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驚天變滿門抄斬
“綰綰!”鳳傾目呲欲裂,嘶吼出聲。看著那弱質纖纖的少女如落葉般飄然落地,她的頭腦瞬間嗡鳴不斷。
之前因為君承懾的話而微微失神的君憐卿看到這一幕,豁然回神,長劍一揮,無形的劍氣凝聚成一把巨大無比的劍,直劈向君承懾的面門。劍氣如虹,撼天動地!
君承懾眸光一凜,衣袖狂舞,霎時間雄渾的內力排山倒海一般洶涌而出,直直地迎上君憐卿的巨劍。
兩道足以毀天滅地的強橫力量在半空相撞,剎那間風起云涌,兩相交匯處一道氣勢強大的龍卷風拔地而起,以兩個人為中心呼嘯著,嘶吼著,瘋狂飛旋著。
院子里一時間飛沙走石,遮天蔽日!
鳳傾早在君憐卿聚氣成劍的時候便已經迅速地抱起身負重傷、氣息奄奄的白綰綰瞬間離開了這是非之地。她跪坐于地,寬大的紫袍鋪陳開來,宛若一朵誘人的罌粟,美艷卻帶著致命的毒。
垂眸看著懷中臉色慘白一片毫無血色的少女,鳳傾顫聲問道:“為什么?”
為什么要這么傻?
為什么要這么傻!
明明知道,撲上去只有死路一條,為什么還要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明明知道她不會輕易被君承懾傷到,為什么還要想也不想地就撲過去?
白綰綰靜靜地依偎在鳳傾的臂彎里,嘴角還沾染著刺眼的鮮血。原本飄逸出塵的白衣,如今已經凌亂破舊,血跡混合著泥土,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聽到鳳傾的質問,白綰綰心底里也忍不住思索,為什么呢?
為什么明知道以少爺的武功,根本就不會有事,可那一瞬間,當看到君承懾對少爺出手,她就情不自禁地撲了過去?
為什么明明知道以自己這柔弱的身軀,撲過去不過是一個死,她卻依然毫不猶豫地就撲了過去,甚至到現在都不曾后悔?
白綰綰的心里有很多很多的為什么,任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但是,她卻并不愿意再去過多追究。她覺得,能夠用自己的命換回鳳傾的一條命,即便是自己下一刻就要死去也終得心滿意足,無怨無悔。
吃力地舉起一只手來,白綰綰努力地想要去碰觸那一張曾經無數次盤旋在自己夢中令她魂牽夢縈、朝思暮想的容顏。
“少爺--”白綰綰的聲音透著虛弱,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
鳳傾心口一窒,很是配合地低下頭,主動將自己的臉湊過去,好讓白綰綰的手能夠輕易地撫上自己的臉。她又不是木頭人,又怎么會看不出來,眼前這個羸弱得風一吹就會消散不見的少女眼中所縈繞著的淡淡歡喜,以及那份被極力掩飾住的綿綿情意?
只可惜啊,鳳傾忍不住無聲嘆息,她今生今世注定永遠給不了她任何回應。
白綰綰的手終于如愿以償地輕撫上鳳傾的臉頰,感受著指尖那細膩柔滑溫暖的觸感,她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那笑容很淺很淡,卻無不透著深深的滿足。
白皙微涼的指尖戀戀不舍地流連在鳳傾的容顏上,白綰綰水眸里漸漸蕩漾起絲絲的溫柔。她心底不由得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只覺得有了這一刻,她的人生也算是得以圓滿了。
“少爺,”白綰綰有些戀戀不舍地收回自己的手,指尖仿佛還殘留著那人的體溫。她強壓下心頭不停翻涌的氣血,幾乎是用盡了畢生的力氣,緩緩說道,“少爺,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這樣……叫你了。”
明明知道,她的少爺如自己一般是一個女子,可她卻仍舊執拗地想要這樣叫一聲:少爺。似乎只要這樣,她心中的少爺就永遠都還是那一個獨屬于她的少爺。
“我在!”鳳傾薄唇輕咬,鳳眸氤氳,心中涌起無限酸楚。恍然間,想起三年前,在那個充滿了孤寂的傍晚,自己與白綰綰相遇。看著她明明是那么的柔弱無助,眼睛里卻涌動著決絕和堅強--
鳳傾想,也許那個時候,自己就是被白綰綰的眼睛所吸引的吧,這才動了惻隱之心,將她救了下來。
“綰綰,你想說什么?我聽著呢!”鳳傾沉聲說道,語氣難掩悲慟。
白綰綰輕輕一笑,笑若煙靄。“少爺,等我死后,請你將我……將我火化了,把我的骨灰……撒到流光湖里,好不好?”
