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下午,李其穆一如往常,接受最近認識的一些玩家的邀請和組隊,其中以劉禎的“胡漢三”最為活躍。不過李其穆對劉禎態度一直都是不急不緩的明確,近在咫尺,卻拒人千里之外,所以劉禎心下黯然之余,表現出來的意向便只是朋友和哥們之情誼,從不敢逾越半分。
天還沒黑,李其穆就早早地辭別其他人,飛身往希利蘇城而去。
到了希利蘇城,李其穆直接進了酒館中,在一個偏僻安靜的角落桌前座下,要了幾杯酒水,卻沒有喝,只是放著,自己則沉沉穩穩地倚著木椅而坐,靜靜地等待蒙大志到來。
劉禎早前就忍不住遠遠地尾隨他而來,不多時,也進了小酒館,猶豫了幾回,見李其穆身邊始終沒有別人,便大著膽子湊過來,小聲問:“大哥,你,你在等人?”
李其穆微微低著頭看著酒水上的細微泡沫,也沒別的動作,只淡淡地笑著說:“嗯,在等狼牙,我們約好的?!痹掳咨亩放裾谧∷霃埧⊙诺拿纨?,只能聽到溫和的語調。
劉禎有些尷尬似的撓頭笑:“哦,哦,呵呵。”
劉禎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見李其穆還如以前那般對他,心中委屈黯然無比,喘息兩下,差點沖口而出:我要是得你青眼相待,必不會在約會時讓你等候,更不會老是失蹤,再叫你苦等……
總算忍了下來,沉默而專注地看了李其穆片刻,又訕訕地笑了下,轉身離開。
李其穆隔著斗篷看他離去,仍是一動不動,姿態沒有半點僵硬,始終穩重而自然。
希利蘇城的魔法路燈亮起,驅散了一部分黑暗。
到目前為止,游戲中的時間和外界的時間,經過無數次細微的調節,已經慢慢地相互和諧,基本上保持晝夜一致。酒館外面天黑了,說明現實中也到了晚上。
酒館中卻只有昏黃的魔法燈,氣氛倒也適合。
酒館是不分晝夜一直開門的,里面NPC和玩家們絡繹不絕地前來,陸陸續續地離開,喧囂聲時不時響起,又偶爾莫名其妙地平靜下去。各種各樣的職業者和普通市民展現出一方小天地的人間百態。
有時會遇見熟悉的人,不過李其穆在角落里安靜,那些人也沒注意到他,就算注意到了,也差不多都知道他的脾性,見他的姿態就沒有過來打攪。
李其穆按捺著耐心,沉靜地望著酒館門口,靜眼看著偶爾爆起的沖突、鬧劇,再看著它們一個個平息。一直等到外面魔法路燈全都熄滅,巨大的太陽從東方升起,天邊鋪墊出一抹朝霞。
蒙大志一直沒來,也沒發過來任何訊息。
李其穆冷眼看著手腕上的通訊端,蒙大志的游戲名字并非是始終亮著的,中間變灰了兩回,表明蒙大志下線去了,每次大概四五分鐘便又亮起,不知他匆匆下線去做什么。
“有時間下線,卻沒時間給我回復一下?”
李其穆深深吸了口氣,卻不驕不躁,又要了幾倍上好的酒水,一點點潤喉般地喝了。
酒館中已經沒剩幾個人了。
希利蘇城經過一夜休眠,晨光灑下,NPC居民們起床忙碌起來。
天色徹底明亮起來,新的一天開始。
這時,天邊遠處,終于有兩道黑影一前一后地疾馳而來。
“喂喂喂,我說狼牙大兄弟,咱給你出個主意,你那情人和你分別這么長時間,再被你放鴿子一整夜,心里保準不痛快,你不如買點玫瑰啥的討好歡心,再把疲憊勞累表露表露?你可是三番兩頭地幾天不睡覺,你牛,真是撐得住的**吶?!?
后面那只飛行坐騎上,輕鎧豐滿的女人精神飽滿,毫無顧忌地大聲笑謔著。
即便是真正頂尖的秘密精英,長時間得不到正常休息,總是依靠《禁咒》的特殊機制來維持,那也是撐不下去的。
女騎士又說,“咱們執行這任務時不能與任何人聯系求助,你兩天多沒休息,今晚又重傷四次,險些死了一回,還被隊長叫下線去兩次,累得夠嗆吧?所以你甭強撐著,稍稍表態表態,保準兒哄得你那小情人眼淚汪汪的……”
“閉嘴!嘰歪個鳥!”
