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寧村坐落在倉興山附近。倉興山連著豐山以及一片連綿的山脈,隱隱環繞著這個普通的小村子。
村中百來戶人家,家家有屋有田,雖然不如何富裕,卻也是個難得家家都能得溫飽村子。因爲村中多數莊戶都是柴姓族人,所以也有人叫山寧村爲柴家村。
這一天臨近晌午,一架兩人擡的花轎搖搖擺擺的進了村子。跟別人家的花車遊街不同,這來的是個花轎的只有兩人擡不說,還連個吹打的人都沒有,更無新郎賓相引路,只在轎旁跟著個四十歲上下的媒婆。
花轎行得安安靜靜,毫無喜氣,直直往村裡走去,若不是那大紅的顏色,可真不像是喜轎。
山寧村人口不多,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規律,整個村子常年都難得有個紅白事兒。時值五月過半,村中此時多數人家都在忙著收割麥子,路旁麥田裡正有不少農民在忙碌著。
這花轎走在路上,雖無聲無息,卻依然引得了路邊地頭兒上莊稼人們的好奇。
“劉婆子!這大早上的,你這是要幹啥去啊?”
花轎路過一片莊稼時,田埂上歇氣的一位農婦認出了媒婆,立刻好事兒的開口打聽。突如其來的招呼,讓劉婆子站住了腳步,也讓轎中的人擡起了那雙波瀾不興的眼睛。
確切的說,轎中坐著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女子面容姣好白皙,皮膚透著健康的淡粉色,脣色紅潤;然而同這青春洋溢的模樣不相配的,是少女冷淡的臉色以及那雙深黑色的,時而閃過厲芒的眼眸。
末世十年,每一個末世人都有隨時死亡的覺悟,舒錦也從不認爲自己能活到人類文明盡復的那天。反正不是餓死,病死,就是在同獸族的戰鬥中犧牲。
自己的傭兵團成員們在最後這次任務裡幾乎全軍覆了。而突然發生的爆炸,也讓舒錦以爲自己死定了,卻沒想到,再睜開眼睛時她竟來到了這裡:一個遙遠的古代時空,一個從未在歷史上聽過的國度。
想著,舒錦擡手撫上了左手腕,在那裡,光滑如凝脂的皮膚上,一圈銀色的環形的花紋印記正如同紋身一般刻於其上,看著像是她依然帶著那枚玉鐲。
她輕輕摩挲著那印記,若是傭兵團的副隊長安華還在,他一定可以認得出,這印記簡直跟當日他們的任務物品——一個外邊鑲嵌白金鏤空纏絲花紋的古玉鐲,外邊的花紋一模一樣!
如果不是聽了安華的建議,她帶上了這玉鐲,又恰巧激活了玉鐲中的智能系統,如今的她恐怕也如自己的隊員們一樣,最終被獸族消滅殆盡,成爲一抔塵土了。
舒錦擡頭看著轎頂,聽著轎子外的聲音,回想著這些天發生的一切。
剛醒來時,她的左邊太陽穴上有個一寸多長的三角形疤痕,疤痕一直延伸到左邊眼角。雖然顏色已經很淡了,卻還是可以看得出當時傷的不輕。
當然,這個疤痕現在已經不在了。
不過舒錦猜,也許就是因爲這個傷口,所以這幅身體的原主智力有些不全。
這幅身體的原主姓方,連大名都沒起,因家中排行第二所以都叫她二丫。因爲癡傻,本就不得家裡父母跟幾個兄弟喜歡的方二丫在方家十分不受待見。不過,方二丫傻歸傻,卻很能幹活,並且,傻瓜不懂偷懶,幹什麼也都很賣力氣。
方家過去基本是把她當大牲口使的。
方二丫家窮的要命,她父親方山水卻生了好幾個兒子,兒子大了,家裡卻窮的連個媳婦都娶不起。於是,方家二老就把主意打到了舒錦身上。
方二丫長的還是不錯的,雖然臉上有疤,可總得說來,她的模樣還是有種不同於莊稼人的細緻。於是,方家二老收了牙婆二兩銀子,就把方二丫從家裡推出來了。
方家人與牙婆都不知道的是,早在牙婆上門的前兩天,方二丫的裡子就已經換成了另外一個人,而如今,連方二丫的殼兒也被舒錦換的差不多了。
想到這裡,舒錦忍不住勾起脣角露出個冷笑來。
想想這方家人也夠狠心了,二兩銀子就賣了方二丫,還美其名曰是讓牙婆幫忙給找個婆家。若真是說媒,該是找媒婆纔對,怎麼去收牙婆的錢?臨走還叮囑:以後這丫頭過得如何,我們也管不了了,且看她自己命如何吧。
意思就是反正人你帶走,她過好過賴我們不管,總之別再送回來了!
