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遊海此時打量著呂毅心,見此人年約三十,長得高大挺拔,臉上帶著微笑,一副不瘟不火的樣子,哪像個軍人出身,到像是一個公子哥兒,心想,這樣的一位公子哥兒,能打仗嗎?
“敢問兄弟貴姓?”呂毅心笑瞇瞇地問道。
“免貴,姓於,名遊海。”
“呵呵,好名字,遨遊於大海之間。莊子逍遙遊雲:北冥有魚,其名爲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爲鳥,其名爲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兄弟有此好名字,當爲父母之福也。”
於遊海聽得頭都有點大了,什麼莊子,什麼魚的,只知道自己從小就叫於遊海,這跟什麼莊子有啥關係啊,但也不好意思打斷呂毅心的話,只好耐心地聽著。
呂毅心見於遊海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知道自己犯了拽的習慣,就對於遊海說:“嘿嘿,兄弟,見笑了。不知兄弟來此何意?”
於遊海一聽,馬上說:“老哥,我們兩狼山昨日在滋潤村繳獲了鬼子的三門迫擊炮,弟兄們眼看得心饞,可就是沒一個會這玩意兒的,大當家苗長青的父親聽說您賦閒在家,就寫了一封信,懇請老哥到兩狼山幫忙擺弄這玩意兒。”
呂毅心一聽,眼色暗淡下來,對於遊海說:“兄弟,知道我爲啥賦閒在家嗎?”
於遊海搖搖頭。
“中原大戰的時候,我是晉綏軍一個炮兵連長,指揮四門山炮,在河南一帶與蔣介石的中央軍打得地動山搖,那時,我是一個剛從學校出來的熱血青年,哪懂得其他,就一心一意打仗,可惜,那時打得是內戰,死去的都是同胞兄弟,眼看得每一炮下去帶起一團血霧,當時還不覺得什麼,到現在,每當在夢裡夢見那些死去的同胞時就感覺罪孽深重,總感覺是我下令殺死他們的,後來,閻錫山戰敗,山西的部隊被迫縮編,我先在軍官團,後來,上級讓我們到綏遠開墾屯田時,我就脫離了部隊,回家後,每天幫著父親照料生意,日子過得自由自在,享受著膝下兒女的天倫之樂。
呂毅心的話剛說完,就從外面進來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和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
“爸爸。“一聲稚嫩的童音隨即響起。
“哎,乖,小杰,過來,這位是你於叔叔。”
小男孩甜甜地喊了聲:“於叔叔好。”
小女孩也學著哥哥的聲音叫著。
於遊海見兩個粉團玉琢的小孩天真無邪地向自己問好,頓時被一種家庭氣息和天倫之樂所籠罩,感覺實在不忍心打破這種溫馨的家庭氛圍。
一旁的呂繼東一掃剛纔的威嚴,對男孩說:“小杰,過來,讓爺爺抱抱。”
小杰就跑過去,女孩見狀,撅著個嘴說:“爺爺壞,抱抱小茜。”
呂繼東忙奓開雙手,猛地把女孩抱在懷裡,就勢親了一口,柔聲說:“嗷,爺爺壞,爺爺壞。”兩孩子坐在呂繼東懷裡,用粉嫩的小手摸著呂繼東的鬍子,“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這時,從外面進來一個上身穿棗紅色間有藍點中袖布上衣,下身穿墨綠色百褶裙,顯得雍容富貴的少婦來。
“來,小杰,小茜,別打擾你爺爺和爸爸。”說完,一雙兒女從呂繼東身上下來,跑向少婦。
於遊海知道是呂毅心的夫人,趕忙喊了聲:“嫂子好。”少婦滿臉含笑,對於遊海點點頭,說:“小兄弟好。”
就在於遊海還在寒暄時,王管家匆匆進來,附耳對呂繼東說:“老爺,縣長李丙寅又來了,同行的還有日軍駐懷仁最高長官山本。喔,還有你那個徒弟王海也來了。”
