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已經習慣,讓國舅幫著解決問題了么?”令狐沖若不是出于多年來對師娘的敬意,以及這次自己虧欠師娘的太多,幾乎忍不住,就要把這句話喊出來。
嵩山上的閑言碎語,吹不進寧中則的耳朵,可是令狐沖的耳朵里,卻早已經灌滿了。他無法容忍自己敬重的師母,居然會和國舅搞在一處,甚至想要拔出劍來,將這些傳閑話的人全都殺了。可是仔細想想,又不得不承認,華山派能有今日,也實在跟國舅的幫襯密不可分。自己根本沒有立場對國舅舞劍,再說師妹已經是國舅的人,自己殺了她丈夫,她難道會歡喜?
這幾日籌備婚禮之中,向他買好拉交情的俠少乃至投懷送抱的女俠都不在少數,所求的,就是能名列五岳門墻,將來好保舉個錦衣前程,或是找個錦衣夫婿,謀個出身。
令狐沖甚至有點想大哭一場,當年江湖上改投他派,欺師滅祖可是大忌。可今天的俠少俠女,誰還把這當個事?別說是改換門庭,那些女俠連解開褲帶,任令狐公子憐惜一番,也全都不放在心上。令狐沖深深感到,自己跟這個江湖,好象是有些脫節了。
若是繼續留在五岳,憑借娘的關系,自己將來的路,當是很平坦的。方家姐妹,也對令狐沖有了好臉,又積極主動的上門來修復關系,對儀琳也有些冷嘲熱諷。這也是她們知道令狐沖有了前途,覺得還是個過的去的姻緣。就又開始爭風吃醋。
令狐沖明知道,若是按著這條路走下去,自己飛黃騰達,鵬程萬里指日可期,可一想到,自己的未來,是靠師娘和國舅有某些特殊關系換來的。為了自己的前途,說不定師娘還要付出什么代價,就萬難接受。
“師娘。徒兒想明白了,這些年徒兒渾渾噩噩如在夢中。讓師娘為我操心勞力。您能護我一時。不能護我一世。今后的路,早晚要徒兒自己去走。徒兒有一身本事,使不完的氣力,到軍營里一刀一槍。可以為自己的妻兒。掙個出身前途。總比伸手。吃方家的陪嫁要好。”
寧中則見令狐沖說的格外堅毅,也知他是出自本心,嘆息道:“沖兒。你往日的性子雖然荒唐了些。但是行事皆依本心,不受外物影響,赤子之心,不受外物所侵,乃是難得的超凡脫俗的奇男兒。你小時候那淘氣樣子,其實很多地方與娘很像的。師娘也羨慕你心中沒有凡塵俗物,想要讓你一輩子無憂無慮,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此娘從不逼你練功,也不逼你去打理產業。你喜歡喝酒,娘就給你銀子,你喜歡打架,娘就教你一身好功夫。為的就是你不像你師父師娘這樣,被人強自改了本性。可沒想到,最終你還是走上這條路,要為了生計,去受這濁世的俗務牽累啊。沖兒,娘真是有些舍不得。”
令狐沖心里也覺得酸楚,回想過往,更覺得無地自容。若是自己當初能不那么率性而為,不講清高,不講什么特立獨行,與其他門派大弟子一樣,為門派管理家業,打理田產,也許師娘就不至于要跟那國舅糾纏了。“師娘,徒兒從今日起,發誓戒酒,從今以后,再也不喝了。徒兒這次去當兵,還是想靠自己的本事,還請師娘不要跟國舅說。就讓弟子最后再任性一次,看看憑我一身本事,到底能做到哪一步吧。”
寧中則搖頭道:“你這孩子,真拿你沒辦法。都要做爹的人了,還是這么淘氣,真是個像猴子一樣的小子,不讓人省心。其實啊,娘還想讓你幫著幾個師弟把婚事操辦了。可是你既然下了決心,師娘也不留你。娘回頭給你拿筆銀子,留在路上做盤纏,別苦了自己。再說儀琳丫頭有了身子,你不能讓她餓著。軍營里日子苦,你性子憊懶,凡事要忍,不要讓自己吃虧。若是待不下去,就回來。別怕逃兵不逃兵的,有師娘在,什么都不用怕。”
“令狐賢侄要去當兵啊,好事,好事啊。男兒漢,一刀一槍,搏個功名出來,也是正路。他又考不得科舉,就只好走這武功晉身之路了,寧姐,說不定日后你五岳派,還能出一個將軍門徒。我倒要在此,先說聲恭喜。”
寧中則表面上答應令狐沖不借國舅的勢,可一轉頭,還是忍不住來找鄭國寶想辦法。她清楚,這樣欠人情,早晚是要出大問題的。可是為了沖兒,她豁出去了。作為巡按御史的女兒,她十分清楚,軍隊是什么樣的地方。令狐沖的性子,在軍隊里注定要得罪人,如果不給他找一個有力的靠山,別說是飛黃騰達,是否能活著回到華山都說不好。反正已經欠了這么多人情,就繼續欠下去吧。
見他一副嬉皮笑臉模樣,寧中則把面孔一板“我來找你,可不是聽你說風涼話的。大明軍隊里是什么樣子,咱們大家心里有數字。打開天窗說亮話,你要還認我這個寧姐,就幫我給沖兒把路鋪平,讓他平安無事。”
“我的好寧姐,跟你開個玩笑,怎么還當真了?令狐賢侄的事,就是咱自己家的事,哪有不管的道理?你放心吧,他投軍,既然還是去陜西,那就好辦。現在陜西不管哪招兵,都是往河套送。河套總兵李如松,與我乃是有交情的,一封書信到那,保證讓令狐侄兒吃的好穿的好,將來給他安排個有油水沒麻煩的崗位,混些功勞,保證一個前程跑不了。”
“此話當真?”寧中則心頭大喜“我只是怕沖兒性子不好,在軍營里與人起了爭執,吃了軍法。只求你走動些人情,讓他別吃苦,別受罪。那孩子雖然從小練武,但是一直有我護著,沒吃過真正的苦頭,我不想讓他受軍營折磨,至于提拔前程,那就不敢妄想了。可是聽說河套衛那里與套虜天天打仗,沖兒會不會有什么危險。”
“寧姐放心吧。河套衛那,確實小打天天有,大打三六九。不過有我的信,令狐賢侄的位置,肯定是個最安全的所在,不會給他放到李如松親兵隊的,那人打仗太瘋,給他當親兵太危險。李如松是明白人,知道怎么安排他,保證他小日子又舒服又風光,將來還有個好前程。”
寧中則這才心滿意足“國寶兄弟,這回你幫了這么大的忙,將來你對五岳派有什么要求,只要一句話,姐肯定幫你。”
對比這個承諾,鄭國寶更高興的是,寧中則終于已經自然的與自己姐弟相稱,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拉近了一大步。就沖這一點,就足以值回一封書信的票價了。前次冠軍侯的事,李家還欠著自己人情,令狐沖的安排,李如松相信會做的非常好。
等到晚上,張芙蓉那傳來的另一個消息,讓鄭國寶心情更加舒暢。俠少俠女們,在之前的盤口里,基本是一面倒的押左冷禪贏,基本都折了本。惟有明知必敗的左冷禪,在寧中則身上下了注,算是收回了這次五岳并派大會的成本。
這事等于是從國舅身上割肉,偏又符合程序,誰也說不出什么,左冷禪也著實高興了幾天。好景不長,不知怎的,這消息居然走漏了出去。那些俠少俠女一聽,紛紛指責左冷禪打假仗,賭劍,害的自己折本錢,這事不能算完,必須得要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