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涇上的浮橋終于架好,日軍已經發起總攻!
徐十九的判斷極其準確,負責進攻丁家巷的日軍的確有一個大隊,大隊長的名字叫做大島正雄,這廝沒上過陸士更沒上過陸大,卻在東北打過民主抗聯,還曾親手屠殺過手襁褓中的嬰兒,是一個兇殘到骨子里的老鬼子。
早在工兵架橋的同時,大島老鬼子就派兵從水電公司抓了十幾個職員以及家屬,炮擊一結束,便派了兩個班的日本兵,驅趕著幾十號人質往丁家巷這邊逼過來,見這情形,對面十九大隊新兵連的官兵們頓時間全傻眼了。
“刀隊,打不打?”二瓜抵住馬克沁重機槍的按鈕,卻死活按不下去。
刀疤的臉色也是一片慘白,不過很快他的臉色便恢復如常,跟高慎行、二瓜和幾個老兵吩咐了幾句,然后舉著雙手從掩體里走了出來。
看到刀疤舉著手出來,對面逼過來的日軍并沒有貿然開槍。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悄然流逝,刀疤終于走到了那幾十個人質面前,一個鬼子軍曹獰笑著上前,掄起槍托就往刀疤腦袋上砸了過來,刀疤閃身躲過又一個猛子撲倒在地,遂即便大吼起來:“趴下,鄉親們快趴下,趴下……”
幾十個人質本能地趴倒在地,躲在他們身后的二十幾個鬼子兵不懂漢語,一下沒反應過來,霎那間,二瓜的馬克沁輕重機槍已經開火,灼熱的子彈跟水一樣潑過來,二十幾個日本兵猝不及防,紛紛中彈倒地,沒中彈的也趕緊趴下了。
“跑,鄉親們快跑!”槍聲稍頓,刀疤大吼一聲爬起來就跑。
幾十個人質倉皇起身,向著國軍陣地飛奔而回,對面日軍反應過來,跟著猛烈開火,倉皇往回逃的百姓紛紛倒下,最后刀疤也倒下了,倒在了距離己方掩體還有不到十米遠處,至少四發子彈同時射中了他,其中一發穿心而過。
“刀隊!”二瓜嚎叫著,沖出掩體冒死將刀疤拖了回去。
被二瓜拖回掩體里時,刀疤的意識還是清醒的,卻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殷紅的鮮血更是像噴泉般從他的傷口溢出,嘴角也有血沫汩汩涌出,警察總隊的丁排長嘆息道:“這又是何苦,就為了救回幾個人質,這又是何苦呢?”
刀疤臉上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然后艱難地指了指高慎行,再指向二瓜,眼睛卻一直盯著高慎行,高慎行死死地攥緊軍刀,沉著臉說道:“刀隊,我懂,你死我上,我死二瓜上,二瓜死別的老兵再上,直至最后一卒!”
刀疤聞言便神情一松,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刀疤剛咽氣,對岸日軍的四門九二式步兵炮開始了又一輪炮火準備,一排排的高爆彈以及硫磺彈將整個丁家巷炸得房屋倒塌、烈火滔天,躲在民房里的官兵們死傷慘重,至少十幾人直接被炸死,炸傷燒傷的官兵更多。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兩處機槍掩體毫發無損。
一處是村東的磚窯,比炮樓都要堅固,一處是村西的柏樹,這顆老柏樹足有四人合抱粗細,根部有個巨大的洞,正好可以容下一挺機槍,這兩處掩體互為犄角,形成的交叉火力正好可以鎖死日軍的浮橋。
日軍朝丁家巷傾泄了上百發炮彈,然后開始了第二波攻勢,大約一個小隊的日本兵端著刺刀,沉默著沖過浮橋,遂即在北岸重機槍火力的掩護下展開波浪形的散兵線,向著丁家巷猛撲過來。
此時日軍的距離差不多在千米外,只有重機槍能夠有效殺傷目標。
二瓜攥著馬克沁重機槍的握把對著前方瘋狂掃射,口徑的機槍子彈呈扇形跟水一樣潑過去,將一個又一個日本兵摞倒在地,眼看裝彈333發的彈鏈就要見底,彈藥手卻不知死哪去了,不禁急得大叫起來:“彈藥手,彈藥手……”
話音未落,便有人湊到了二瓜身邊,無比嫌熟地將另一條彈鏈接駁了上去,一邊居然還對著二瓜說道:“二瓜,重機槍不能這么打,太費子彈不說,打兩個彈鏈就得換水箱,要是找不著水就得歇菜,關鍵時候可會要人命。”
二瓜聞言大怒,罵道:“你個新兵蛋子,用得著你來教我……咦?!”