呂繼東一聽,不禁皺皺眉,趕緊對少婦說:“紫薇,你趕快把孩子們領走。”
等少婦領走孩子後,就聽院裡已經傳來一陣腳步聲,很顯然,來人已經走進院,於遊海是不可能走了,呂繼東趕緊對於遊海說:“你趕快躲在隔壁藏書閣裡。”說完,順手把放在桌上的苗永紅寫的信件收好,放進上衣口袋裡。
呂毅心快步走到呂繼東背後的牆壁,也沒見如何動作,就見牆壁開了一個小門,於遊海繞過桌子,側身進去。剛進去,就見小門輕輕合上,頓時,小屋裡一片黑暗。
李丙寅帶著山本進屋,隨行的王海則拿著幾件禮物,呂繼東端坐在太師椅上一動不動,顯得威嚴而沉穩。
“師傅好。”王海對著呂繼東鞠了一躬。
呂繼東連眼皮都沒擡一下,顯見對這個曾今的徒弟十分不滿,李丙寅一見,知道這個倔強的呂繼東端著架子,就硬著頭皮說:“呂老先生,容我給介紹一下,這位是大日本帝國駐懷仁最高指揮官山本武男。”
呂毅心見山本年約四十歲,清癯的身子,嘴上留有一小撮仁丹鬍子,眼睛透著狡猾的目光。
旁邊的翻譯嘰裡咕嚕的對著山本說一通,等翻譯完了,就見山本對著呂繼東恭恭敬敬地鞠躬,嘴裡說:“大日本帝國駐支那懷仁縣山本武男大佐向尊敬的呂繼東先生問好。”
翻譯就把山本的話對呂繼東說。呂繼東同樣沒欠一下身,只是鼻子重重對“哼”了一下,高聲說:“山野匹夫,身居蠻荒之地,愧不敢當。”
山本一聽,又鞠了一躬,說:“聞聽呂先生是懷仁德高望重之人,山本前來能認識呂先生實屬三生有幸。”
李丙寅見山本對呂繼東施禮後,轉身又對著呂毅心說:“這位是呂老先生的公子,畢業於山西學兵團的呂毅心先生。”
翻譯又對山本一通日語翻譯。
“尊敬的呂毅心先生,山本向您問好。”
呂毅心一見,無奈地對山本說:“毅心一介武夫,已經歸隱小城,消受不起如此隆重的禮節。”
李丙寅聽得呂繼東父子倆明顯對山本的光臨有牴觸情緒,恨兩人不給自己面子,但嘴上還不能表現出來,就對呂繼東說:“老先生,上午的事情考慮得怎樣了?山本太君前來實在是給你們天大的面子。”
“我已經告訴你了,我已經老了,也沒能力當什麼懷仁維持會會長,至於犬子,一則生性淡泊,恐難以勝任警備團團長一職,再者,犬子已經對軍隊十分陌生。要是讓他當上團長,恐有負皇軍的栽培。”
呂繼東說完心裡沒也底,心想,萬一這山本強來,事情就不是自己能想到的了。
山本聽完後沒說什麼,走到後面的牆壁前,這一舉動嚇得呂毅心心裡“突突突”地亂跳,以爲山本發現了隱秘的藏書閣,但見山本對著牆上的一副山水畫看了又看,開口說:“此爲八大山人的羣鹿圖。巖峰壁立,古鬆橫生,一羣偎依相處的鹿聚散各異,山本聽說貴國的鹿代表著富貴福祿,難道呂毅心先生就沒能像畫上的鹿一樣求得富貴吉祥?”
當翻譯把山本的話翻譯出來後,呂毅心大吃一驚,心裡感覺這個小鬼子不簡單,就連平常人根本不知道的朱耷的作品也略知一二,從話裡知道,山本是決心讓自己充當漢奸。當下,對山本說:“富貴於我如浮雲,萬鍾與我何加焉。”
等翻譯把話說給山本時,山本眼睛盯著呂毅心說:“喲西,呂公子不愧爲精通支那化的人。山本此次前來不爲別的,只爲中日兩國共建王道樂土,爲大東亞共榮做貢獻。呂公子,山本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對於一個聰慧之人足夠。”說完,轉頭對李丙寅說:“李桑,咱們就不打攪呂先生一家了,開路。”
呂繼東見王海把禮物放在桌上,厭惡地對呂毅心說:“把這個孽徒的東西給我扔出去。”
王海一聽,尷尬地對呂繼東說:“師傅,這不光是徒弟的一點心意,同時還是山本太君的一點心意。我想,您總不能把山本太君的東西給扔出去。”說完,趕緊出去追李丙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