前面,蒙大志開始時理都沒理她,到后來不耐煩才喝罵一句。
然后徑直往希利蘇城的酒館門口飛來,心中沒好氣地咬牙,卻是陰狠地暗罵開了:“真他媽犯賤,老子昨天都說過了,老子他媽有家室,沒打算養小三包二奶,還來死纏爛打,害老子差點心猿意馬!老子堂堂異性戀男人,要對一俊小子忠貞,你這騷女人還來勾引,老子容易嗎!要不是任務趕得緊,沒時間磨磨唧唧地換隊友,一個人又完成不了這保密性的東西,老子早他媽踹你一邊兒去……”
蒙大志越想越郁悶,越郁悶臉皮越黑,對后面那女人煩了個透頂。
蒙大志不是榆木疙瘩,尤其在享受過李其穆那種極其和他胃口的性情,以及李其穆對他的安靜相守和忠誠*戀之后,他心底是極其充實和滿足的,對情感一事也早就算不得愚鈍。
但他畢竟一心撲在任務、強化、異能上面,又一開始就在隊里表明自己是“有家室”的,所以就沒太防備什么;再加上這女戰友大大咧咧的,好像沒什么心機,而且戰斗力超級兇悍,接下來的任務中,他見這女的對誰都這副兇悍模樣,只當面對個女暴龍,哪會有什么多心?
以至于現在突然發現,這女的居然當真是對他有意思,而且還對他糾纏不去。
最關鍵的是,他蒙大志現在捫心自問,也不得不承認,他對于這個性格做派都有些對胃口的女人的糾纏,的確暗暗有些近乎于“享受”的情緒,這可真的是麻煩大了!
還好他之前約好了李其穆出來,馬上就能見一面,見一面就能好了。蒙大志幾乎是直覺地這么想著。
這么一想,又亂糟糟地想起李其穆的好,李其穆對他挖心掏肺到什么地步,他蒙大志還不清楚么?要是因為這暴龍女而鬧出事情出來,惹出了不好收拾的局面,那他干脆猛抽自己耳光得了,太忘恩負義了啊,那樣的話,簡直比老頭子那老白眼狼好不到哪里去,現成的陳世美啊。
低頭看看通訊端,上面的“其穆小子”四個字始終是亮著的,說明李其穆一直在等他。
眼見到了希利蘇城的酒館,以蒙大志這堅毅鋼固的心境,心底居然也微微生出一些不安來。坐騎撲騰騰落下,蒙大志手一晃將坐騎收起,把所有閑雜念頭全數拋開,大步走進酒館……說起來,許久不見了,還怪想得慌。
后面那女戰友緊跟著他,見他這番模樣,敏感地察覺出他急切甚至略有不安的心情,心里一時百般滋味千般念頭,秀美中帶著勃勃英氣的面龐略微閃過一絲兇狠,心底也飄過一句恨恨的狠話:“你往日里死都不怕,還怕你這小情人?姑奶奶倒要看看你這小情人是什么樣的紅顏禍水,讓你蒙大志*護到這個地步!”
酒館內。
李其穆的精神力早就強化得非同往日,雖然一夜未眠,卻也絲毫不顯得疲憊,目光仍舊隔著斗篷看著酒館門口。斗篷月白,光澤內斂,貴氣大方而不顯得庸俗,更是附著“遠視”作用的魔法,看上去半遮著面龐,實際上從里向外看得十分清晰。
所以,在蒙大志和那女人先后邁步進來的那一剎那,李其穆眼眸一縮,沉沉如水的面容閃過一絲寒意:終于來了。
隨手放下酒杯,淡淡地望著蒙大志那一副天塌下來也蠻不在乎的濃眉黑眼。
酒館中現在人聲稀少,只有醉了一夜的三兩個人趴在桌子上沒醒,酒館伙計也蔫兒蔫兒地等著人來換班??帐幨幍膶挸ň起^內,仍有些還未徹底消散的昏暗。
蒙大志二人的到來沒有驚動任何人。
只有李其穆坐在殘余著昏暗的偏僻一角,安安靜靜地看著他們走進來,安安靜靜,與世無爭。
蒙大志轉頭一掃,一眼看到了李其穆,然后心頭一跳,一切不安的、心虛的、思念的情緒俱都消失,整個心里莫名地安定下來。
他深深地看著李其穆,嘴角不知不覺地勾起一絲暗藏溫暖的微笑。
他有些懶洋洋的,有些想抱著李其穆蒙頭大睡個三天三夜的欲望,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問,什么也不用擔心。就抱著李其穆,將自己全部托付給他,睡個昏天暗地。
“久等了啊。想哥沒?”