話沒說完,二瓜便猛然扭頭,遂即無比驚喜地大叫起來:“大隊長,是你?!”
當時在江灣野戰醫院,徐十九坐教導總隊的卡車先走,二瓜直接坐朱俠留下的汽車在后面追,可一直追到周家巷十九大隊的臨時駐地都沒有追上,二瓜正在擔心徐十九會不會在半路上遭到日軍轟炸機轟炸,給炸傷了呢,現在可是放心了。
徐十九笑著摸了摸二瓜腦袋,接著說道:“你得學會用二三短點殺敵,按一下按鈕馬上松開,對,就是這樣,記住輕機槍也要這樣,不僅可以節約子彈,還可以讓敵人摸不清你的彈夾余量,關鍵時刻不僅能救你的小命,還可以讓敵人吃個暗虧。”
二瓜悟性很高,嘗試幾下后很快就學會了二三短點。
距離五百米時,村西柏樹下的捷克式輕機槍也響了,霎時跟二瓜的馬克沁重機槍交織成了嚴密的交叉火力,日軍的傷亡頓時急劇增加,不等迫近兩百米內,一個小隊的日本兵就已經傷亡了十幾個人,剩下的日本兵趕緊撤了回去。
日軍的進攻再次受挫,大島老鬼子氣得嗷嗷直叫。
副隊長小犬四郎說道:“大隊長,支那軍在對泗涇南岸構筑了堅固的重機槍工事,我軍的裝甲汽車又無法通過浮橋,繼續投入步兵強攻,恐怕只會白白增加傷亡,事到如今,不如再次請求海軍航空兵戰術指導吧?”
除非抵近直射,否則直屬炮兵中隊的九二步兵炮很難摧毀國軍的機槍巢,第3師團師團部雖然已從張華濱登陸,可探測隊的探測氣球卻遲遲無法升空,以致野炮聯隊無法給各個戰場的日軍提供炮火支援,大島大隊就只能再一次請求海軍航空兵支援。
大島老鬼子恨恨地說道:“小犬君,我是真不想被海軍那群白癡奚落。”
小犬四郎勸解道:“大隊長,被海軍的同僚嘲笑固然讓人難以接受,可若是攻不破支那軍的泗涇防線,丟臉事小,影響整個淞滬決戰事大哪。”
大島老鬼子聞言臉色微變,當下無奈地說道:“好吧。”
小犬四郎轉身回頭,吩咐通訊兵道:“小野君,馬上聯絡第3艦隊,請求木更津航空隊緊急戰術指導。”
“哈依。”通訊兵小野猛然低頭,領命去了。
當大島老鬼子忙著請求海軍航空兵支援時,十九大隊正忙著搶修工事。
由日軍硫磺彈所引發的大火非但沒有熄滅,甚至還有愈燃愈烈的趨勢,房屋里面根本就呆不住人,不得已十九大隊只能在村外搶修工事,好在舒同文辦事還算得力,第一批組織起來的民兵已經上來,徐十九便讓他們幫著挖戰壕。
丁家巷這一帶土質松軟,挖開土壤很容易,不過凡事有利就有弊,這一帶由于緊挨著黃浦江,地下水位相對比較高,挖下去不到半米就會往上冒水,到最后,整條戰壕幾乎都成了水溝,官兵們只能泡在水里,苦不堪言。
既便是這樣,小日本也還要來搗亂。
主戰壕剛挖一半,兩架日軍飛機就從云層里鉆了出來,徐十九抬頭一看頓時間就變了臉色,跳起來沖磚窯里的二瓜招手:“二瓜快跑,快跑……”
留在磚窯里警戒的二瓜看到徐十九沖他招手,卻聽不清他在喊什么,便滿頭霧水地從磚窯地跑出來,想靠近些聽清楚,結果走了沒多遠,有一架日軍飛機就已經俯沖下來,遂即兩顆航空炸彈帶著刺耳的尖嘯疾墜而下。
二瓜大吃一驚,一個猛子扎進了旁邊的臭水溝。
下一霎那,二瓜身后的磚窯就在猛烈的爆炸中轟然瓦解,無數的斷磚碎塊猶如煙花般猛然綻放,煞是壯觀,緊接著另一架轟炸機也猛然俯沖了下來,巨大的爆炸聲中,村西的那顆老柏樹竟被爆炸產生的沖擊波連根拔起!
木更津航空隊的飛行員真不是吹的。
徐十九苦笑著搖頭,這兩處機槍掩體還有里邊的機槍絕對是完了。
二瓜從水溝里坐起,望著煙塵籠罩下的磚窯廢墟,兩手抱頭嚎啕大哭起來:“老黃,我的老黃牛,我的老黃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