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邢顛瞠目結舌,這才感覺有點不對勁了。
“噓,邢顛大哥,低聲。”
馮天楠還算鎮靜,趕忙將邢顛拉到一邊,兩個人躲到巖石后面,探出腦袋偷偷觀察,發現自始至終這些海盜都沒有眨眼,而且他們的走路的姿勢搖搖擺擺,口中念念有詞,仿佛是服從著同一個節奏。
馮天楠回頭看了看背后的月亮,若有所思,今天的月亮真是大得嚇人……
“奇怪呀,這些家伙到底在干嘛……是……是在夢游?”邢顛猜測。
馮天楠道:“這么多人怎么可能同時夢游,這我可從來沒見過。”
邢顛道:“不如我們搖醒一個試試不就知道了?”
馮天楠搖了搖頭:“我聽說夢游的人是不能夠隨便叫醒的……萬一出什么意外誰也擔待不起。”
邢顛皺著眉頭,默不作聲,片刻后轉而問道:“小子,你可聽過狼人的故事?”
“狼人……”馮天楠念了一遍。
“我看這些海盜不是夢游,就是中了什么邪。”
“中邪?”
邢顛冷冷笑道:“不錯,月圓之夜,狼人現形。”
馮天楠緊緊的盯著那一張張奇形怪狀的臉,海盜們雖然面目丑陋,卻并沒長毛,也沒有尖耳獠牙,一點也沒有什么變狼人的跡象。即使如此,馮天楠還是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生怕也長出毛來。
“看來沒這么簡單。”
馮天楠搖了搖頭,二人皆是一頭霧水。眼看這支海盜隊伍已經越走越遠,而末尾的那個人衣著華麗十分眼熟,非常像鐵血鯨王。二人面面相覷,揉了揉眼睛,沒錯,清清楚楚,那個人正是鯨王,海盜之首鐵血鯨王。
陰冷的月光照在鯨王的臉上,突然間他仰天大叫,發出如鬼梟夜啼般的嘶號,他聲嘶力竭無休無止,最后連喉嚨都喊啞了。
巖石后面的二人聽得直打哆嗦,不由得捂起了耳朵。邢顛被他喊得心亂如麻,急思片刻后,一步竄了出去一把抓住鯨王肩膀使勁搖晃,叫道:“鯨王……海盜王,船長大人,你搞什么飛機啊!”
鯨王雙目圓睜,目光卻空空洞洞,他面目猙獰,沒有一絲血色,渾身顫抖,突然如鱷魚張口般一嘴咬住邢顛的胳膊。邢顛立時痛得撕心裂肺,哇哇大叫,一鐵拳重重砸出,正中鯨王面門。鯨王的鼻梁頓時鮮血長流,一個跟頭栽倒在地,終于合上了眼睛,全身堆軟下來。
邢顛顧不得自己手臂疼痛,猛砸鯨王的胸口。片刻之后鯨王終于吐出一口氣來,慢慢睜開眼睛,神色頹萎,氣若游絲,顫聲道:“酒……酒……給我酒……”
馮天楠也趕了過來,看得心驚肉跳。邢顛將其身上的朗姆酒摸出來遞給他,鯨王立刻仰頭一口吞下,隨后將瓶子一扔,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你還真是個酒鬼。”邢顛無奈的笑了。
馮天楠也走過來笑道:“我看他不是犯了酒癮,而是毒癮發作了……”
“毒癮,哈哈哈,有道理。”邢顛表示同意。
鯨王回過神來時已是汗流浹背,慘笑道:“毒癮算什么?和我所受的痛苦相比,那就像是享受美女的裸體按摩。”
馮天楠冷冷道:“能讓你這種滾刀肉痛不欲生的麻煩,那還真是難以想象。”
“船長啊,你和你的手下到底是怎么了?”
邢顛這回真是抓破頭也想不出來了。
鯨王一言不發,唰的一聲,扯開了上衣,露出自己的胸口。馮天楠定睛一瞧,差點嘔了出來。原來鯨王的前胸千瘡百孔,傷口潰爛,膿血烏黑,散發著惡臭,慘不忍睹。很難想像他是有多么大的毅力才一直忍受著如此巨大的痛苦。
馮天楠動容道:“是誰將你傷成這樣的?”
鯨王坐在雪地之上,瞪著天空中的殘月,一臉怨毒之色,半天后才顫抖著嘴唇吐出幾個字。
“沒人能傷的了我,我身上的傷是我自己弄的。”
馮天楠聽罷,不由得倒退一步,心中打了個冷戰,看來這些江湖中人果然都是些心狠手辣的亡命徒。連對自己都可以如此殘忍,對別人豈會手下留情?
“你說什么?你自己?看來你這人真是病的不輕,還有自虐傾向。反正本大俠是不會干這么傻的事情的。”
邢顛一臉茫然,不住的搖頭。
究竟是為了什么?馮天楠這才憶起第一次見到這個海盜時,他的表情就有些奇怪,簡直就像是刻意隱藏著巨大的痛苦,而正因為如此,此人才會不近女色,因為根本就是自顧不暇了。
“原來你一直擦濃重的香水,是為了掩蓋傷口散發的味道。”
馮天楠終于明白了。
“不錯。”
鯨王呼出了一口,點了點頭。
“你為何要這樣做?”