“傻瓜!我不許你胡說!”鳳傾忍不住低吼,情緒隱隱失控。
白綰綰卻輕笑著搖搖頭,“不,你……聽我說完,少爺。我雖……淪落風塵,可身子卻是干凈的。我素來喜歡干凈,不愿自己死后一抔黃土化作塵埃,更不愿我的……尸體被蛆蟲啃噬慢慢腐爛。所以,請你一定要答應我,這是我臨死前唯一的愿望。”
“我不!我不答應!你給我活著,給我活下去,聽到沒有?”
“少爺,算我求你好不好。這幾年,我從未……從未求過少爺什么,但這一次,這一次,算我求你,請你一定要……要成全我。我不想,死不瞑目。”
鳳傾抓住白綰綰的手,聲音帶著哽咽,“傻瓜!傻瓜!你說什么傻話呢!你一定會活得好好的,一定會長命百歲!難道你忘了,你家少爺我醫術天下第一了么!我一定會救活你的!”
說完,鳳傾便急切地扶著白綰綰坐起來,讓她倚靠著自己的肩膀,右手凝運內力,從她的后背將自己的內力緩緩注入。
白綰綰苦澀一笑,身子掙扎了幾下,卻因為沒有力氣而不得不放棄。“不,少爺,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得……很。沒用的,你就不要再浪費內力了。”
“不,我一定會救你的,你相信我!”鳳傾的心里其實很明白,白綰綰的身體已經到了燈盡油枯的時候,早就已經無力回天。但是,她就是不愿意相信這是真的,不試一試,她總會覺得不甘心!
白綰綰心底無奈,卻又倍感溫暖。她輕嘆一聲,“少爺,你這又是何苦呢?難道你竟忍心,連我最后一個心愿……都不肯滿足嗎?”
說著,白綰綰忍不住又一次口吐鮮血,血染白衣,在胸前綻放出大朵大朵的紅梅花,觸目驚心。
“綰綰,你怎么樣了!”鳳傾急忙收回手,將白綰綰抱進自己懷里,眼底流轉著濃濃的心疼。
白綰綰虛弱地靠在鳳傾的懷里,嘴角的笑好似柔柔的水波。“少爺,能夠死在你的懷里,我已經……別無他求。若是……有來世,我愿意做一個……癡情男子,在茫茫人海中尋到你,守護你,可好?”
“傻瓜!只要你不死,這輩子就可以待在我的身邊,不是嗎?來世有那么多的未知,你又如何能確定自己一定能夠找到我?只要你活下去,只要你能夠好好地活下去,這輩子我都不再離開你好不好!”
聽了鳳傾的話,白婉婉心中被感動脹得滿滿的,她輕輕一笑,竟是忍不住揶揄道:“少爺啊,你要是……這一輩子一直陪著我,那王爺……王爺他怎么辦?我可不想被……被王爺的醋給淹死。少爺你放心,來世不管發生多少事,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一定會……找到你。”
“等……等著我……”費力地說完這幾個字,白綰綰終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這一世,她活得好累,下一世,她一定不要再過得這么辛苦。
能夠死在少爺的懷里,這感覺真好呢……彌留之際,白綰綰忍不住在心底輕嘆,嘴角不由得流露出一抹滿足的笑容,永遠地定格。
緊追而來的十三在看到白綰綰居然為了鳳傾香消玉殞,眼神一凜,再也顧不得有沒有君憐卿的傳喚便直接沖了過去,攻向已然發狂的君承懾。
與十三一起的還有另外幾名暗衛。一時間,眾人一起將君承懾給包圍了起來。
大家各施所長,各種攻擊一股腦兒地朝君承懾打去,君承懾一時間應接不暇,身上很快便受了很多的傷。
君承懾怒極,泣血的眸子紅光大盛,他衣袖狂舞,洶涌的內力一波接著一波地掃向圍攻自己的眾人。
幾名暗衛身手弱了一些,很快便被君承懾瘋了似的無差別攻擊給打落于地。就連君憐卿,都受了一定程度的波及。
君憐卿凌空而立,寬大的衣袖獵獵舞動,白衣翩然好似神祇臨世。他右手緊握軟劍,淡然的臉上不見絲毫不妥。看到自己的下屬悉數落敗,心中雖有擔憂,卻也無暇顧及。
劍花輕挽,君憐卿的一招一式皆如行云流水一般恣意悠然,揮灑自如。明明是在生死關頭,卻偏偏給人一種仙姿飄渺的美感。
君承懾心中忍不住深深地嫉妒。都說流仙閣閣主仙姿飄渺、姿容無雙,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以前一直以為君憐卿不過是一個一無是處的病秧子,如今見了他這般絕世風華,君承懾心里的嫉妒和殺意便有如巨浪滔天洶涌而來。
又想到,君憐卿不能人道的傳言只怕也是假的,那么說,鳳傾可能早就成了他的人--想到這,君承懾周身的氣勢再度暴漲,幾欲癲狂!
