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曉光曙,早膳裊裊香。
清晨時分,華景舍主廂之內(nèi),郝瑟蹲在飯桌旁的小凳子上,雙手插袖,氣呼呼瞪著桌上香氣噴噴的小籠包和小米稀飯。
“郝兄,早。”文京墨打了個哈欠走進(jìn)屋,撩袍落座,瞥了一眼郝瑟布滿紅絲的三白眼,搖了搖頭,端起碗開始慢條斯理品粥。
“文公子早,郝公子早。”流曦步履匆匆走入,端正坐好,瞅了瞅郝瑟額角隱隱跳動的青筋,眨了眨眼,一臉恭敬捏起一個包子,小心翼翼放到了嘴里。
“千竹兄、小瑟、流曦兄早,今日天氣不錯啊。”一抹藕白飄然入座,舒珞面帶溫和笑意,看了一眼郝瑟苦大仇深的造型,眸光一閃,看向文京墨,壓低聲音,“微霜兄今日又去指導(dǎo)九青弟子練劍了?”
文京墨頷首、嘆氣。
流曦狠狠咬了一口包子。
舒珞嘴角勾起,低頭喝了一口粥:“微霜兄對九青派真是仁至義盡……”
“什么仁至義盡!簡直就是傻白甜被人分分鐘利用啊!”郝瑟啪啪啪拍著桌子,怒喝道。
桌旁三人神色一動,手疾眼快將自己的粥碗端了起來,這才免去滿桌橫流稀粥的慘劇。
“整整半個月、半個月!尸兄居然已經(jīng)給這幫九青弟子指導(dǎo)了半個月的劍法了!”郝瑟怒拍桌面。
文京墨、舒珞、流曦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繼續(xù)該吃吃、該喝喝。
“老子長這么大,就沒見過像宣木峰這么厚臉皮的人!齊鴻鳴一死就裝病閉關(guān)撂挑子不見人影,善后工作不處理,派里事務(wù)也不管,還派薛槿之那幫小輩天天跑到咱們這痛哭流涕賣悲賣慘,非要把尸兄留在九青給他們指導(dǎo)劍法……”郝瑟義憤填膺,“先人板板,你一個偌大的九青派,難道要指望一個外人光耀門楣不成……”
“啪!”一張銀票響亮拍在了桌面上。
郝瑟聲音一滯。
文京墨眼梢高挑,瞥了一眼郝瑟:“那天也不知道是誰,一看見這銀票連自己姓什么都忘了,當(dāng)場就喜笑顏開把尸兄給賣了,還說什么都是江湖兄弟不分彼此同氣連枝互相幫助和諧大同之流。”
“額……這個……咳咳……”郝瑟干笑一聲,刺溜一下滑下凳子,抓了個包子塞到嘴里,嘀嘀咕咕,“這不能怪我啊!你們也看到了,尸兄當(dāng)時的表情,那叫一個于心不忍滿懷惋惜意志不堅心如刀絞可憐巴巴,老子若是不收下那銀票,怕是尸兄下一秒就要給人家當(dāng)免費(fèi)勞力了……”
“切!”文京墨翻了一個白眼。
“本以為去幫他們訓(xùn)練個三五天也就就足夠,誰曾料到,這一教居然就耗了半個月,尸兄每天都早出晚歸,連個人影都看不到!”郝瑟腦袋埋在粥碗里,悶聲悶氣,“還說什么尸天清不是尹天清,如今看來,根本就是難忘舊情戀戀不舍,哼……”
“郝公子你這次說的對!”流曦狠嚼包子。
文京墨扶額。
舒珞看了一眼郝瑟,輕笑搖頭。
“小瑟你放心,尹天清該做的事,已經(jīng)做完了。”
“哈?”郝瑟抬眼,“什么叫尹天清該做的事兒?”
