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發(fā)農(nóng)貿(mào)市場坐落在李福鎮(zhèn)西邊十字交叉路旁，占地兩畝左右，中間搭建起簡易遮陽棚，棚下是一排排水泥攤位。每年蒜薹上市季節(jié)，這里車擠人涌，一派熱鬧繁榮。市場左側(cè)有間磚混平房，宏發(fā)信息部與市場治安室在這合署辦公，兩塊牌子一套人馬。

這天一大早，敖成銀穿上市場保安服、佩戴袖標走進辦公室，恭恭敬敬站在辦公桌前，朝桌后一正打瞌睡的四十來歲男子道：“羅主任，洪貴主任，我來了?！焙橘F主任伸個懶腰，抬眼看看墻上掛鐘：“剛八點，挺準時呀醉狗，我以為打獵晚了起不來呢。”“沒事羅主任，前次打獵守通宵，第二天我照開車不誤，何況這是第一天上班，再困也得起床?！薄案缮肚宄?？”“清楚！維護市場秩序，收繳進場費和信息費?！薄耙?guī)矩呢，他們跟你說沒有？”“說了。罰款上繳，內(nèi)部的事不外傳……還有就是……有事必須上前，違者開除。”羅洪貴點點頭：　“嗯，不光嘴上會背，要記在心里。去吧，今天趕集，先把那些亂停亂放在大門口的車輛給我攆開。”

敖成銀嘴里答應著退出辦公室，朝市場大門方向走，路過蔬菜區(qū)，有人從后拍其肩膀一下，他一驚，回頭：“喲——筒哥，買蒜薹別找我，本人改行了?！蓖哺纾骸爸?，當了保安，你我哥倆還是可以合作的?！薄罢献?？”“來來來，敖保安，過來說話?！?

筒哥把敖保安拉進51號攤位，兩人耳語起來。

宏發(fā)旅館坐落在農(nóng)貿(mào)市場對面，左距簡氏羊肉湯館不遠，右與音豪OK廳為鄰。此時是上午九時，退房高峰時段已過，服務臺后坐著的那位中年婦女正打毛線，瞥見旅館大門進來三個男子，就抬起頭。

“服務員，開間房?！币还忸^男子道。

“身份證，遞過來登記?！?

“喲，忘帶了。我們開鐘點房，不過夜不是可以不登記嗎？”

“那要交押金。”

“多少？”

“一百。”

“行?！?

光頭掏出錢，服務員取下鑰匙：“102，先住著，等水開了我再送來?！?

一輛糊滿泥巴的中巴車在宏發(fā)旅館門口停下，從車內(nèi)涌出許多趕集的人。杜跛子老婆手提菜籃，隨著人流過街，朝宏發(fā)農(nóng)貿(mào)市場走去。

“騷婆娘，翠花，何翠花，叫你咋不理？”敖成銀邊喊邊過來。何翠花上下打量敖成銀：“喲，敖醉狗，穿上這身‘黃皮’都認你不出來。咋回事？”“啥咋回事——要說這事還得感謝你死去的男人，他嗚呼哀哉了，羅哥就安排我頂缺。”何翠花一下拉長臉：“敖醉狗，幸災樂禍——真是狗呀？”“別罵人呀，我說的是實話?！闭f到這，眼睛直盯著何翠花的菜籃，見籃子用一張花布遮住的，不知裝的啥，就問：“騷婆娘，趕集賣什么呢？”“閑事少管！”

何翠花說完，朝市場里擠。敖成銀瞅著她豐滿上翹的臀部，愣一剎，追上來。

“騷婆娘，等等，我有話說?！?

翠花站住。敖成銀眼睛盯著其肚子湊上前小聲說：“男人死了，里面應該沒蛋吧？”

翠花啐一口：“放你媽臭屁！”

“罵什么，我這是為你好?，F(xiàn)在賣那東西，你想跟你死鬼團聚呀。”說到這，涎起臉繼續(xù)道，“別辜負這張好臉盤，要不……我們到宏發(fā)旅館開間房，讓我?guī)湍悴鹊啊?

“呸！”何翠花照其臉上狠狠啐一口，“朋友妻不可欺，敖醉狗，枉自我們跛子生前待你像兄弟，你就不是人。滾，再纏著老娘看給你兩耳摑子！”

何翠花罵完，氣沖沖消失在人流中。

“嘿，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騷婆娘還正經(jīng)起來了。”敖成銀碰一鼻子灰，嘴里咒罵著，一回頭，見市場大門處一農(nóng)民背著背蒜薹進來，就沒好臉色地迎上去，“背蒜薹的，喂，那個背蒜薹的，把背篼放下放下?！薄案墒裁矗俊薄澳氵@蒜薹我看看……要了，走走，全要了?！薄皟r錢說好再拖，多少一斤價？”“走走，虧不了你?！?

敖保安提起背篼，不由分說推著農(nóng)民朝蔬菜攤位區(qū)走，來到51號攤位前，對攤主道：“筒哥，你要的蒜薹。”

筒哥站起身，把背篼放地秤上，隨即摸出張五十元鈔票遞給農(nóng)民?！岸嗌俳镔I？”農(nóng)民問?！耙辉?。”筒哥答。農(nóng)民：“今天一塊二一斤。”敖保安：“堆買，當然要便宜些。”農(nóng)民：“這也不止五十斤呀，出來時稱過的，六十二斤?！蓖哺纾骸白约嚎闯?，看秤，秤還有假嗎？”“我不賣了?！鞭r(nóng)民把背篼端下秤要走。

“站住！”敖保安從包里掏出一把剪刀，“這蒜薹有問題，把捆剪開檢查?！?