君憐卿見了,眼底閃過一絲謹慎,他一邊小心地躲避著君承懾的攻擊,一邊將灌注了強勁內力的劍劈向對方。強橫的劍氣如海浪一般起起伏伏,蘊含著巨大的能量,直叫天地為之動容。
這一戰,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風云為之變色,氣勢震驚天下!從此后,天地間再沒有那個人人嘲笑的懦弱皇子,只剩下一個頂天立地、驚才絕艷的年輕帝王。
當然,此為后話!
這邊,君憐卿和君承懾打得不可開交,那邊,鳳傾抱著已經沒有了氣息的白綰綰,無視掉周圍的一切紛擾,心里出奇得平靜。
看著懷中之人絕美的容顏,雖然蒼白毫無血色,卻依然難掩其纖纖風華,鳳傾下巴擱在白綰綰的發髻之上,許久,一聲嘆息溢出唇角。
小心翼翼地將白綰綰放在地上,鳳傾緩緩地站起身來,瀲滟的衣袂隨之輕輕搖動。她鳳眸微瞇,看向半空中糾纏已久的君憐卿和君承懾,黑眸瞬間變得幽暗無比。
如今的君承懾已經是強弩之末,因為三番兩次地動用邪功提升自己的功力,生命被無限透支,原本年輕俊朗的臉上竟是慢慢出現了皺紋。一頭黑發,也變得花白。
整個人,竟好像一下子老了四五十歲!
垂在衣袖中的手緊緊握起,復又緩緩松開,鳳傾右手一翻,將地面上的青鳳劍吸入掌中。低喝一聲,紫色的身影瞬間便加入了戰局。
君憐卿原本就占據了上風,如今有了鳳傾的加入,再加之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無懈可擊,很快,君承懾便被劍氣所傷,透支過度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倏地從半空墜落于地。
君承懾口中狂吐鮮血,傷痕累累的身體抽搐不止。他眸光陰狠,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兩道翩然落地的身影。看著他們站在一起,竟是那么的般配,仿佛一對璧人。心里說不上是什么滋味,有憤怒,有怨恨,有嫉妒,有不甘,也有……不舍。
鳳傾一落地,便徑直執了劍緩步走至君承懾身前。黑眸幽深無波,無悲無喜。她緩緩地舉起劍,薄薄的劍身上寒氣繚繞。
君承懾卻并沒有因此閉上眼等死,反而露出一抹期待的眼神來,邪肆地笑看著鳳傾。
鳳傾眉心緊蹙,忽然間,眼底殺意彌漫。想到白綰綰的死,想到鳳家未知的命運,她手起劍落,毫不猶豫地斬在君承懾的身上。
每一劍,都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噴薄而出的鮮血濺在她的身上、臉上亦無所覺。她一劍斬掉君承懾的右手,語氣森然冰冷。
“這一劍,是為了白綰綰!斬你色心不改,玷污她的名節!”
劍鋒一轉,又將君承懾的左手砍掉,“這一劍,斬你陰險歹毒,傷了她的性命!”
然后,又一劍挑開君承懾的衣服,眼睛眨也不眨地將其子孫根整個切除。“這一劍,斬你草菅人命,以告慰那些被你殘忍殺害的女子!愿她們在天有靈,從此放下執念,安心轉世,重新做人!”
