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如此坦然地接受離開,文曙輝堪感欣慰,只見他轉過身去,沒有半點遲疑,對自己的大舅兄施靖道:“我說什麼來著?舒兒打一開始就不願北上。如今能在這漩渦裡全身而退,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她哪有不允的道理?!”
舒眉的爽快應允,出乎施靖的意外。
只見他沉吟片刻後,跟外甥女確認道:“你果真願意離開?”
一臉納悶地望向他,舒眉點了點頭:“朝局如今安定下來了,陛下在各位大臣的幫扶下,也能獨擋一面了。舒兒還留在這兒作甚?”
施靖思慮再三,還是忍不住提醒她:“念祖那孩子而今已經懂事了,你作這樣的決定,就不怕他不肯依你?!”
舅父所慮之事,正是舒眉最擔心的地方。
然而,她早已想得很透徹了。
與其留在京城,繼續面對理不清的關係,影響兒子的正常生活,還不如遠離這些紛爭。等他再大一些,能更加體諒她難處了,重新讓他作出選擇,那也未嘗不可。
這其中最爲關健的是,她們的離開,寧國府勢必會有幾年平靜日子。到時,無論是長房還是四房,少不了有其他子嗣出世。
只怕到時,無論是齊屹,或是鄭氏,對念祖不會像現在這樣,一門心思讓他回齊家了。
而且,等寧國府長房枝繁葉茂之後,分家勢在必行。
到時。齊峻這房另開府第單過,她娘倆更沒可能再去湊那個熱鬧了。
舒眉的心思,施靖自然揣摸不透。
他今日之所以找上門來,起因是好友竹述。一門心思要接外甥女和聰兒回擷趣園。
如果自己之前不知芷兒心思也就罷了。自打在她母親墳前那番話,施靖就暗下決心,說什麼也要有助這苦命的孩子一償心願。
既然,舒兒父女對齊家四小子都不怎麼感冒,何不順水推舟,成就另一段良緣。
雖然在名份上,舒兒佔了先。可是,芷兒畢竟也育有齊氏骨肉。舒兒就算離開寧國府,還有個縣君身份,保她一世榮華。且孃家還有關切她的父弟。芷兒若是離開齊府。她能上哪兒去?回到她那個“父親”身邊?
權衡再三之後。施靖心底的天秤,終是開始朝秦芷茹傾斜了。
還有就是,葛曜這後生人品不錯。若是外甥女最終跟他結成連理,只怕還比回到寧國府更自在一些。萬一最終不成,以後自己跟她爹爹尋些機會,讓舒兒再立大功,讓朝堂給她加封作爲補償,也未爲不可。
主意一定,施靖拋開了最後一點顧慮,跟文曙輝一道,支持舒眉這個決定。
“你能想清楚自是最好。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次你們離開。興許真的跟齊府再也沒什麼瓜葛了。就是將來想反悔,只怕也是於事無補了。”最後,施靖滿臉鄭重地提醒外甥女。
舒眉哪能不知裡面的干係?!
既然齊峻用這種方式表明他的立場,她跟兒子還能做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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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三舅母來了,母親也不叫人知會媳婦!”高氏一副姍姍來遲的樣子。
衆人一番相互廝認、見禮後,就各自落了座。
“每日忙成那樣,哪裡敢勞煩你!”鄭氏嘴角擠出笑容,輕聲敷衍道。
“瞧母親說的,無論多忙,長輩還是要見的。”高氏口裡虛應著,從手腕上退下一隻赤金嵌玉鐲,遞給柯姑娘,對著鄭家舅母說道,“不知有嬌客同來,沒準備禮物。這隻鐲子拿給她把玩吧!”
見到爲稀罕物,小姑娘眸子發亮,回望了一眼她姨母。後者趕緊收起異色,閉上眼睛沒有理她。柯姑娘假意推辭了一番,就收了下此物。把旁邊的鄭氏,氣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在旁邊的舒眉看得有趣。照說陌生人見面贈禮,一般是長輩送給晚輩,再就是位尊者賜給位卑者。高氏這番作爲,根本不把這丫頭當平輩看。可氣的是,這姑娘貪財,當真就收下了。這番舉動,明擺是應付打秋風的窮親戚的。怪不得將鄭氏氣得七竅生煙。
由此,對高氏霸道作風,舒眉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也難怪會這樣!兩家是聖上賜婚,休妻和離是不成了。再說有高家勢力在,就算不是這種方式結的親,估計齊家也不敢隨便棄婦。這就可以解釋,高氏爲何能在府內橫行數年,對她這妯娌出手時,竟然沒一丁點顧忌。
不知,跟高家形成對峙的霍家,如今勢力安在?!原以爲堂姐能升位,三年前高家敗落過,只是她如今怎會還這般強勢?!
