瑟讓抒夕將慧春叫進(jìn)了房中,此刻的白錦瑟正微笑地坐在椅子上上下打量著她。
她本就生的不俗,端得是天香國色,大氣秀美。這一笑來,便如嬌花照水,美到了骨子里。慧春低著頭,可眼睛卻悄悄打量著白錦瑟。對上這樣的笑容,她的心就不爭氣的撲通撲通狂跳著。
“二少奶奶喚奴婢前來,不知有何吩咐……”
“你不必?fù)?dān)心,我聽抒夕說你平日做活仔細(xì)利落,干的極好。正好最近身邊人手不夠,想把你調(diào)到近身前兒來,若是做的好,你就不用再做那些個粗使了。”白錦瑟懶懶地道。
慧春一聽是這件事,提起的十分小心落了個六七分,但仍是小心翼翼。
“能在二少奶奶身邊也是奴婢的榮幸,多謝二少奶奶提調(diào)!”她感激地跪在地上,對白錦瑟磕頭。
卻沒想到白錦瑟沒有立即叫她起來,而是驚奇地“咦”了一聲。
慧春心中頓升不妙之感,但仔細(xì)回想了一番,自己身上并無不妥之處,因此她壓著緊張的心,忐忑地等待白錦瑟發(fā)話。
等啊等,卻等來了一雙藍(lán)色緞面的繡花鞋。很顯然,鞋的主人正是白錦瑟。慧春心中惶恐,卻是大氣不敢喘。
“你這丫鬟,想不到身上還有這樣好的首飾。”白錦瑟說著,從她的頭上拔下一根簪子,捏在指尖把玩著。可是目光,卻盯在跪在地上的慧春臉上,不放過她的每一個表情。
首飾?慧春忙向白錦瑟的手中看去。那只是一根很普通的簪子,不普通的卻是簪子上那一塊圓潤的翡翠。這簪子她再眼熟不過,乃是蓮?fù)ǚ拷o她的報(bào)酬。
可是她明明收好了呀,如今怎么會在自己的頭上?她平日做粗使,身上甚少戴首飾,可現(xiàn)在頭上怎么多了這么個要命的東西?
不善掩飾自己的丫鬟立即在臉上露出馬腳,白錦瑟心中早已了然,卻還是故意在逼丫鬟自己說出來。
“回二少奶奶,這首飾乃是奴婢娘親所給,平日為了思念母親,所以一直戴在頭上睹物思人……”丫鬟解釋道。
“送了這樣好的一支簪子給你當(dāng)嫁妝?那你何必賣身為奴,典當(dāng)了簪子不是也一樣。”
暗罵自己最笨,丫鬟連忙繼續(xù)解釋:“奴婢的老爹整日不務(wù)正業(yè),奴婢怕老爹變賣了娘親遺物,所以就藏在身上。奴婢被老爹賣進(jìn)宴府時,一直藏著這簪子……”
接著,又怕白錦瑟不信似的,一直看著白錦瑟的眼睛。盡管心中發(fā)虛,可還是堅(jiān)定不移地看著她。
白錦瑟了然地點(diǎn)頭,坐回了椅子上,手中仍在把玩,眼見著沒有歸還的意思。
一旁站著伺候的抒夕適時開口道:“小姐,奴婢瞧著這簪子眼熟的緊。”
白錦瑟點(diǎn)頭道,“是眼熟,可這一時半會兒還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抒夕壓低聲音,但又恰好能讓跪在一米外的慧春聽個一清二楚:“小姐忘了嗎?上次去看安通房時,蓮?fù)ǚ康念^上戴的那支簪子好像和這個差不多。
小姐您還夸贊蓮姐姐的發(fā)式與這簪子配合很好看呢。”
待點(diǎn)名指出蓮?fù)ǚ恐螅鄞汗挥锌嚥蛔≈猓€是沒有開口。
白錦瑟恍然大悟,“你這婢子,想不到還有一個能與蓮姐姐一樣的簪子,不如這樣,你這簪子先借我,我拿去給蓮姐姐瞧瞧比比看,這兩支簪子是否相同?”