十三等人跌倒在地,看著鳳傾那般狠辣無情,一劍又一劍地凌遲著奄奄一息的君承懾,心里竟無端端生起冰寒之意。
每一劍都痛徹入骨,卻偏偏要給對方留下一口氣,讓他看著自己的身體被一點點斬碎,直到露出森然白骨。
鳳傾每斬下一劍,君承懾的身體便禁不住抽搐個不停。他緊咬著雙唇,拒絕發出任何聲音。身體的疼痛早已經麻木,心中的痛卻有如萬箭穿心,又好像被人用刀子一點一點地凌遲。
在這死亡來臨的時候,看著眼前魔鬼一般的紫衣少女,君承懾的眼底竟是慢慢浮現出幾許癡迷。可惜呀,這樣的女人,終究不屬于他呢--
終于,鳳傾的瘋狂,就連站在一邊的君憐卿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倒不是對君承懾心生不忍,而是不忍看到鳳傾如此折磨自己。
這幾年來,有關于羅剎宮宮主嗜血殘酷的傳言,君憐卿著實聽了不少,卻不曾親眼見到過。今日見了,不但不覺得她殘忍,反而覺得無比心疼。
那一劍一劍落下去,傷的是君承懾的身,痛的卻是鳳傾的心。君憐卿看一眼一邊安靜睡著的白綰綰,她的死,阿傾一定很是內疚吧?
無奈輕嘆,君憐卿一把握住鳳傾再次揚起劍的手腕,強行將她拉到自己懷中,沉聲道:“夠了,不要再砍了!這樣已經可以了!”
鳳傾任憑君憐卿抱著,面無表情,沉默不語。手中的劍落到地上,哐當一聲,好似是不甘的哀鳴。
君憐卿心底無奈又疼惜,他舉起自己的衣袖,溫柔地將鳳傾臉上的血一點一點擦去。一邊擦,一邊柔聲寬慰:“傾傾,這不怪你,我相信白姑娘,也不愿意看到你這般折磨自己。”
見鳳傾依舊毫無反應,顯然是入了魔障,君憐卿眼底的憐惜更盛。“傾傾,現在還不是悲傷的時候,你女扮男裝的秘密只怕是再也瞞不住了。為今之計,必須要趕緊通知父親母親和哥哥們,讓他們早日離開這是非之地。”
“傾傾,你還有我,以后不管是刀山火海,我都會陪著你。”
這一次,鳳傾總算是有了反應。她緩緩地抬眸,定定地看著君憐卿,看到他黑眸里自己的倒影,心中百味陳咋。
就在剛才,君承懾說出自己女扮男裝的秘密的時候,君憐卿的反應分明是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是不是,一直以來,這個男人接近自己,真的是另有目的?
鳳傾忽然很是排斥這種想法,她甩甩頭,強扯出一抹苦笑。“好。”轉頭看向白綰綰,女子一臉恬靜,就好像睡著了一般,“等我先將綰綰的遺體火化,可好?”
君憐卿薄唇輕抿,不忍拒絕,只靜靜點頭:“好,我陪你。”然后,趁著鳳傾走向白綰綰的時候,招來十三,吩咐他立即趕往大將軍府,將這件事如實告訴鳳元秋等人。
十三領命而去,心知君憐卿這也是為了救他的性命。雖然白綰綰的死,他有著不可推脫的責任,他也愿意以死謝罪,可是在這個關鍵時刻,他更想留下自己的性命,幫助自家主子完成大業。
那么,就等主子大業既成的那一天,他在自裁謝罪好了。白姑娘,對不起!十三在心中這樣默念著,冷酷的身影瞬間消失在遠處。
看到十三已經離去,君憐卿垂眸看向地上血流不止、奄奄一息的君承懾,往日里那意氣風發的三皇子如今只剩茍延殘喘、一身狼狽。
桃色的唇瓣輕抿,一絲如輕煙一般的輕嘆從唇角溢出。君憐卿沒再去看君承懾,邁步走向鳳傾。轉身的瞬間,手中的劍落下,直接刺穿了君承懾的心口。
君承懾黑眸渙散,身體不停地抽搐著,空洞的眼神茫然地望向無邊的虛空。
想當年,年少輕狂,意氣風發,每日只想著努力讀書,拼命習武,只為博得那個被稱之為父皇的男人一絲一毫的贊賞。
到后來,步步為營,步步驚心,陷害兄長,誅殺親弟,為了一己私欲,甚至連年僅八歲的孩子也不放過。
君承懾到死也不曾后悔親手將八皇子殺害,雖然他年紀還小,可是,生在帝王之家,即便只是一個小小嬰兒,也絕容不得他的存在。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所做的一切,最初的目的也不過是像一個普通人家的兒子那般為了獲得父親的欣賞,也不過,是為了更好地……活下去。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竟是逐漸地迷失了本心呢?是得知自己的兄弟竟然想要他的命的時候,還是母妃一次又一次對自己失望的時候?呵呵,這個答案,只怕是再也找不到了。罷了,既然找不到,就不要再找了,惟愿下輩子生在普通人家,過一世安好。
