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言卿尷尬, 忙說:“你們不必叫我仙長,喚我名字就好。我只是因緣巧合在齊云山住過幾年,并不是正式的入室弟子。”
王言卿說這些話時止不住地心虛, 她實在不知道陸珩怎么能那么順暢地編出來。王言卿不好意思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趕緊問:“二十九那天守夜的女子在哪里?”
宮女們相互看了看, 沒在附近看到崔月環(huán),一個宮女自告奮勇說:“她應(yīng)該在屋里, 我?guī)豕媚锶フ宜!?
王言卿跟著宮女往后殿走去。慈慶宮坐北朝南, 正面是五間打通的大殿, 是張?zhí)蟮钠鹁又? 穿過正殿兩側(cè)的小門, 就進入一個明顯冷寂下來的小院。這個院子的大殿比前面張?zhí)蟮膶嫷畹鸵患? 窗戶地基都矮小很多。
但就算如此,大殿也不是宮女們能住的,她們?nèi)藬?shù)最龐大,卻擠在后殿東西兩側(cè)的小屋子里。這些屋子和宮墻修在一起, 低矮逼仄, 和前面富麗堂皇的太后寢宮形成鮮明對比。
宮女站在一件矮屋前,敲了敲門, 問:“崔月環(huán),你在里面嗎?”
過了一會,里面?zhèn)鱽砼拥膽?yīng)話聲:“誰呀?”
“是我。陸指揮使帶來的女居士要問話,你現(xiàn)在方便嗎?”
里面?zhèn)鱽砑贝俚哪_步聲,一個穿著碧綠襖裙的宮女連忙開了門, 道:“不知是女仙長, 仙長恕罪。”
王言卿笑笑,柔聲說:“我姓王, 你們喚我名字就好了。”
崔月環(huán)應(yīng)是,有些局促地請王言卿進來:“王姑娘見諒,這里曬不著光,有些陰潮。我給姑娘倒茶。”
王言卿淡淡搖頭,示意無礙:“我只是來問幾句話,你們不必麻煩了。”
王言卿說了不用,但宮女怎么敢怠慢陸指揮使的人。她去窗戶邊拿起茶壺,發(fā)現(xiàn)里面已經(jīng)空了。崔月環(huán)不由露出尷尬,領(lǐng)路的宮女見狀,說:“我去給你們接些熱水。”
領(lǐng)路的宮女從崔月環(huán)手里搶了茶壺就走。崔月環(huán)給王言卿搬來繡墩,緊張地請王言卿坐。
王言卿斂衽坐下,目光無聲掃過屋子。這件屋子不大,都不及王言卿在陸府臥室的一半,卻足足擠了四張床,人站在里面,連轉(zhuǎn)身都困難。屋里擺設(shè)一目了然,除了床鋪、墻角的箱籠、窗戶前的條案,便沒有其他東西了。
因為常年見不著陽光,又擠了太多人,屋里彌漫著一股陰潮。王言卿的穿著打扮、容貌氣質(zhì)和這件陋室格格不入,崔月環(huán)坐立不安。王言卿對崔月環(huán)笑了笑,和氣地說:“你不用緊張,我聽宮女們說你在屋里休息,擔(dān)心你身體不舒服,所以過來看看。我可以叫你月環(huán)嗎?”
崔月環(huán)臉色微微放松,謹慎地點了下頭。王言卿問:“你今年多大,哪里人氏?”
崔月環(huán)不知道王言卿問這些做什么,回道:“我今年二十,入宮已有六年,是平陽人。”
王言卿驚訝地彎起眼睛,笑道:“你竟然是平陽人?我祖籍大同府,原來我們是同鄉(xiāng)。”
崔月環(huán)入宮多年,和家鄉(xiāng)早已失去聯(lián)系。她聽到王言卿來自同省,哪怕明知道這個女子來頭不小,心防也不知不覺放松下來。
王言卿看似談笑,其實一直在注意崔玉環(huán)的表情。對于絕大多數(shù)人而言,談及童年和家鄉(xiāng),算是最容易得到好感的途徑了。王言卿勉強用同鄉(xiāng)套了個近乎,然后不動聲色問:“聽她們說你前幾日挨了打,怎么樣,身體還好嗎?”