舒珞一笑:“齊鴻鳴。”
“啊?”郝瑟更是一頭霧水。
“齊鴻鳴就如同九青這棵百年大樹下的一條爛根,若是由他承襲九青掌門之位,以后的九青派,恐會根基腐爛,后果不堪設(shè)想,如今微霜兄?jǐn)財嗔诉@條爛根,無疑就是給九青一個重生的機(jī)會。”說到這,舒珞露出了溫柔如水的笑意,“舒某以為,這就是之前微霜兄所說的,尹天清無法對九青視而不見,所以,尹天清為九青做了這最后一件事。”
一席話言罷,滿室寧寂。
文京墨垂眸,唇角微勾,斂目喝粥。
流曦捧著手中的半個包子,淚光瑩瑩,載滿崇拜。
郝瑟一臉震驚瞪著舒珞,半晌憋出一句:“舒公子,你是尸兄肚子里的蛔蟲嗎?”
“嗯?”舒珞一怔,“灰蟲?”
“額,意思就是你和尸兄那個……”郝瑟眼珠一轉(zhuǎn),給出名詞解釋,“心心相印。”
舒珞一臉哭笑不得:“小瑟,心心相印這個詞不是這么用的。”
“哦,那就是心有靈犀!”
“小瑟……”
“相濡以沫?兩廂情愿?卿卿我我?至死不渝?海枯石爛?”
“咳咳咳!”
燦燦晨光之下,郝瑟嘴里吵嚷著各類同義詞,撐著下巴盯著陽光中面頰緋紅的溫潤公子,笑得十分風(fēng)流倜儻;流曦一臉恭敬啃著包子,置若罔聞;文京墨慢吞吞喝著米粥,嘴角含笑。
四人一桌,溫馨流動,宛若畫卷。
忽然,文京墨眉峰一動,扭頭看向門外,起身抱拳,提聲道:“貴人大駕光臨,小生有失遠(yuǎn)迎,請進(jìn)。”
郝瑟、舒珞和流曦同時一怔,順著文京墨目光望去。
但見院內(nèi)不知何時站了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翁,朝眾人一抱拳,面帶笑意走進(jìn)了屋子。
正是之前幫郝瑟一眾驗尸的岳伯。
“岳伯!吃了嗎?沒吃正好過來吃點(diǎn)。”郝瑟一臉熱絡(luò)招呼道。
岳伯朝著郝瑟一笑,坐到了郝瑟身側(cè),又朝眾人一抱拳:“見過文公子、意游公子,流曦公子。”
最后,又向郝瑟一笑:“見過郝大俠。”
“岳伯客氣了,快來喝粥!”郝瑟興高采烈盛了一碗小米粥,放到了岳伯面前。
“多謝。”岳伯笑意更勝。
文京墨看了二人一眼,臉上掛上笑意:“此次能順利揭開齊鴻鳴的真面目,多虧有岳伯相助,文某再次謝過!”
“誒?”郝瑟一怔。
“岳伯的易容術(shù)出神入化,實在是江湖罕見。”舒珞也笑道。
“誒?!”郝瑟二怔。
岳伯一笑:“區(qū)區(qū)雕蟲小技,不足掛齒。”
誒誒誒?!原來幫季維君易容成杜芊溪的不是文書生,而是岳伯?!
郝瑟大驚,猛然看向流曦。
流曦看著郝瑟,面無表情道:“那天的確是岳伯為季維君易的容,我親眼所見。”
郝瑟:“老子怎么不知道?!”
流曦:“十天前流曦已將此事稟告諸位公子。”
郝瑟:“老、子、完、全、沒、聽、說!”
流曦:“嗯。那會兒你在睡午覺。”
郝瑟:“……”
先人板板!我不過是睡個午覺,怎么感覺錯過了全世界?!