到此,君承懾終于如解脫般,氣絕。
……我是可愛的晚歌大人,各種撒嬌賣萌求包養……
為白綰綰整理好遺容,鳳傾這才彎腰,小心翼翼地抱起已經沒有了任何氣息的女子,緩步走到已經架好的柴堆前。
將白綰綰安放其上,鳳傾靜靜凝望,女子容顏清絕,似一朵純潔無暇的玉蘭花,悄然綻放。她睡得很安詳,微微勾起的唇角,就好像在等待那一個可以將她吻醒的王子。
鳳傾負手而立,目光幽深,神情愴然。
“綰綰,如今事態緊急,未免你魂歸無處,我只好現在便將你的遺體火化。你放心,只要這件事風平浪靜,我定會按照你的遺愿,將你的骨灰撒入這流光湖茫茫煙波之上。人世變遷,唯吾心不變。天堂之路,愿你走好。”
說完,鳳傾轉過頭,一只手伸向君憐卿。
君憐卿沉默著,將手中燃燒著的火把遞過去。
鳳傾握著火把,最后又望了一眼白綰綰沉靜的容顏,然后,閉上眼睛,將手中的火把扔過去。
澆了油的木柴很容易就被點燃,一瞬間,院子里火光沖天。那熊熊燃燒的烈火,如晚霞映紅了半邊天幕,經久不息。
當最后一絲火星湮滅,鳳傾終是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從君憐卿手中接過一只白色的小瓷瓶,她走上前,將白綰綰的骨灰小心翼翼地收集起來。
然后,目無表情地看向君憐卿,聲音沉寂沙啞。“我先回將軍府一趟。”
君憐卿沒有阻止,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好。我也即刻進宮,打探一下宮里的情況。你……萬事小心。”
鳳傾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也不避諱一邊玄王府的暗衛,直接施展輕功,疾馳而去。
君憐卿看著鳳傾消失的身影,心里忽然間便涌上一種很不好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東西,正被人一點一點剝離而去。
不及多想,君憐卿便直接動身,直奔皇宮而去。卻不知,兩人這一次分別,再見面竟是形同陌路!
鳳傾很快便回到了鎮國大將軍府,在走進將軍府之前,她努力地深呼吸,再深呼吸,強壓下心頭的悲傷,露出往常慣有的微笑來。
十三早已經傳完話離開了,鳳傾在客廳見到了自己的家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凝重的表情。云晴一看到鳳傾,便立即走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語氣急切中透著擔憂。
“傾兒,你是女兒身的事怎么會被人家知道的?”云晴忍不住問道。
鳳傾神色已經恢復如初,她反抱住云晴,目光看向鳳元秋、鳳無殤和風無雙三人,沉聲說道:“事已至此,就先別追究那些了。現在最關鍵的是,大家趕緊離開這里,離開金都城,走得越遠越好!最好是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鳳元秋脾氣耿直,“想我為了金夏國征戰幾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皇上他難不成還因此滅了鳳家不成!”
鳳傾輕搖頭,“皇上想要對付鳳家不是一天兩天了,何況,這一次,我們犯下的可是欺君大罪,他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也許,用不了多久,抓我們的人就會過來了。所以--”
一一看向鳳元秋、云晴、鳳無殤和風無雙,鳳傾語氣決絕,不容置疑。“所以,現在你們就立即離開,東西也不要收拾了,隨便帶一些救急用的銀兩就行!”
“那傾兒你呢?”風無雙敏感地捕捉到其中的關鍵,“你不與我們一起走么?”
鳳傾看向風無雙,語氣堅定。“我就不和你們一起了,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等這件事情過去之后,我就去與你們會合。”
“什么?”云晴驚呼,“那怎么可以!不行!我不同意!大家都是一家人,要走就一起走!”