崔月環(huán)聽到這里眉目耷拉下來,垂下頭道:“我犯了大錯,太后饒我不死已經(jīng)是恩典,哪敢喊疼?”
張?zhí)笥龉砟翘煺檬谴拊颅h(huán)守夜,崔月環(huán)什么都沒聽到不說,還害張?zhí)笤诘厣咸闪税胍埂R皇菑執(zhí)筮@段時間頻頻遇鬼、精神恍惚,一時忘了處置崔月環(huán),她要經(jīng)受的可不只一頓板子。
王言卿猜測宮女們都在外面擦洗宮殿,崔月環(huán)卻一個人待在屋里,多半便是在養(yǎng)傷。王言卿問:“你受了傷,宮里的任務(wù)還照常嗎?”
“當(dāng)然。”崔月環(huán)說道,“我們這些做奴婢的,犯了錯挨罰乃是主子的恩典,應(yīng)當(dāng)謝恩,哪能因此耽誤了做工?多虧秦姑姑照顧我,這幾天給我換了輕松的活計,同屋的人也幫我做事。姑姑對我大恩大德,我怎么還敢矯情?”
養(yǎng)傷是主子們才有的待遇,身為宮女,是不允許浪費時間的。崔月環(huán)已經(jīng)算運氣好的,前有秦祥兒放水,后有同屋幫襯,她這才能勉強等傷口長好。要不然,挨了板子第二天就被發(fā)配做重活,任你鐵打的身體也要垮。
王言卿看著崔月環(huán),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旁人還可以用“日子會一天天好起來”麻痹自己,但對于宮女,這樣的日子就是她們的一生,苦悶的毫無盼頭。
一入宮門深似海,對宮女們來說,一旦進了這道門,便再沒有出去的機會。她們最好的結(jié)果就是老死宮中,跟不對主子會被妃嬪和太監(jiān)欺壓,就算跟對了主子,將來也可能會被殉葬。能平平安安活到老死,已經(jīng)是許多宮女無法企及的奢望。
紫禁城巍峨高聳,然而下面,盡是累累白骨。這些宮女、太監(jiān),甚至妃嬪,都是這座絢麗皇宮的犧牲品。
王言卿心情沉重起來,她問:“是因為那天守夜嗎?”
崔月環(huán)沉默片刻,說:“給主子守夜時睡著,被打死都是該的,何況我還害太后娘娘生病。”
王言卿低聲道:“但其他宮女說,你平時睡覺很輕,以前從沒犯過這種錯誤。你那天睡死過去,會不會因為被人算計,比如誤食了什么茶水、藥物?”
崔月環(huán)垂著眼睛,細微地抿了抿嘴,說:“沒有。”
王言卿盯著她的臉,問:“真的沒有嗎?你再仔細想想,比如吃了別人送來的茶水、糕點、零食之類。”
王言卿語速很慢,崔月環(huán)聽著無動于衷,道:“我記不清了,應(yīng)該沒有吧。”
王言卿輕輕點了點頭,不再追問:“那就好。也不知道這只鬼到底來自哪里,為什么非盯著慈慶宮不放。你還有傷在身,晚上需要去前殿守夜嗎?”
崔月環(huán)深深低著眼,木然應(yīng)了聲:“會。”
“你也要去嗎?”王言卿嘆氣,關(guān)心地問,“你負著傷還要守夜,太辛苦了。你撞到鬧鬼了嗎?”
崔月環(huán)咬唇,神情和剛才談?wù)摷亦l(xiāng)時截然不同。她不愿意繼續(xù)說了,但礙于王言卿問,不得不回道:“第一次鬧鬼時我睡著了,什么都沒看到;第二次鬧鬼發(fā)生在上半夜,那天輪到我守下半夜,正好錯過了。唯有昨夜鬼敲門的時候我聽到了。”
王言卿就像看不出崔月環(huán)的冷淡一樣,繼續(xù)追問:“那只鬼可怕嗎?”