郝瑟抓狂。
岳伯看著郝瑟的表情,笑出了聲:“說起來也是機(jī)緣巧合,那日,我在水滴山壁之下救回餓暈的季維君,之后便依照季維君的描述,將他易容成了杜芊溪的模樣,望能以此擊潰齊鴻鳴心理,逼他說出真相。這本是破釜沉舟之計,未曾想到,竟能如此順利。”
說到這,岳伯不由搖了搖頭:“那杜芊溪,只怕是早就成了齊鴻鳴的心魔。”
郝瑟四人對視一眼,不由笑了起來。
“哪里有那么多心魔啊,那齊鴻鳴根本就是中了文京墨的迷心陣!”郝瑟呵呵樂道。
“迷心陣?”岳伯一愣,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瞇眼一笑:“小生不過是將林邑和齊鴻鳴屋外的花花草草換了換位置,幫他們在睡夢之時能常常見到故人罷了。”
岳伯雙眼漸漸繃圓,露出了欽佩萬分的神色:“文公子果然好手段。”
“過獎。”文京墨施施然抱拳。
岳伯抱拳,頓了頓,神色一沉,慢聲道:“其實,我與那齊鴻鳴有不共戴天之仇,我隱姓埋名棲身九青一年有余,就是為了尋一個報仇的機(jī)會!如今大仇得報,我才應(yīng)該感激諸位相助!”
岳伯起身,朝著眾人重重施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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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京墨、郝瑟、舒珞和流曦皆顯出詫異之色。
岳伯吸了口氣,又看向郝瑟:“如今罪魁禍?zhǔn)滓阉溃絾菡男值軅內(nèi)掠兄部深苛恕!?
一瞬間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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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瑟驟然大驚失色:“岳、岳伯,你剛剛說什么?!”
岳伯定定看著郝瑟,神色漸漸變了,變得懷念又欣慰,悲涼又釋然。
那目光,就如一根鋼錐,深深扎入郝瑟的心臟。
郝瑟雙眼漸漸泛紅,淚珠不受控制涌出,順著眼眶奔流而下。
朦朧淚光中,岳伯探手抓住耳根,慢慢扯下了臉上的□□。
劍眉、方臉、大眼,唯有一臉濃密絡(luò)腮胡子,不見了蹤跡。
郝瑟一雙淚珠滾滾而落。
“孟三爺……”
沒錯,眼前之人,竟然就是越嗇寨的三當(dāng)家,孟三石!
“郝軍師……許久未見,別來無恙。”孟三石眼眶藏淚,嘴角含笑,顫聲抱拳。
“三爺!”郝瑟一把鼻涕一把淚,咧嘴大樂,“果然,武俠劇里面落崖的都死不了!”
一句話說得孟三石破涕為笑。
二人在這里又哭又笑,看得旁邊三人是一頭霧水。
“小瑟,這位是?”舒珞一臉好奇。
郝瑟一抹眼淚,搭著孟三石的肩膀,熱情介紹道:“文書生、舒公子、二十一,這位是我郝瑟的好兄弟,越嗇寨的三當(dāng)家,孟三石孟三爺!”
“越嗇寨?”舒珞神色一動,“就是小瑟和尸兄之前……那個被屠……的山寨?”
郝瑟面色一暗,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且慢,孟兄適才說與齊鴻鳴有血海深仇,難道越嗇寨一事,也是齊鴻鳴所為?!”文京墨驟然回過神來,提聲喝問。
郝瑟身形一顫,猛然看向孟三石。
孟三石神色凝沉:“指使九青外門弟子滅了越嗇寨的人,就是齊鴻鳴!”
“什么?!”郝瑟頓時勃然大怒,“為什么?!他為什么要——”
突然,郝瑟猝然失聲,一雙眼睛驚悚繃圓。
文京墨面色陰郁,舒珞眸光閃寒,流曦溢出殺意。
孟三石定定看著郝瑟,沉默不語。
“是為了……斬草除根……為了殺尸兄……”郝瑟嘴唇劇顫。
孟三石慢慢闔目。
郝瑟雙目赤紅,狠狠攥緊拳頭,咬碎銀牙,嘴角溢出血絲。
“小瑟……”
“郝瑟……”
“郝公子……”
舒珞、文京墨、流曦一臉憂色。
“郝軍師!”孟三石緊緊捏住拍郝瑟肩膀,“殺死越嗇寨兄弟、二當(dāng)家和大當(dāng)家的仇人已經(jīng)死了,我們的仇已經(jīng)報了!”