“就是啊,傾兒,我們怎么能丟下你一個女孩子家在這里!”風無雙也很不贊同鳳傾的說法。
鳳無殤更是直接大步上前,習慣性地一巴掌拍在鳳傾肩頭。“老子怎么可能丟下自己的妹子先去逃命!你把老子當成什么人了!”
鳳元秋一腳踹到鳳無殤屁股上,叱道:“臭小子,在你老子面前也敢自稱老子!”
鳳傾不由得輕笑一聲,知道自己老爹這是有意要緩和一些緊張的氣氛。她看向鳳無殤,“大哥,你放心,我不會有事。”
“不會有事,鬼才相信,哼!”鳳無殤臉色很不好,想他堂堂八尺男兒,怎么可能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妹妹去送死而自己先去逃命?
鳳傾無奈,不得不將自己是羅剎宮宮主一事說出來。“你們應該聽說過羅剎宮吧?”
風無雙心思一動,微微頷首,溫潤的聲音道:“自然。”羅剎宮威名遠播,其宮主更是名震天下,他就是想不知道都難。
鳳傾一笑,“不瞞你們說,我就是羅剎宮宮主。所以你們離開以后,就直接前往破月城,到羅剎宮總部暫避風頭。在那里,就算是皇上,也不敢把你們怎么樣。”
“哈?”鳳無殤驚得下巴險些掉下來,像看怪物似的左右上下前后將鳳傾給看了個遍,最后得出的結論就是--
“聽聞羅剎宮宮主三頭六臂,奇丑無比,嗜血如魔,可是傾兒你不管怎么看都是一風度翩翩弱質纖纖美少年啊!怎么可能會是羅剎宮宮主那個大魔頭?傾兒,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跟你說,你給我適可而止啊。”
“大哥。”鳳傾被鳳無殤給逗樂了,就連一直以來郁郁寡歡的心情都瞬間明媚了許多,她一腳踢過去,“我沒有騙你,這絕對不是開玩笑!呶,這枚羅剎令,可是羅剎宮宮主的身份象征,不信你看。”
鳳傾說著,從袖子里取出一枚金色的令牌遞過去。
鳳無殤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還真是……呢!”
風無雙聽說了,一把奪過那枚令牌,看了看,又看向鳳傾。“傾兒,你真的是羅剎宮宮主?”
“如假包換!”鳳傾揚眉道,“所以說,你們只管放心大膽地走就是,以我的武功,這個世界上還沒有幾個人能奈何得了我。”
鳳傾之所以留下,一是對君憐卿的承諾,如今朝堂動蕩,正是奪權的好時機。若錯過了這一次,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才可以再有這樣的機會。
二是有些帳必須要算一算了,想到玄王府里的鳳翩翩,鳳傾眼底的殺氣一閃而過。
等到眾人確信鳳傾就是羅剎宮宮主無疑,這才急匆匆簡單地收拾了細軟,直奔城門而去。
鳳傾緊接著將將軍府內的所有丫鬟婆子小廝侍衛召集到一起,給他們分發了一些銀兩,并告訴他們自己的父親如今已經告老歸鄉,讓他們自行散去。
直到忙完了一切,鳳傾這才又返回了玄王府。握著手中裝有白綰綰骨灰的瓷瓶,眼底閃過一絲煞氣。
鳳翩翩自從君承懾離開以后,便和丫鬟萍兒一起,著手準備逃離。憑她女人的直覺,她覺得這金都城的天只怕馬上就要變了。
不過,鳳翩翩可不是認為君承威要回來,或者是君憐卿會即位,而是在那里幻想著君承懾登上帝位,封自己為妃為后。
好不容易收拾了一堆金銀珠寶、綾羅綢緞,鳳翩翩主仆兩人打開房門就要離開。卻在房門打開的一剎那,臉色劇變。
鳳傾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外,眼神卻冷得嚇人。
鳳翩翩心跳豁然加速,因為心虛,她忍不住后退一步,指著鳳傾叱道:“你來這里做什么?這里不歡迎你!”
鳳傾冷笑,“不歡迎我?你確定?”
“當然!”鳳翩翩聲音發顫,她可沒有忘了那日被杖責的時候,就是鳳傾在一邊添油加醋、幸災樂禍!又想到她居然女扮男裝欺騙了自己,心中更是恨極。
將鳳翩翩眼底的恐懼和心虛看在眼里,鳳傾不由得輕嘲。她往前邁步,步步緊逼。“我女扮男裝之事,是你告訴君承懾的?”