想到這個疑點,舒眉百思不得其解,心裡如搗鼓一般,有些惴惴不安。爲了鎮靜下來,她強令自己成木樁,一動不動地立在那兒。
見門時,高氏就瞟到了旁邊的妯娌。之前,聽青卉私下跟她彙報,說齊峻那日承諾保她正室位置,這黑姑娘還不樂意的樣子,也不知是拿喬還是真的不在乎了。
故此,好些天她沒跟舒眉碰面。想弄清楚,對方的失憶到底怎麼一回事。她向於精於算計人心,遇到了陌生的對手,自然不會貿然出手。
沒想到前幾日竟然傳出,這黑丫頭主動爲小叔安排妾室。看來,或許真的忘了前塵往事。
以前對方一顆癡心,都撲在她相公身上。不然,圓房那天晚上的計劃實施不了。再者,能跟青卉說出那樣一番話。又是什麼意思?以德報怨?!鬼才相信。會不會是裝的呢?!
高氏望著妯娌,若有所思。
舒眉只覺得那女人的目光,有如刀鋒般,在自己身上流連許久,令她毛骨悚然。
“弟妹醒過來了?”高氏裝著纔剛發現她樣子,跟舒眉打起招呼,“不在牀上多休息一會,怎麼就出來見客了?”
舒眉心頭一凜,不知她會說出什麼話來。
“母親叫眉兒來的,因著我跟相公成親時,沒見過舅家人,特意前來拜見。”當下她就找了個得體的說辭。
高氏神色微動,心裡暗忖:她成親時,鄭家幾位舅母明明來過,怎麼說沒見過?!是裝的還是真不記得了。自稱“眉兒”,是想提醒大家記起文展眉,還是真的什麼都記不得了?
鄭家三舅母聽了,也是一臉困頓。鄭氏忙向她解釋:“這孩子前幾日摔到頭,什麼都記不起來了,他三舅母不必見怪。”
鄭舅母恍然,眼中露出慌亂的神情。
“弟妹病沒完全好,就當好生在家歇著。母親有什麼事,還是吩咐媳婦來辦吧!昭容娘娘雖不在了,咱們更該照顧她才時,孤零零一人在京城裡。可憐見的……”高氏說完,用憐憫的目光望舒眉一眼,眉峰微蹙,眼角都不掃鄭氏她嫂子。
鄭氏臉上倏地漲得通紅,露出訕然之色。
不知被嗆著還是怎的,她突然咳了起來。舒眉幾乎是本能地,跳到婆婆身後,替她捶起背來,動作嫺熟無比。
鄭舅母在旁邊著急地問道:“五姑太太這病癥,好似越發厲害了,沒找個太醫看看?”
鄭氏咳了好一陣,方纔停下來,朝舒眉擺了擺手,示意她停下來。
一旁範嬤嬤替她解釋道:“稟舅太太,夫人這病平日還好,一到秋末就開始發病。不僅看過太醫,大爺這兩年四處尋訪名醫,還是沒見好轉……”
“我這把老骨頭,捱不了多少時日了。”鄭氏頓了頓,掃了高氏和舒眉一眼,說道,“老公爺臨終時,就抱憾沒見到過孫子。到如今三年過去了,屹兒峻兒膝下都沒個子嗣。老身就是到地底下,也沒臉跟老太爺交待。”
說到後頭,鄭氏竟然嗚咽起來,拿著絹帕到眼角不停地拭淚,聲音悲切得讓人不忍聽聞。
鄭舅母見狀,給範嬤嬤遞了個眼色。後者出聲把柯姑娘叫上,說是想向她請教針黹。
柯姑娘下去後,鄭舅母附和她小姑道:“可不是嘛!大外甥如今都快過而立之年了!屋裡也沒個一男半女,外甥媳婦,你也真是的!不說給爺們張羅幾房妾室生子。難怪外頭的人說,寧國府如今……”
高氏聽聞這話,眉峰微皺,朝屋裡衆人掃了一眼,心裡突然明白過來,斂了笑容說道:“舅太太可真是冤枉甥媳婦了,如何沒安置姨娘侍候,丹露苑現有三房妾室。”
說完,她脧了一下舒眉。只見對方眼觀鼻,鼻觀心,一臉淡漠的表情。高氏見狀,暗咬後槽牙。
鄭舅母安慰她小姑道:“我說姑太太,你也莫太著急,我想,只能指望峻哥兒了。”
鄭氏爲難地望著小兒媳。舒眉只覺好笑,她連忙上前接口道:“母親也知道的,兒媳這一時半會兒,您是指望不上了。要不,想別的法子,怎麼安排我都可以接受。”
高氏心裡一緊,暗叫糟糕。若是鄭家的親戚進門,自然是貴妾。若是懷上齊峻的孩子,到時鄭氏理所當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