郝瑟狠狠閉眼,攥拳,使勁兒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顫聲道:“孟三爺,此事,萬萬不可告訴尸兄!若是尸兄知道,依他的性子,我只怕……”
“郝軍師放心,孟某省得的!”孟三石拍了拍郝瑟的肩膀,“所以,才挑了尸教頭不在的時候來見你。”
郝瑟猛然抬頭、紅眼、搭上了孟三石的肩膀。
二人相視一笑,苦悲摻雜,無盡辛酸。
“殺人、屠寨、殤魂蠱,往生盟!這個齊鴻鳴,就這么讓他死了真是便宜他了!”流曦一旁咬牙切齒道。
“殤魂蠱?”孟三石一怔,“那是什么?往生盟又是怎么回事?!”
郝瑟、文京墨、舒珞和流曦同時看向孟三石。
一股不詳?shù)念A(yù)感突然從郝瑟心頭升起。
“孟兄,你在九青派調(diào)查齊鴻鳴這么久,難道從未聽說過殤魂蠱和往生盟?”文京墨問道。
孟三石搖了搖頭:“實不相瞞,我在九青派的這一年多,明里暗里查了不少齊鴻鳴隱秘之事,但的確未聽說過殤魂蠱這個名字,也從未發(fā)現(xiàn)齊鴻鳴與往生盟有來往。”
“或許是此事甚是隱秘,所以你并未查到。”舒珞推測。
“不可能。”孟三石搖頭,皺眉道,“這一年多來,每逢朔月之日,齊鴻鳴都會去水滴石壁下的山谷里練劍,練劍之后,就會對著一個荷包痛哭流涕喃喃自語,所說之言全是對那杜芊溪的懺悔。我也是從他的自言自語中才得知,他當(dāng)年一時鬼迷心竅,在□□杜芊溪之時失手將其害死,然后一不做二不休,將殺人之罪嫁禍給了尹天清。”
說到這,孟三石頓了頓,又道:“但是,并未聽他提過殤魂蠱和往生盟之事。”
一屋死寂。
郝瑟、文京墨、舒珞、流曦面面相覷。
“難道,殤魂蠱和往生盟之事,并非是齊鴻鳴所為?!”郝瑟捧頰驚呼,“那是誰?!”
舒珞深深皺眉,沉思不語。
文京墨雙眼長瞇,慢慢吐出幾個字:“齊鴻鳴,死的太早了!”
流曦狠狠一砸桌面。
孟三石看著四人凝重表情,神色也沉了下來:“郝軍師莫急,我如今在九青也算有幾分人脈,只要肯查,肯定能查出蛛絲馬跡!”
“那就有勞孟兄了!”文京墨一抱拳。
“多謝孟三爺!”郝瑟啪啪啪狂拍孟三石的肩膀。
孟三石揚(yáng)眉一笑:“你跟我還客氣什么,咱們可是一個寨子里出生入死的兄弟,你和尸教頭的事就是我的事!”
“切!還說是兄弟,你易容成岳伯,見了我也不相認(rèn),也太見外了吧!”郝瑟鼓起腮幫子。
豈料此言一出,孟三石頓時愣住了,半晌憋出一句:“郝軍師,你不是早就認(rèn)出我了嗎?”
“誒?!”郝瑟呆住,“你說啥子?老子剛剛才知道你是孟三爺啊!”
一瞬詭異寧靜。
文京墨、舒珞、流曦不禁互望一眼。
孟三石臉皮微抖:“那日,你們來尋我做仵作驗尸之時,和我對視良久,當(dāng)時的表情,分明就是已經(jīng)認(rèn)出我啊!”
郝瑟眉毛扭曲:“認(rèn)出個錘子,那天老子是以為你給我們下馬威,所以用目光反擊好伐!”
第二次詭異的寧靜。
陽光之下,二人互相搭著肩膀,大眼瞪小眼,目光相交之處,尷尬氣息如同悶罐子里的臭屁,令人窒息。
流曦、文京墨同時翻了一個白眼。
舒珞慢慢展開玉扇,遮住了半張臉,肩膀微抖。
“大爺?shù)模∥疫€一直以為郝軍師你和我心有靈犀呢!”