“什么?”鳳翩翩大駭,難道君承懾得知那個秘密之后當真直接跑去了鳳傾那里?心里不由得又是怨恨又是嫉妒,“是我說的又如何?反正你很快就會因為欺君之罪被殺死了!哈哈,能看到你死,我!很!開!心!”
“欺君之罪么?”鳳傾輕聲重復,“難道你忘了,你也姓鳳?”
鳳翩翩臉色一白,但很快又回過神來,厲聲道:“哼,你放心,三殿下早已經許諾過,會給我一生的榮華富貴!倒是你,還是先想想自己怎么死會比較凄慘吧!”
“唔,原來是這樣啊。”鳳傾身子一斜,倚靠著身后的門框,看向鳳翩翩的目光滿是同情和憐憫,“騙騙堂姐啊,忘了告訴你了,你口中的三殿下,一個時辰前,便已經死在了我的手上了。尸體如今早已不知道被丟到哪里去了,也許,已經被野狗給吃了也說不定!。”
“你胡說!”鳳翩翩驚恐道。那一瞬間,她只感覺自己的天都塌下來了。君承懾死了?死了么?一時間,她的腦子里就只剩下這幾個字。
不,不,不!“不會的,不會的,他怎么會死了呢?他不會死的!你一定是騙我!對,你一定是看我馬上就要飛上枝頭了,你嫉妒對不對?對不對?”
鳳翩翩色厲內荏,對著鳳傾眼神怨毒。“你這個賤人,竟敢騙我!”
鳳傾目光悲憫,“信不信由你。不過--”說到這里,她眼神驀然冰封,“我們之間的賬,是不是也該算一算了!”
“什么?”鳳翩翩猶在恍惚,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鳳傾都說了些什么。她只是覺得,君承懾不可能死,若是他死了,那她怎么辦?說好的榮華呢?說好的富貴呢?
鳳傾卻已經懶得再跟鳳翩翩廢話,她豁然上前,一手掐住鳳翩翩的脖子,將她提起來,語氣冷冽無情。
“我的好姐姐,你若是不信,索性便到陰曹地府去親自問他好了。”說完,鳳傾的手越收越緊,不過瞬間,鳳翩翩的臉便漲成了豬肝色。
鳳翩翩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終于回過神來,本能地去拉扯鳳傾掐在自己脖子間的手。窒息的感覺讓她目呲欲裂,只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被一點一點地剝離出去。
“你,放開,我!”鳳翩翩艱難地說道。
鳳傾眉目清冷,果然如了鳳翩翩的意,直接松開了手。
鳳翩翩的身子便立即如落葉般凋零在地。她一手撫著疼痛至極的脖子,一邊不停地大口喘息。剛剛那一瞬間,死亡距離她是如此之近,那種絕望的感覺令她窒息。
一邊的萍兒看到這一幕,身子瑟縮著,就想要偷偷溜走。鳳傾看也不看她,直接衣袖一揮,一股內力便噴薄而出。
萍兒頓時哀嚎一聲,身子便如斷了線的風箏,直接飛出了數十米遠。最后,撞到了外面的院墻之上,當即口吐鮮血,氣絕而亡。
鳳翩翩被嚇得不輕,臉色煞白。她驚恐地看著鳳傾,顫聲問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說呢?”鳳傾不答反問。
鳳翩翩強忍著身體的戰栗,“你不能殺我!不能殺我!我可是,是你的堂姐,對,我們是親人啊!”
“呵,親人?就憑你,也配!”
“不管配不配,血緣關系總是無法改變的不是么?所以,弟弟,你就行行好,放了姐姐吧!姐姐保證從此后離得遠遠的,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好不好?”
“那你就走去陰曹地府吧!”鳳傾懶得廢話,直接從衣袖里取出匕首,一步一步地走向鳳翩翩。
鳳翩翩坐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盯著鳳傾,因為害怕,身體不停地往后退著。“不,你不要過來!不要!”
鳳傾不語,唯有眼神冷漠如霜。
直到將鳳翩翩逼到了角落里,鳳傾這才勾唇冷笑,笑容讓人毛骨悚然。她緩緩地蹲下身體,舉著手中的匕首在鳳翩翩身上漫不經心地比劃著。
“我的好姐姐啊,你說……我是先割這里呢,還是先切這里?”
