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油油的青草地上,一匹通體純黑的駿馬在前面悠悠哉哉地走著,一個白色衣裙的女孩在后面嘮嘮叨叨地跟著。黑馬無視女孩的存在,而女孩無視黑馬的無視……
莫央自打一踏入這個馬場開始,就跟微風一直死磕到了現在。
最初,她還只是想確定一下,前兩天那個接連著鄙視了她兩次的不明聲音來源,是不是跟這匹很酷的老馬有關。不過,后來說著說著就說到了興頭上,再加上人家微風一直都在自顧自地散步遛彎曬太陽,貌似根本就懶得搭理她,她便一個人如魚得水般的說得更加來勁。
要知道,女人在傾訴的時候,需要的永遠都只是一個沉默的聽眾,而不是一個時不時插上兩句話,給上幾個自以為是的意見的多嘴之人。所以,現在沉默,而且說不定將會永遠沉默的微風,便無可爭議地被急需傾訴的莫央,當作了一個可遇而不可求的絕佳訴苦對象了。
于是乎,從這里的天很藍.水很清.空氣很新鮮,到小皇帝的臉陰晴不定,就像那六月的天孩子的臉,說翻臉就翻臉;
從永夜曾給她變的那幾種御膳房的點心味道著實不錯,到對肯德基.麥當勞.蠔油牛肉蓋澆飯那如滔滔江水般的無比思念;
從前兩天的手帕烏龍事件到剛剛發生的怒吼烏龍事件,再到深刻懷疑自己之所以會莫名其妙跑到這個地方來,說不定就是老天爺一不小心擺的一個大烏龍;
從修過來練過去卻死活依然還是一只大菜鳥,到對跟自己有著同命咒聯系的永夜,是不是會被自己給連累的擔心,再到對拖著風寂來做擋箭牌的這個損招,到底會不會把他們自己個兒都給損得搭了進去的深度疑惑;
從小皇帝前面新整出來的劉海,的確沒有被她燒掉的那幾撮看上去順眼,到蒼寒對她那若干次地耍流氓未遂中。到底有著幾分真.幾分假.幾分不真不假的概率推算,再到這里的國王和王后,將來是不是可以過著幸福美滿的童話生活的假設命題;
從小皇帝對于永夜和她地那種根深蒂固,無招可想的猜忌提防,到自己究竟是不是跟捏泥人的女媧娘娘有點什么關系。以及永夜他爹的陣亡和他滿門的極速凋零,這其中到底有沒有什么驚天大陰謀大秘密的揣測……
在整整四十五分鐘一堂課地時間里,莫央的小嘴噼里啪啦的連一秒鐘都沒有停過,就連換口氣,都是恰巧趕在要發一些恩恩啊啊的語氣助詞時候完成的,真是一丁點兒的功夫都不舍得耽擱。
這一通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地世紀大傾訴。直說地莫央是心滿意足心花怒放。只可憐了那被迫充當她唯一聽眾地馬兒。就算眼睛里再怎么能夠將她完全無視到底。耳朵里卻是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能阻擋得了那魔音穿孔地。再加上。他就連抬起兩只前蹄。捂住耳朵稍稍擋一擋都做不到……
所以。這也就難怪。原本和即便天塌下來估計也不會動一動眉頭地永夜。幾乎是一個德性地大黑馬。今兒個看上去會有那么一點點地不正常了……
反正。在剛剛來到這兒地風寂看來。總是在不停地又是搖頭。又是刨地。又是打響鼻。而且。步伐也不似平時那般閑庭信步稍顯凌亂地微風。是極為反常地。
快步追上這行跡頗顯詭異地一人一馬。風寂一邊緊張地打量著微風。一邊問依然還是意猶未盡地莫央:“他這是怎么了?看上去好像有點不大對勁地樣子……”
“啊?有嗎?”莫央連忙轉到了馬頭地位置。歪著腦袋和馬兒面對面地這么近距離站著:“我看這家伙挺精神地呀……哎呀呀!……”
只見被猝不及防地一個大響鼻給劈頭蓋臉噴了個徹底地莫央。捂著眼睛發出了一聲慘叫。
而冷不丁也被嚇了一跳的風寂。在看清楚了微風這種擺明了相當不爽地表現之后,不禁縱聲大笑起來。
輕撫著馬兒的鬢毛。沖著正踢蹦亂跳地那個人揶揄道:“我說莫央啊,你到底是怎么得罪微風了。瞧把他給氣得。”
“我一直在好好的跟他聊天來著,哪里可能得罪到他了?他莫名其妙的心情不好,跟我有個鬼的關系啊?!”
見她忙著又是用手又是用袖子在自己的臉上一陣狂蹭,看上去著實有些狼狽,風寂搖頭笑了笑,便也不再捉弄她。
自袖中取出了與那曾經的烏龍道具一模一樣的方帕遞給她:“你怎么好像永遠都不記得隨身帶著一塊呢?趕緊擦擦干凈吧。”想了想,又笑著補充了一句:“我保證,這塊肯定不是抹布了。”
在兩人的說話間,微風已經自顧自地晃了開去,似乎是在迫不及待地離那個將他的耳朵荼毒得就快冒了煙的人,遠一點兒,再遠一點兒……
好容易才把這一個噴嚏留下的痕跡給清理趕緊的莫央,滿臉官司的狠狠瞪了一眼那正悠然遠去的高大背影:“算你狠!居然敢偷襲我!小心我總有一天會連本代利的都討回來的!”