崔月環(huán)“嗯”了一聲,隨即點頭。王言卿突然伸手握住崔月環(huán)的手指,崔月環(huán)嚇了一跳,下意識抽回半截。王言卿溫柔笑著,說:“你放心,皇上已經(jīng)把這樁案子交給陸大人,陸大人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崔月環(huán)手指縮了下,抬起唇角對王言卿笑了笑。
去接熱水的宮女回來了,王言卿順勢放開崔月環(huán)的手。她又問崔月環(huán)養(yǎng)傷的事,崔月環(huán)時不時應(yīng)一聲,眼神虛虛飄著,并沒有多少談興。王言卿識趣起身,說:“我不打擾你養(yǎng)病了,你安心休息吧。”
崔月環(huán)肩膀暗暗放下,起身相送。王言卿在門口讓崔月環(huán)止步,和之前領(lǐng)路的宮女走出門簾。出來后,王言卿問宮女:“初五那天,守夜是怎么排班的?”
宮女回憶了一下,說:“秦姑姑將人分成兩組,一組守上半夜,一組守下半夜,第二天替換。初五那天,應(yīng)該是秦姑姑那組守上半夜。”
王言卿問兩組分別有哪些人,宮女一一說了,和崔月環(huán)、于婉的話吻合。王言卿沉吟不語,宮女見狀,問:“王姑娘,你問這些做什么?”
這種時候倒感謝陸珩給她找了個好借口,王言卿笑了笑,都不需要費力想便回道:“我在想超度法事。今夜我和你們一起守夜吧,我也不需要輪班了,干脆上下夜一起守。”
現(xiàn)在那個女鬼鬧得人心惶惶,晚上守夜的人當(dāng)然越多越好。王言卿現(xiàn)在還頂著張?zhí)鞄焸魅说拿^,宮女聽說王言卿要留下,簡直求之不得。宮女說:“辛苦王姑娘了。但守夜的事一直是秦姑姑安排,多一個人得和秦姑姑說一聲。”
王言卿經(jīng)常聽宮女們提起秦姑姑,她好奇問:“秦姑姑是誰?”
“秦姑姑名秦祥兒,是尚儀局的女官,慈慶宮大小事都要她做主。”宮女嘴里帶著些艷羨,說,“秦姑姑和我們不一樣,她是通過考試選拔進來的,幫助主子處理宮務(wù),不用做伺候人的活。可惜我笨,通不過內(nèi)學(xué)的考試,要不然我也去當(dāng)女官了。”
女官是洪武皇帝設(shè)置的制度,分為六局一司,全宮上下只有一百多人。女官和這些命如草芥的宮女太監(jiān)不同,她們身上有品級,通文識墨,是后宮的管理者,下管理宮女,上監(jiān)督妃嬪,級別高的女官甚至有宮女伺候。女官有從外面選拔的,也有從宮里培養(yǎng)的,秦祥兒便是從宮外考進來的。
宮女和王言卿說完后,便去找秦祥兒稟報了。王言卿沒有跟著她一起走,而是換了條路,默默琢磨著慈慶宮的事。
宮廷管理如此森嚴,除了內(nèi)鬼,外人很難鉆空子。而且昨夜慈慶宮是被錦衣衛(wèi)圍起來后鬧鬼的,期間沒有外人靠近慈慶宮,所以這個鬼,必然出現(xiàn)在他們內(nèi)部。
第一次鬧鬼沒有有效的目擊證人,第二次慈慶宮一半宮人在屋里守夜,另一半人睡覺。五個宮人加上張?zhí)笠积R撞鬼,這些人聚在一起,很難弄虛作假,另一半宮人作案的可能性更高。其中,第一次守夜時睡死,第二次又恰巧不在寢殿的崔月環(huán),非常可疑。
天色逐漸變暗,慈慶宮的氣氛明顯慌亂起來。王言卿四處走動時,看到兩個宮女在后院正殿東張西望,神情可疑,其中一個正是先前和她說話的于婉。王言卿停在門口,輕輕敲門:“你們在做什么?”
于婉聽到背后響起聲音,狠狠嚇了一跳,險些把手里的東西扔出去。她回頭看到是王言卿,這才長長松了口氣:“王姑娘,是你啊。”
王言卿提裙邁入門檻,問:“怎么了?”
于婉飛快在水盆里擰帕子,一刻不敢耽誤,說:“姑姑讓我們來后面擦洗庫房。天快黑了,這里人少,冷颼颼的瘆人,我們得趕緊回去了。”
原來是怕鬼。王言卿停到多寶閣前,幫她們搭手。王言卿小心地把一對花瓶抱下來,問:“你們在宮里多久了?”