蒙大志目光挪移不開,抱起膀子,低沉地笑,臉上本來漫不經心的神態忍不住變成嘿嘿的痞氣。
“還好?!?
李其穆淡淡說著。
蒙大志挑了挑濃眉,一邊笑著,一邊大步走過來,伸腳勾了個木凳到李其穆身邊,挨著李其穆一屁股坐下,伸胳膊攬住李其穆沉穩的肩膀,順帶著,還理所當然、死皮賴臉地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搭到李其穆挺拔的身軀上,無賴似的放松下來。
他將下巴擱在李其穆寬厚的肩膀上,忽然覺得先前的一切心虛,先前的那一絲并不真實的、只是一閃而過的對女人的心猿意馬,都是對李其穆的侮辱。
李其穆在蒙大志靠近時,本打算站起來的動作慢了半拍,整個人就被蒙大志的身體壓著,此時不好再起,壓著心中的一絲意外,向那女戰士微微點了點頭,算是禮貌,然后便緩緩轉頭,看著蒙大志勾著痞笑的剛毅面龐。
他坐著不動,目光細細致致地看著蒙大志的神態,任由蒙大志健壯的臂膀攬著自己,聞著蒙大志身上尚未褪去的血腥殺伐的陽剛氣息,聽著蒙大志隨口說話的聲音:“你小子越來越帥了,是叫‘氣質’是吧?嘿,迷死哥了……”
“哦?”李其穆只是簡單的應聲,帶著微微的笑意,斗篷下原本顯得有些寒意和淡漠的眼眸完全緩和下來,心底也松了下去,只這一瞬間,他就覺得,似乎是自己多想了,他該更加信任蒙大志一些的。
蒙大志的$*小說 *WWw.*class12/確極其需要他,哪怕他期待已久的情*仍舊只是不多一點,單單這種純粹的“需要他”,就足夠制衡蒙大志其它任何不確定的心理,也能夠使他李其穆默默滿足和安心。不過也只是現階段的滿足,現在,李其穆怎么可能會心急過火呢?
總要一步步來,如果說想讓蒙大志一下子*他*得死去活來,那也太自欺欺人了。
于是李其穆伸著臂膀攔住蒙大志寬厚的脊背,自然而然地低聲細語:“累了?”然后忽然想起還有一人,抬頭,不意外地看著一臉震驚呆滯、傻在原地的女戰士,禮貌地微微低頭,問道,“這位是你的戰友?”
蒙大志懶洋洋提不起精神似的靠著他的肩膀,閉上眼睛,無所謂地“唔”了聲:“不用理她,就是纏著我過來想白吃白喝的。”完全不提李其穆先前給他發訊息,讓他帶女戰友過來的事情。
說話間,蒙大志只覺一股倦意涌上心頭,面龐完全平靜,原本桀驁不馴的殺伐之意收斂了干凈,呼吸也很快舒緩了下去,聲音居然一下子變得有些模模糊糊的,“哥累壞了,現在趕出幾個小時,你小子撐住啊,哥得睡一會兒?!?
任何時候,隨時隨地,他需要李其穆的時候,李其穆總會出現在他身邊。還有什么比這個更讓他放松的?而且在這《禁咒》游戲里睡覺,與外面正常入眠沒有什么區別。與其退出游戲睡覺,不如攬著李其穆入眠。
李其穆察覺出他深沉的疲憊感,心里一疼,便向那仍舊一副見了鬼、被滾滾天雷劈成焦石的模樣的女騎士點點頭,轉頭來,在這角落里穩穩地抱住蒙大志,高大有力的懷抱能讓蒙大志這沒個正形的家伙睡得更舒服些。
而他之前在心里準備好的所有不卑不亢的措辭、淡然強勢的態度,甚至非暴力不合作,更甚至激烈兇狠的爭吵……一切全都派不上用場了。
他癡心于蒙大志,到此時哪還去注意那女人是什么表情和態度?只在這不被人注意的角落,緊緊地抱著身邊人,看著他即便是熟睡也仍舊棱角分明的剛毅面龐,心里沉靜而安定,斗篷下,俊朗的面龐浮起的微微笑意始終沒有消失,直眉朗目也充斥著坦蕩的柔情。
女騎士半晌才回過神來,仍是覺得像是做了怪異的夢,不可思議,難以置信!她握緊拳頭站立不動,臉皮一陣青一陣白,看著蒙大志一反之前獨狼般兇惡決絕剛烈,像是找到依靠和港灣似的迅速在這個牧師男子懷中馴服地安睡,簡直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