“仙人板板!你易容的連你親媽都不認(rèn)識,老子怎么認(rèn)得出來?!”
“大爺?shù)模∧阊劬α糁鰵獾陌。 ?
“仙人板板!老子的眼睛好的很,是你易容的造型太丑了好伐!”
“郝瑟,你大爺啊!你險些壞了大事!”
“孟三石,你丫的是想打架是吧!”
幾句話之間,之前還一臉親熱稱兄道弟的兩只,已經(jīng)扭打成一團(tuán),簡直是慘不忍睹,人間慘劇。
旁側(cè)圍觀三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看來,小瑟和這位孟兄很是投機(jī)啊。”舒珞憋笑。
“是啊,罵人的口氣都一樣。”流曦冷臉。
文京墨掐眉:“什么天人之姿……果然都是——錯、覺!”
*
天高云闊,葉碧聲遠(yuǎn)。
碧蒼殿前練武高臺之上,百名九青弟子席地環(huán)排而坐,三尺青鋒平放雙膝,端身如鐘,面色肅凝。
薛槿之、許子鷺、戴笙、于雁歸、葉英招和仲華方列坐陣前,甚至連帶傷在身的季維君也豁然在列。
所有人視線的終點(diǎn),皆是人環(huán)中央的那一筆謫仙身姿。
身堅如劍,華發(fā)如墨,膚如珍玉,容官絕美,流云青衫鋪展而開,仿若一環(huán)晨霧縈繞周身。
僅僅一個坐姿,就透出縷縷絕塵仙凜之氣。
“所謂萬法不離其宗,無論是九青劍法,還是其它門派之劍式,雖精妙各有不同,但究其根本,無非是‘劈、斬、截、撩、挑、鉤、刺、穿、抹、掃、點(diǎn)、崩、掛、云’這十四式承接演變而成,習(xí)劍之時,切莫只求虛無縹緲的精絕招式,而忘卻劍術(shù)之本源,本末倒置。”
啞音過處,如梵音震耳,清眸過處,如冰泉靜心。
百余人的高臺之上,雅雀無音,所有人都凝視著那九天仙賢之姿,聽得如癡如醉。
尸天清靜靜掃望眾人,頓了頓,長吸一口氣:“持身正、持心正、持劍正,此九字,方為精絕劍道之根本!萬望諸位銘記于心,切不可忘!”
聲蘊(yùn)內(nèi)力,震耳發(fā)聵,令人心神劇震。
“謹(jǐn)遵尸大俠教誨!”九青弟子齊聲高喝。
尸天清長睫一顫,眸光溫軟,笑若皎月。
清風(fēng)拂過,揚(yáng)起青色衣袂,尸天清慢慢起身,朝著眾人躬身抱拳。
“至此,尸某已無甚可教,明日便會離開九青,今日特此辭別,待他日,江湖有緣再見。”
此言一出,百余名九青弟子頓時淚目,慌忙爬起身,七嘴八舌喊了起來。
“尸大俠!
“尸大俠,你再多留幾日吧!”
“尸大俠,弟子們還想繼續(xù)聆聽你的教誨!”
“尸大俠,別走啊!”
“再留幾天吧!”
薛槿之淚眼婆娑、季維君暗暗抹淚,許子鷺、戴笙、于雁歸一臉不舍、葉英招和仲華方早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尸天清輕笑:“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尸某真的該走了。”
“尸大哥!”
葉英招沖上前,淚眼汪汪看著尸天清:“你再跟我們聊聊天啊!”
“是啊,尸大哥,今日時辰還早,你再多留一會兒吧!”仲華方吸著鼻涕。
二人身后,許子鷺等人也目光殷切望著尸天清,尤其是薛槿之,望著尸天清的一雙眸子中,幾乎要凝出水來。
尸天清拍了拍葉英招的腦袋,輕笑搖了搖頭:“諸位,尸某的確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
“尸大哥!”