于婉擰干帕子,一邊利索地擦花瓶,一邊回話:“我在宮里五年了,她剛?cè)雽m,才三年。”
王言卿看向另一個宮女,她面容娟秀,身形纖弱,看得出來年紀不大,估計只有十五六。她神情有些恍惚,察覺王言卿看過來,她慌忙低頭,手一抖,差點把花瓶打碎。
王言卿站在旁邊,眼疾手快接住花瓶。于婉嚇了一跳,看到花瓶沒事才松了口氣,豎著眉埋怨:“秀葽,你做什么?這可是弘治皇帝賜給太后的花瓶,太后平時寶貝的很,若是打碎了,十個你都不夠抵的。”
秀葽垂下眼,訥訥說對不起。于婉看著秀葽的模樣,欲言又止,最后嘆氣道:“算了,你要是精神不好就回去歇一會吧,這里我來洗就好了。”
秀葽擺手說不用,于婉把東西搶過來,嫌棄道:“你別在這里添亂了,你這樣恍恍惚惚的,能幫上什么忙?快回去吧,晚上還要去太后屋里守夜呢。”
秀葽搶不過于婉,最后垂頭走了。王言卿看著那個女子出門,低聲問:“她怎么了?我看她臉色白的厲害,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于婉欲言又止,最后搖頭說:“她年紀小,剛進宮還沒習(xí)慣呢。等再過幾年就好了。”
于婉說得隨意,王言卿回眸看她,只見于婉眉眼垂著,拎起秀葽的花瓶,已麻利地擦拭起來。
這份輕描淡寫背后,不知掩藏了多少酸楚。
王言卿暗暗嘆了一聲,問:“秀葽這個名字雅致,她父母應(yīng)當(dāng)也是讀書人,怎么舍得把她送進宮里來?”
于婉努努嘴,說:“哪有。她們家要真是讀書人家倒好了,可惜她父母早亡,兄嫂不想養(yǎng)她,就將她賣進宮里來。她原來都沒有正經(jīng)名字,跟著排行叫小四,后來秦姑姑說四不吉利,有一句詩叫什么秀葽……”
王言卿接話:“四月秀葽,五月鳴蜩。”
“哦對。”于婉已經(jīng)將花瓶洗好,端端正正放回多寶閣,一邊在水中擰帕子一邊說,“就是這句詩。秦姑姑說小四音不好,就給她改名秀葽。可惜啊,名字叫的再秀氣,草也終究是草,還是任人踐踏的命。”
于婉在水中洗帕子,王言卿就盯著她。王言卿發(fā)現(xiàn)于婉說這些話時語氣沒什么波動,但眼睛卻輕微地閉合,上唇提起,鼻側(cè)飛快地出現(xiàn)兩條細溝,很快就消失不見。王言卿不動聲色,問:“她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于婉撅嘴,正欲要說什么,門外忽然傳來一道聲音:“于婉。”
于婉悚然,立即站好:“秦姑姑。”
王言卿跟著回頭,發(fā)現(xiàn)是上午見到過的端肅女官,原來她就是秦祥兒。王言卿合手行了個萬福,秦祥兒避開,回了一禮:“王姑娘,您是貴客,怎么跑到這里來了?陸大人交代尚膳監(jiān)給您送來了晚膳,姑娘請隨奴婢來。”
王言卿聽著頭大,宮里做什么都有專門的人手,尚膳監(jiān)便是給皇帝后妃做吃食的太監(jiān)。她只是在慈慶宮暫留一會,二哥驚動尚膳監(jiān)的人,未免太大動干戈了吧?