農(nóng)民背起背篼：“找岔？”

敖保安：“凡進市場賣菜，都要檢查?！?

農(nóng)民放下背篼：“你剪，你剪，剪開沒花苔必須給我捆好?！?

敖保安搶上來，抓一把蒜薹在手上，“咔嚓”一剪剪開捆扎竹篾繩，蒜薹散開，他湊近細看，沒發(fā)現(xiàn)花苔，就把蒜薹扔回背篼。

農(nóng)民不干了：“給我捆好?！薄耙Φ叫畔⒉坷Α撸　边呎f敖保安邊走?！安辉S走！”敖保安返回，唾沫濺到農(nóng)民臉上：“是不是要打架？”“把蒜薹捆好才準走?！?

兩人抓扯起來，周圍立即圍上一圈人。

“住手！干什么？”羅主任帶七八個保安擠過來。

“主任，他不服市場管理。”

“我沒有，是他強……”

“別說了，有什么事到信息部解決。”

農(nóng)民還想申辯，眾保安一擁而上，提背篼的提背篼，搡人的搡人，吵吵嚷嚷往信息部而去。

何翠花轉(zhuǎn)到肉市區(qū)，正在一攤位前選肉，身后有人叫：“大姐?！彼仡^，見是一陌生男子，剃著光頭。

“干啥？”“有藥嗎”“啥？”“‘牙簽’，要一百元。”“沒有。”“他們說買冰找你，對不起，認錯人了。”光頭說完，轉(zhuǎn)身離開?！暗鹊?，”何翠花追上，小聲，“這兒不行?！薄昂臧l(fā)旅館102房，我在那等?！?

光頭說完，一閃身不見了蹤影。何翠花愣愣，對賣肉的道：“半斤前夾肉，我一會來取?！?

她朝外擠，出市場，過街，進入宏發(fā)旅館，找到102客房，見房門虛掩，敲敲。

“進來?！惫忸^坐在床沿等她，吩咐，“把門關(guān)上?！彼P(guān)上房門。“帶來啦？”“帶來了?！彼巡嘶@放桌上?！岸嗌伲俊薄鞍雮€。”“拿出來?！?

她剛拿出一包紙，這時，外面響起鑰匙開門之聲，門從外面打開，沖進兩男子，其中一人手持短槍，門又關(guān)上了。

“不許動！警察！”

“把東西摸出來！”

光頭舉起手，她還沒反應過來，被另一男子一把奪過毒品，擰過手反綁起來。持槍男子邊搜她身邊對光頭道：“沒你事，還不快滾。”　光頭轉(zhuǎn)身跑出房間。何翠花見錢被搜出，反應過來，大喊：“搶人了！救命！”持槍男子用手捂她的嘴，被狠咬了一口，他照她腦袋給一槍托，她被打昏在地……

賣蒜薹農(nóng)民被眾保安搡進信息部，敖保安關(guān)上房門，抬手就給其一耳光，農(nóng)民激怒了，嗓音既高又顫：“還有沒有王法了？共產(chǎn)黨天下，還有沒有王法了？”敖保安一把揪住農(nóng)民衣領(lǐng)：“胎神！再喊，再喊老子給你傷個臉！”

“住手！”羅洪貴羅主任坐到辦公桌椅子上，從包里掏出煙盒，啪地甩到桌面，“醉狗，松手，站一邊去?！碧统鰺燑c燃，見敖成銀放開農(nóng)民，鼻孔吐著煙霧問：“說說，怎么回事？”

“他、他身為保安，強買強賣?！鞭r(nóng)民氣得話都結(jié)巴了。

“主任，他進場沒交信息費，我才讓他堆賣給攤主?！?

羅洪貴問農(nóng)民：“交信息費了嗎？”“我是自己種的蒜薹。”羅洪貴：“自己種的也得交，這是市場信息部定的規(guī)矩，懂嗎？”“你們講不講理呀？”羅洪貴站起身：“什么是理？宏發(fā)農(nóng)貿(mào)市場是我承包的，我說的就是理。”“你……你們……”

農(nóng)民干打噎說不出話。羅洪貴抽出一支煙扔給敖成銀，又抽出一支問農(nóng)民抽不抽，農(nóng)民氣鼓鼓搖頭。羅洪貴把煙放進煙盒，坐回椅子上，聲音軟中帶硬：“說來說去，都是李福鎮(zhèn)人，今后還碰得到，錢又不多，交不交你自己看著辦?！鞭r(nóng)民半晌才問：“多少？”羅洪貴說十元。農(nóng)民想想，狠咽口氣，掏錢放到桌上，回頭瞅著敖保安，不甘心地說：“主任，他打了我，咋辦？”

羅洪貴走到農(nóng)民跟前，把臉湊近：“打就打了，還咋辦。要不，你打我一耳光？”

農(nóng)民躲瘟神似的躲開，嘴里邊說著不敢不敢邊背起背篼，問：“可以走了嗎？”

羅洪貴得勝將軍似的叉腰揮手，示意其走人。門剛開，宏發(fā)旅館服務臺那位婦女闖進來：“羅經(jīng)理，不好了，騷婆娘被人黑了。”

羅洪貴：“冉大姐，說什么？”冉大姐：“騷婆娘錢被人搶了，在旅館102房?！薄叭四?？”“送鎮(zhèn)醫(yī)院去了?！薄拔沂菃枴讯　娜?。”“騎摩托朝縣城方向跑了?！薄岸嚅L時間？”“約五分鐘?！薄皼]過沱江大橋，來得贏?！?

羅洪貴掏出手機撥號：“二哥，我，老三，有人在我地盤上肇皮，逃你碼頭避風來了，你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