沒想到微風竟像是聽明白了她的威脅似的,忽地抖了抖那烏黑發亮的鬃毛,然后沖著前面的空氣就又是一個大大的響鼻。就算莫央完全聽不懂馬的語言,卻也完全可以明白這其中的不屑之意,不禁頓時為之氣結。
而站在她身邊的風寂,被此情此景給惹得早已經笑得前仰后合,幾乎沒了半分濁世翩翩佳王爺的瀟灑風采。這讓一肚子不爽,正沒處發泄的莫央不由得更加忿忿然起來:
“笑笑笑,笑什么笑?顯得你牙白啊?!看你笑成這副見牙不見臉的德性,跟你那個沒正形的弟弟還真是像到家了。我現在才總算是相信了,你們倆個呀的確就是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親兄弟!”
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水,風寂上氣不接下氣地嘆道:“一想到你馬上就要走了,還真是覺得有些舍不得呢……”
莫央的小臉還沒來得及應應景地害個羞泛個紅,就被他接下來的那句話給整成了滿臉黑線:“因為。再也沒有人會像你這般有趣了。”
“我不是都已經相信你們是嫡親的兄弟倆了嗎,你就不用連說話都跟他一個樣兒了吧?!”
莫央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因為實在是不想再繼續提及這個她看不懂,也不愿意看懂的人。于是便直接轉了話題,隨口問道:“笙如回去了?她來找你什么事啊?”
風寂像是由于之前笑得太狠而有些累了。望著正悠閑踱步的微風,又恢復了他慣有地那種淡淡的神色,只是這其中還夾雜著些許的疲憊:“她來與我確定一件事情……”
低頭踩著腳下浮云玩兒的莫央,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他的下文,一抬頭卻見到望著遠方的風寂,像是正在定定地出神。嘴角所噙著地那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已不再是可以讓人不由自主安下心來的平和,而是一種仿佛是從心底生出的悲傷和無奈,令人不由得也會跟著他一同難過起來。
莫央怔怔地看了他好久,終是不敢開口,只是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衣袖。
慕然回過神來的風寂,連忙歉然而安慰地沖著不知所措的莫央展顏一笑:“我不過是恰巧想起了一些往事,有些感懷罷了。”
接著,又正色道:“莫央。你太容易相信別人了,這樣很容易吃虧,也很容易被人利用。你要記住,無論對誰。都一定要保留著三分提防之心。尤其你馬上就要出宮,行走于波詭云譎的江湖,那就更要多長一個心眼才行。你明白么?”
莫央雖然不知道風寂為什么忽然要對自己如此鄭重其事地說這些,不過對于在與人相處時全無防備,以至于吃了不少悶虧地她而言,這番提醒她沒事不要總缺心眼的話,還是字字句句都在理的。
毫不猶豫地點頭應承之后,莫央又想要開個玩笑,來活躍一下此刻似乎有些嚴肅過頭的氣氛:
“無論對誰?那這個誰里面包不包括你和永夜?我是不是對你們也要小心提防著呀?”
不曾想。風寂居然全無半分玩笑之意地看著她。一字一頓地緩緩重復道:“無論對誰。”
這種貌似牽涉到了爾虞我詐的話題,總是會讓莫央打心里覺得很不舒服。所以發了一會兒呆后。并沒有繼續搭腔,而是顧左右而言他起來:
“哎對了。我要去找那個什么動物界的三個大王,不是需要能聽得懂那些獸語.鳥語.魚話的才行么?可是我現在已經全部忘記了,你們又都不會,那要怎么辦啊?”
風寂見她對自己剛剛所言似乎有些不以為然,神情之中除了有些無奈和擔心之外,更有著一份感動和溫暖,于是,便也不再勉強,而是順著她回答道:
“語言術對修習者在這方面的天賦要求極高,自古以來,除了歷任圣女之外,幾乎很少有人是具有這種與生俱來的稟賦的。所以,對此我們也幾乎是一無所知。不過,既然是天生就有的能力,那么我認為也不用太過擔心。說不定待到你恢復了其他的術法修為之后,這項本領也就自然而然地回來了。”
莫央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眼睛不由自主又瞟向了那已經快遛完一圈,慢慢地轉悠回他們這兒地微風。心想要是按照風寂的這種說法,自己應該還沒有那種宇宙超級霹靂無敵巨無霸好譯通地功能,難道那天的兩句話真地純粹是因為自己幻聽不成?這幻聽的內容未免也太衰了吧?……
此時,天已正午,在風寂的提議下,一向認為天大地大不如吃飯大的莫央,決定暫且不去管這些個一時半會兒沒有答案的事兒,先去祭祭自己的五臟廟方為正道。可是,她才轉身剛走了兩步,之前曾經聽到過的那個蒼老的聲音竟又再次飄了過來:
“笨丫頭,我只說一次,聽完之后就永遠都不要再來煩我了!你想要跟我們溝通的話,其實很簡單,只要能夠取得我們對你的信任就行了,明白了沒有?……不過我想你這么笨,應該一時半會兒也明白不了,回去自己個兒慢慢琢磨去吧!但是,我警告你,不管你有沒有琢磨明白,都不許再來打擾我老人家!否則,我一定會讓你每天都洗很多次臉的!聽清楚了沒?……唉……真是老天不長眼啊,我家少主人怎么就會攤上了你這么個又嗦.又麻煩.又缺心眼的笨丫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