但東西都送來了,王言卿只能跟著秦祥兒去用膳,剛才的話題自然打住。秦祥兒和王言卿走后,于婉訕訕收起東西,抱著臟水盆跑了。
王言卿被秦祥兒帶到一處安靜的宮殿,秦祥兒還要親自幫王言卿擺飯,王言卿連忙攔住。秦祥兒當(dāng)女官慣了,做什么都板著臉,王言卿對著她實在沒法吃飯,便客客氣氣把秦祥兒送走。等屋里只剩下王言卿一人時,她打開食盒,發(fā)現(xiàn)全是她喜歡的菜。
王言卿拿筷子隨便挑了一口,可能因為皇帝信奉道教的緣故,宮里的膳食偏素,但味道并不差。王言卿第一次吃到這么好吃的素菜,她坐下來安安心心吃飯,心想果然熟人好辦事,這份菜若說不是尚膳監(jiān)特意關(guān)照過的,王言卿都不信。
二哥這作態(tài),未免忒奸臣了。
陸珩這人,就是有能耐不在跟前還能刷存在感。王言卿吃了一頓高標(biāo)準(zhǔn)的晚膳,意識到她竟然一下午沒想起過二哥,心里十分愧疚。
晚飯過后,天色很快黯淡。慈慶宮因為鬧鬼,天黑后格外蕭條,大門早早就落了鎖。王言卿飯后沒有耽擱,立刻前往太后寢殿。
寢殿里此刻已經(jīng)有不少人,全是一副惶惶不安、如喪考妣的模樣。秦祥兒正在安排人,看到王言卿進來,淡淡行了半禮。
秦祥兒臉色嚴肅,規(guī)矩仿佛已經(jīng)刻進了骨子里頭。王言卿頷首回禮,默默躲到角落里,不在人前礙眼。
張?zhí)竽樕珮O差,壓根沒心思搭理王言卿。張?zhí)罂粗鴮m女們慌張的臉就心煩,她把眾人趕到落地罩外,自己由秦祥兒侍奉著躺下。秦祥兒在內(nèi)室給張?zhí)蟠吠龋跹郧浜推渌麑m女們擠在一起,默默等著午夜到來。
這是一件非常折磨人的事情,她們明知會發(fā)生什么,卻無能為力。宮女們?nèi)妓字槪鏌o人色。王言卿掃過眾人,注意到崔月環(huán)和那個叫秀葽的宮女都在。王言卿記得昨日就是崔月環(huán)守上半夜,今夜按理該輪到她守下半夜了,崔月環(huán)卻出現(xiàn)在這里,應(yīng)當(dāng)是和人換了班。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王言卿將猜測藏在心里,并不表現(xiàn)。她其實并不相信所謂鬧鬼之言,她大部分時間都在觀察在場的宮女。然而,就算再恐怖也擋不住身體本能,夜逐漸深了,殿中空氣一點點變冷,宮女們也擠成一團,昏昏沉沉睡著。
王言卿一直提醒自己警惕,但困意來襲時根本不容人選擇,王言卿不知什么時候合了眼。迷迷糊糊中,她突然感覺到有一股冷氣欺近,王言卿霎間睜開眼。
她回頭四望,發(fā)現(xiàn)宮殿里靜悄悄的,宮女們東倒西歪,已睡得全無知覺。內(nèi)室里燈光細微晃動,秦祥兒靠在張?zhí)箝角埃坪跻菜恕?
一切看起來并無異樣。王言卿悄悄活動有些酸麻的小腿,這時候,她隱約聽到外面有嗚嗚的聲音。
這陣聲音尖細婉轉(zhuǎn),像是風(fēng)聲又像是什么人在哭。王言卿立刻起身,用力推開窗戶。
外面什么人都沒有,王言卿凝神,已聽不到嗚嗚聲。
初春的風(fēng)帶著料峭寒意,夜風(fēng)從窗外卷入,霎間驅(qū)散了睡意。王言卿不信邪,仔細環(huán)顧四周,連房梁上也看了,然而,還是什么東西都沒有。
王言卿都不由動搖了,莫非,剛才只是風(fēng)聲?
王言卿一無所獲,只好關(guān)上窗戶,回到原位。經(jīng)過一連串的鬧鬼,宮女們已成驚弓之鳥。王言卿走動聲很輕微,但還是有人驚醒了。
崔月環(huán)看到王言卿從窗邊回來,臉色微微變化。可能因為剛剛蘇醒,她嗓子還是啞的,艱澀問:“王姑娘,怎么了?”
王言卿搖頭說沒事,然而其他人也被次第驚醒。她們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臉色都變了。
這種明知道外面有鬼而自己卻無計可施的感覺太恐怖了,一個宮女驚慌地抱緊同伴,失神喃喃:“她來了,怎么辦,她又來了!”
內(nèi)室也被驚醒了,里面?zhèn)鱽砀O窸窣窣的聲音,王言卿正待安慰眾人,忽然聽到身后傳來“篤篤”的聲音。
像是什么東西在撓門,幾乎同時,那個尖細幽怨的聲音再度響起:“好冷啊,放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