不過對於方家人的冷血,經歷過末世的舒錦倒不放在心上。對於人的劣根性她早有了很深的認識,更何況那方家人對於她來說,本就是不相干的人。
說來那牙婆倒算是個厚道人,舒錦同她相處了大半月,牙婆沒虧過她吃喝,雖然她每次都把牙婆吃的很是肉疼;也沒因爲她表現得癡傻打罵她,雖然她常常攪和了牙婆的生意。
牙婆開始也是真的想給她找個婆家來著,畢竟以方二丫的年紀,賣做丫鬟也太老了。牙婆又知道這個丫頭腦袋不好使,於是尋的都是些給人做妾,賤妾一流的人家。舒錦自然不會肯,所以都偷偷破壞了。
時間久了,牙婆耐心也終於告竭,她已經認定了,帶舒錦出來就是筆賠錢買賣,並且已經在考慮把舒錦隨便賣了算了。反正帶人出來時,方家人的意思是隻要不給送回來就行!
劉婆子找上牙婆,是要買個人給人做妻子的,還不嫌棄方二丫傻,牙婆自然樂意。而相比被賣去某人家做妾做丫鬟,或者被賣去其他亂七八糟的地方,嫁個莊家漢子倒成了最容易接受的。看在牙婆答應了劉婆子後,還又特地多要了兩碗飯讓她吃了個飽的份兒上,舒錦這次也就乖乖配合著跟劉婆子來了。
作爲一個在末世打拼多年的異能者來說,能安穩的生活在一個小小的村莊,一戶莊戶人家,真的是難得的安穩日子了。所以,她沒什麼接受不了的。
不過,她多少也有些好奇,能淪落到要從遠遠的地方買個媳婦,不知道那個劉婆子要她嫁的人到底是有什麼嚴重的毛病?
舒錦坐在轎中,靜靜的聽著外邊人的談話,希望能聽到些有用的信息。
劉婆子聽到有人叫,便站住了,她這一大早走了有幾十里路了,早就覺得累了,這時乾脆就命轎伕也放下轎子歇口氣,轉臉用一口濃重的地方口音沖人回話道:
“哎呀,是祥符家的啊,忙著吶!我還能幹啥啊,送新嫁娘唄!吶!這是柴家大房老二家大兒子的新媳婦!”
舒錦在末世多年,接觸到的倖存者們也都是天南海北的,各種地方的方言都聽過一些,這方面她的適應性本就很強,加上她到這個時空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所以如今她早完全適應了這些人的口音,能輕易聽的懂她們在說什麼。
這個國家流行的官話跟普通話相近,而這些人的口音則有些像是河南山東一帶的方言。
那被稱作“祥符家的”的女人一聽,顯然是沒想到隨口一問,竟然得了個不得了的消息,立刻就來了興趣,也不幹活了,幾步就從田埂上跨上道來,嘴裡還驚訝的問,語氣裡是滿滿的不可置信:
“柴家大房老二家的大兒子?你說的是柴熊家的柴衍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