“尸大俠!”
眾人紛紛淚奔。
尸天清一臉無奈,長嘆了一口氣:“諸位!時辰已經(jīng)不早了,尸某還趕著回去做飯呢!”
一片死寂。
眾人保持著“眼角掛著淚珠,臉上掛著崇拜”的造型,齊齊懵逼。
“告辭、告辭!”尸天清看了一眼天色,忙朝眾人一抱拳,足尖一點(diǎn),踏風(fēng)遠(yuǎn)走,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只留那呼嘯的山風(fēng),嗖嗖吹過眾人僵硬身形。
突然,有人大叫了一聲。
“做飯?!尸大俠要回去做飯?!”
這一喊,頓時炸開了窩。
“媽呀,我是不是聽錯了?”
“尸大俠堂堂、堂堂仙俠之姿,所謂的要事居然是回家做飯?!”
“我一定是耳朵出了問題!”
“我一定是出現(xiàn)了幻聽!”
“我可能生病了!”
“我可能中了毒!”
“我可能看到的是假的尸大俠!”
一片混亂之中,唯有葉英招和仲華方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
“對哦,已經(jīng)到了郝大哥吃晚飯的時辰了……”
“這會兒,郝大哥肯定已經(jīng)餓癱在椅子上——:”
“對對對,肯定是一副有氣無力搖著胳膊招魂的模樣大喊:尸兄,老子要餓死了……”
“文大哥肯定會用算盤懟他的腮幫子,然后吼:吵死了!”
說到這,二人對視一眼,不由噴笑。
薛槿之站在二人身后,聽著二人的話語,全身溢出無盡哀傷。
許子鷺、于雁歸、戴笙、季維君四人遠(yuǎn)眺華景舍方向,齊齊嘆了口氣。
“尸天清,終究不是尹天清,區(qū)區(qū)一個九青山,再也留不住這位九天仙人了啊……”
*
天未明,星滿天,路漫漫,其修遠(yuǎn)。
翠燦峰的登山小路之上,黑漆漆一片,只有陣陣葉聲掠過夜風(fēng)。
突然,一個岣嶁的黑影頭頂著一團(tuán)黑乎乎的帽子猝然冒出,探頭探腦四下環(huán)顧一番,飛速向身后一招手:“這邊安全,速度帶上!”
“別鬧了!”一個翠玉算盤豁然飆出,狠狠懟在了黑影的腮幫子上,“天都沒亮,鬼影子都沒有一個,怎么可能有人?!”
郝瑟腮幫子被懟的凹下去一塊,瞪著三白眼,嘟嘟囔囔:“文書生,你太天真了!你是沒瞅見九青山這幫弟子看尸兄的眼神,那叫一個如狼似虎生吞活剝,若是咱們不趁機(jī)偷偷溜走,萬一讓他們堵在門口,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尸兄一心軟,又留個十天半個月的,哎呦我去,那也太鬧心了!”
“咳,阿瑟……沒你說的那么夸張吧……”尸天清一頭黑線道。
“嗯……這次我支持小瑟,謹(jǐn)慎些總是沒錯的。”舒珞一本正經(jīng)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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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郝公子說的對!”流曦一臉憤憤,“九青山,沒有好人!”
文京墨狂翻白眼,一副“我真不想和這幫智障一起上路”的憤慨表情。
“好啦好啦,大俠們!事不宜遲,大家輕功步法走起來!”郝瑟一把拽掉頭頂?shù)镍B窩造型樹葉帽子,腳掌狠踏地面,整個人嗖一下沖上天空,狂飆而去。
尸天清和舒珞相視一笑。
“微霜兄,請。”
“琭言兄,請。”
一青一藕兩道身影踏空而起,緊隨郝瑟遠(yuǎn)去。
“公子,等等我!”流曦黑影一閃,融入樹影之中。
文京墨嘆了口氣,足下步法一變,身形立時化作一股煙霧,消失在晨霧之中。
山道之上,又恢復(fù)了一片寧靜,唯有那沙沙作響的翠葉,漸漸染上晨曦之光,泛出琉璃之色。
晨風(fēng)輕掃,一枝碧葉翩然飄起,飛向蔚色無垠的天空,越過峰巒疊嶂的山脈,最后落在了碧蒼殿前白玉石臺之上。
高臺如玉,潔白無瑕。百名九青弟子齊聚一處,單手持劍,衣帶飄飛,凝目肅顏望著蜿蜒遠(yuǎn)去的山路。
許子鷺、薛槿之,戴笙、于雁歸、季維君五人立在隊列之首,雙目赤紅,抱拳高呼:
“九青諸弟子,恭送尸天清大俠、郝瑟大俠、文京墨大俠、意游公子、流曦大俠!”