“小姐,奴婢可聽說蓮?fù)ǚ恳呀?jīng)好多天沒戴這簪子了,之前可都是拿它當(dāng)寶的。奴婢還聽說蓮?fù)ǚ刻匾饪催^慧春姐姐,你說會不會是慧春姐姐怕小姐你誤會蓮?fù)ǚ坑欣瓟n之意,所以特意編排出來的謊話啊?”抒夕扮起多嘴丫鬟可是相當(dāng)成功,而此刻慧春已經(jīng)恨不得撕了抒夕的嘴了。
慧春再能編謊也就是個丫鬟而已,聽了這一會兒話就是再笨也知道白錦瑟已經(jīng)知道了她與蓮?fù)ǚ康氖隆K钌畹皖^,求饒道:“二少奶奶饒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都是蓮?fù)ǚ客婆荆耘静乓粫r糊涂的呀!奴婢沒想到少爺回離開宴府,奴婢不是有心害少奶奶與少爺關(guān)系不好的!”
“……”白錦瑟有些無語,沒想到這小丫鬟誤以為自己是因?yàn)檠玮x離府才拿她出氣的。她無力去糾正,也沒想糾正。見她總算肯認(rèn),也就不再嚇?biāo)!爸e就好,既然這簪子不是你的,那就交給我處理吧。記住,身在宴府就守好你身為奴才的本分,可別什么誘惑都上鉤,丟了性命也不知道。以后你就不必在我這里了,就去蓮?fù)ǚ磕撬藕虬伞!?
慧春自知自己冒犯了白錦瑟,但是聽到這個處置也不禁哆嗦了一下。她在這邊招了是受蓮?fù)ǚ恐甘咕偷扔谧兿喑鲑u蓮?fù)ǚ浚F(xiàn)在白錦瑟又將她打發(fā)到蓮?fù)ǚ康纳磉叄墒潜热魏螒土P都無法承受的。
跪在地上的她再次打量自己的二少奶奶,都說她溫婉慧性,為何在她看來卻是一個心計(jì)不簡單的?明明沒做什么,卻殺人不見血!這時的慧春又想到了頭上那根簪子,來路上抒夕曾說她頭上有一處頭發(fā)亂了,要為她理好。如今看來那簪子也是在那時神不知鬼不覺插到自己頭上的。
今日這場問話都在白錦瑟的算計(jì)之下,慧春如今已了然,再多的話也都咽了下去,只能接受這個現(xiàn)實(shí)。
處理了慧春,白錦瑟無力地靠在椅子上,滿心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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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入宴府才多久?瀟灑不在,隨性不能,風(fēng)流隱沒。她不再是自由享受天地浩大的小鳥,而是被囚了自由的頂著鳳凰名頭的麻雀。終是為了以后改變了自己,從恣意瀟灑變成了一個學(xué)會陰謀算計(jì)的內(nèi)宅女子。
終究,什么都變了。
“蓮?fù)ǚ浚@是我們二少奶奶拿來送給你的,希望您收下。”
在蓮?fù)ǚ康姆恐校阆⒛歉⒆映试谕斜P中,交給蓮?fù)ǚ俊4吹酵斜P中的熟悉之物,蓮?fù)ǚ抗徊皇呛茏栽凇?
但再不自在,也要好好謝過白錦瑟。抒夕帶著滿意的笑容離去,留下蓮?fù)ǚ繉χ歉⒆訚M目惶恐。
自己所作所為明明已經(jīng)刻意遮掩,怎么還叫她查了出來?這簪子哪里是來示好,分明是警告,示威。
蓮?fù)ǚ繉Ⅳ⒆咏唤o貼身丫鬟,竭力平息自己的情緒。好半晌,她才說出話來。
“去,將這簪子收好。不!鎖起來!不要再讓我看到它!”
不明所以的丫鬟還是照做了。蓮?fù)ǚ靠粗诀呙畹谋秤埃南掠辛擞?jì)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