鳳翩翩面如死灰,身子不停地瑟縮著。“不,不要,不要殺我!我求你,不要殺我!不管你讓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為你去做!只要你別殺我!求你!求你!”
“呵,我不殺你,那你能將綰綰還給我么?”鳳傾手中鋒利的匕首流連在鳳翩翩的臉上,匕首所經之處,一道道細細的血線若隱若現。
“什么綰綰?”鳳翩翩一愣,她還不知道白綰綰已經死了。
鳳傾聽到鳳翩翩說起白綰綰的名字,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加重。鳳翩翩頓時尖叫出聲,尖銳的叫喊聲讓人聽了更加心煩氣躁。
看著面前膽戰心驚的女人,鳳傾忽然就失去了玩弄她的興趣。干脆手起刀落,匕首毫無章法地落在鳳翩翩的臉上。不過眨眼間,鳳翩翩的臉便已經變得血肉模糊起來。
鳳翩翩不停地尖叫著,心中的怨恨越來越濃。摸著臉上縱橫交錯的傷口,她忽然仰天大笑,看著鳳傾的眼神滿是嘲諷。
“哈哈哈哈!鳳傾啊鳳傾,你以為你殺了我,你就可以高枕無憂,就可以幸福一輩子了么?你知不知道,你的男人,一直都在利用你啊!哈哈哈!”
看著癲狂的鳳翩翩,鳳傾眸光犀利。“你胡說些什么!”心里卻禁不住有些忐忑。因為,她的心里也曾有過類似的懷疑。
鳳翩翩越笑越瘋狂,直接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鳳傾被她吵得心中煩悶,手下的動作越發快速起來。
感受著體內的血液不停地外涌,鳳翩翩終于停止了笑。她歪著頭,宛如精神失常的瘋女人似的,將血肉模糊的臉湊到鳳傾面前,嬉笑著說道:“你知道么?君憐卿其實早在你出生的時候就知道你是女兒身了,呵呵。這些年來,他一直密切關注著你的一舉一動,包括后來現身接近你,都不過是為了你身后鳳家的勢力。”
“呵呵,對了,還有啊,君憐卿根本就不喜歡你,在他的心里,永遠都只有他的小師妹一人。日后,他若為帝,那么,陪伴在他身邊的人也只會是他的小師妹,而絕對不會是你,我的好妹妹!”
鳳傾臉色隱隱發白,她不知道鳳翩翩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但是憑她的直覺,這一切絕對不是空穴來風。想到那句箴言,她的心不由得越來越冷,越來越荒蕪。
鳳翩翩猶在不停地說著,嘲笑著。“鳳傾啊鳳傾,枉你聰明一世,到最后,竟被一個男人給騙得團團轉。哈哈,這都是報應啊!報應!”
“鳳傾,你這輩子,注定只能孤獨終老!你會看著你身邊的親人一個一個死去,看著你的如意郎君跟別的女人卿卿我我、徹夜纏綿,哈哈,想想那樣的場面,就讓人覺得大快人心啊!”
“哈哈哈--”
刺耳的笑聲戛然而止,鳳傾覺得,這個世界終于是安靜了。
鳳翩翩看著扎在自己胸口的匕首,看著鮮血汩汩地流出來,臉上還保持著狂笑的表情--終究是,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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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鳳翩翩的院子的,總之,等她幽魂一般游蕩在玄王府里的時候,一道熟悉的帶著急切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少爺,少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鳳傾漠然抬眸,就看到華朱一臉焦急地跑來,身后還跟著因為攔不住人而緊跟前來的管家。
“出什么事了?”待到華朱到了跟前,鳳傾木然地問道。
華朱急急地喘了幾口氣,這才說道:“少爺,你快收拾東西離開這里吧!來抓你的人馬上就要到了!”
“什么?”鳳傾顯然還有些不在狀態。抬頭看看天空,已經將近傍晚,君憐卿還沒有從宮里回來。也不知道,如今皇宮里的情況如何。
華朱都快被急死了,鳳傾還在那神游。他豁然伸手,捉住她的胳膊,拼命地晃了晃:“半個時辰前,從宮里傳出消息,當今皇上得知少爺你竟女扮男裝犯下欺君大罪,如今,如今,將軍和夫人還有兩位公子都已經被抓進皇宮,三日后就要處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