言罷,同時躬身施禮。
“恭送尸大俠!”身后百名九青弟子,同時抱拳,長揖到地。
山風(fēng)吹過,青色衣袂翻飛如云,百柄劍鞘鏗鏘作響。
“九青弟子,開始練劍!”
許子鷺等五人站直身形,提聲再喝。
“是!”
百聲同鳴,震撼山巒,隨著滾滾翻騰的林海巍然遠(yuǎn)去,映襯九青山峰一片生機(jī)。
*
晨色如金,云輕畫影,描繪出山腳一脈鄉(xiāng)道。
一行五色人影,悠然前行。
“文書生,昨天我想請孟三爺和咱們一起上路的時候,你干嘛打斷我?”
“小生以為,孟三爺斷不會隨我等離開,你又何必說出來讓他為難?”
“誒?為啥?”
“難道小瑟你沒看出來,那位孟三石對薛槿之的感情很不一般。”
“誒?!”
“意游公子果然目光精準(zhǔn),眼神犀利。”
“千竹兄客氣了。”
“臥槽,老子真沒發(fā)現(xiàn),尸兄你看出來了嗎……額!尸兄你咋一副便秘的表情?”
“孟三爺為人豪爽,醫(yī)術(shù)易容術(shù)也是不錯,但是,并無家業(yè),而且對槿之來說,年紀(jì)太大了……”
一瞬詭異沉寂。
“我去!老子怎么突然有種薛槿之多出個爹的錯覺?!”
“咳咳,小瑟,微霜兄的年紀(jì)好像比薛槿之還小兩歲……”
“可是你看尸兄那表情,根本就是一臉‘自家好好的白菜居然被豬拱了’的憤怒啊!”
“噗,咳咳咳……”
“……阿瑟……”
“文書生、二十一,你們看像不像?”
“額……那個……額……”
“郝兄果然字字珠璣。”
“流曦,千竹……”
“咳咳咳,哈哈……那個,抱歉……哈哈哈……”
“……琭言!”
“好了好了,言歸正傳,小瑟,你下面打算去哪?”
“嗯——老子看這秋高氣爽,風(fēng)和日麗,江山萬里,引無數(shù)英雄盡折腰……咳,總之,當(dāng)然要去美人最多的地方啦!”
“阿瑟!”
“美人最多的地方,舒某的確知道幾處。”
“琭言!”
“也罷,這次也賺了不少銀子,就隨郝兄吧。”
“千竹!!”
“我才不相信,天下有人比公子更美。”
“……”
“嘿嘿,二十一,你的目光要放遠(yuǎn)一點(diǎn),雖然尸兄美得傾國傾城天怒人怨,但是咱們可不能為了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啊!”
“阿瑟!!”
“喔哈哈哈哈,面朝美人,春暖花開!”
作者有話要說: 墨兔嘰覺得貌似患上了節(jié)前狂躁癥
什么都不想干啊啊啊啊啊!
抓狂撓地中
終于把最苦逼的九青副本擼完了
墨兔嘰毛掉的嘩嘩的啊
那么,節(jié)前,墨兔嘰還會更一回小瑟瑟的番外
就當(dāng)給大家過年吧
希望年后新副本開啟后,手殘的墨兔嘰能奮勇直前,日更十萬!(果然是做夢……)
哇卡卡卡!
以上!
提前預(yù)祝大家小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