鯨王皺著眉頭,很有些剛烈的樣子,就像是身困牢籠的野獸,從骨頭里透著野性與叛逆。
“我若不這樣做,就會和我的手下一樣,成為一具行尸走肉,成為活著的傀儡。”
馮天楠心中暗驚,不可一世的鯨王,難道也會淪為別人的傀儡么?難道他要反抗的人是水靈珠?會不會是水靈珠用某種手段控制了他呢?
聽到這里,邢顛忽然脫口而出:“我以前周游世界,聽說過西方有一種黑暗的操縱術,好像叫攝心術。你該不是中了此類的詛咒吧?”
“我也不知道……”
鯨王嘆了口氣,馮天楠見狀從自己身上摸出一皮袋酒遞給他。盡管這袋酒清淡如水,鯨王就像是水蛭遇到鮮血一般如饑似渴狂飲而盡,之后擦了擦嘴,向二人笑了笑。
“你們想不想聽故事?”
“故事?”
馮天楠與邢顛異口同聲。
說到這里鯨王的目光中依稀閃現著對往日的恐懼,他身上所附的確像是一種可怕的詛咒。但那詛咒卻與水靈珠并沒有關系,因為鯨王本就是為天外天辦事的,水靈珠要擺布他,那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根本不必含沙射影暗中加害。鯨王確實是由七公主的扶持才成為海盜船長的,而交換的代價是每三個月都要出海遠航為天外天的女孩們尋找香料,尤其是那奇貨可居的龍涎香。龍涎香本是由鯨魚體內因為病痛分泌出來的一種物質經過百年風化變異而成所以才物以稀為貴千金難求。就是因為這個使命,鯨王的船隊才會出沒于北海深處,但是就是在北海的一次意外的偶遇改變了他們的命運,海盜們遇上了吸血鬼的寶箱,還有箱子中那可怕的詛咒。
馮天楠和邢顛聽到這里,皆是懔然變色。
箱子里裝滿了金銀珠寶,海盜們欣喜若狂,過上了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的日子,他們醉生夢死身邊美女如云,寶藏也很快揮霍一空。但是天下卻沒有免費的午餐,這筆天降之財竟是以出賣靈魂為代價換來的。只要是拿了寶箱中金幣的人,都要成為吸血鬼的奴隸,受之驅使,最后變成沒有自我意識的怪物。
“這……未免太危言聳聽了吧?”
馮天楠有點不敢相信,這種詛咒簡直聞所未聞,如果真的存在,那卻是一種此前未知的力量,簡直不亞于自己遇到過的羽蛇神之力。
鯨王緩慢而沉重的點頭,一臉的不容置疑。
“我一開始也認為流言蜚語不足為信,可是后來,我發現我的船員們漸漸感到莫名的痛苦,我們的腦海里不斷聽到那個奇怪的聲音,我們的身體也變得不受控制……我們不由自主的服從著一個共同的旋律,每到一個月圓之夜,我們的意識便完全喪失,像孤魂野鬼一般游蕩,這種痛苦每發作一次便惡化一次。終于我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感正在消失,自己正在被同化,將成為某個共生體的一部分,我知道這樣下去自己終將會成為一具毫無知覺的行尸走肉。”
“就像剛才那些海盜一樣?”
馮天楠如身臨其境,仿佛自己也被那可怕的詛咒附身了一般,不禁打了個冷顫,不由得向那些海盜遠去的方向回頭看了一眼。
鯨王也死死的盯著遠方,咬緊牙關,冷汗緩緩滴落,顯然有一種唇亡齒寒的不祥之感。
“他們都是我的手下,都是我的死黨,可身為海盜之首,我不甘心像他們一樣任人擺布,我絕不會屈服這可怕的命運……你知道我為什么要當海盜?我不愿意當別人的奴隸!天下之大,活著的人不自由,自由的人沒活路,只有我們海盜是自由而活著的人。”
馮天楠聽到這里,感慨頗深,長嘆一聲。
“鯨王,你有什么解決的辦法?”
鯨王慘笑兩聲,緩緩的搖了搖頭,意味深長的嘆道了口氣。
“這世上恐怕只有冰川之龍才能解除這噬身之咒了。所以我才不辭辛苦要到天王神殿來。為了能夠拖延發病的日期,我便用劇痛保持清醒……只有酒,才能讓恐懼發狂的我鎮定下來……只不過看情形,我根本撐不到那里了。”
此處離雪山之巔還有一段路,看鯨王的身體狀態是無論如何也爬不上天王神殿了。馮天楠默然不語,對這個硬骨頭又是佩服,又是可惜。就在此刻,忽然聽到身后有人口宣佛號,回頭一看,正是苦戒禪師,他閉目誦經,一臉慈祥,想來早已聆聽多時了。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檀越用心良苦,自強不息,實在令人感憐。”
“大師……大師……求你……求你救我,你一定要救我!”
鯨王抱著神僧的大腿,如同是滄海中抓住的救命稻草一般,涕淚橫流,苦苦哀求。
“施主請起。”
苦戒大師將鯨王扶了起來,睜開眼睛,輕嘆道:“檀越被邪靈附體,需以除靈法事驅除心魔。若是以貧僧的法力,受傷以前或可一試,可惜如今,只嘆有心無力。”
鯨王聽到這里,就像是石像般僵在原地欲哭無淚,腸子都悔青了。眾人束手無策,冷眼旁觀,馮天楠也只能是無奈的搖了搖頭,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自毀長城,那可怨不得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