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健在臨被送往野戰醫院之前,交待過這個跟隨自己已經大半年,腦袋瓜子很活、槍法也不錯的通訊員,讓他臨時擔任李子元的警衛員。對于張子健來說自己這一去醫院,估計沒有個一個月是回不來。
自己去醫院養傷,身邊也不能帶著一個通訊員。這一戰李子元的警衛員犧牲,一直在暗中保護李子元的郭小珊也犧牲。李子元身邊眼下就連一個照顧他的人都沒有,張子健很是心細的將自己的通訊員留了下來。
對于張子健的好意,李子元也沒有猶豫的就領了。倒不是他非要配上一個警衛員,而是自己身邊現在連一個通訊員都沒有,這就有些不方便了。而這個通訊員也很盡責,李子元睡覺的時候就在一邊嚴密做著警戒。
但李子元躺在這座空牲口棚的草堆上,卻是睡的并不踏實。他夢到了已經犧牲的郭老三,在指責自己沒有做到當初的承諾,沒有照顧自己的女兒。夢中面對郭老三的指責,內心有愧的李子元,感覺到自己無話可說。
而同樣出現在夢中的郭小珊,雖然沒有對他說什么。但那雙大眼睛看著他時候,眼神中的極度不舍與留戀,也讓李子元內心沉寂在無地自容之中。對于李子元來說這種無言的做法,讓他內心更加的痛苦。
就在睡夢中的李子元,面對郭老三的指責無地自容,面對著郭小珊的依戀與不舍,甚至在苦苦掙扎的時候。耳邊的馬永成呼叫聲,卻是將他從睡夢中喊了回來。看著滿身渾身大汗淋漓的李子元,馬永成道:“做噩夢了?夢到誰了?”
良久才徹底從夢中清醒過來的李子元,沒有馬上回答馬永成,沉默良久才抬頭看著馬永成。把馬永成看的直發毛后,才開口道:“老馬,你說這世上真的會有陰曹地府,真的會有輪回和來世這么一說嗎?”
李子元的這個詢問,將馬永成嚇了一跳。在快速的打量了一下周邊情況之后,馬永成才道:“老李,咱們都是黨員,按照規定都應該是無神論者,你怎么還相信這些東西?這話你當我說說可以,可千萬別當著別人說。”
說到這里,馬永成猶豫了一下,還是道:“至于有沒有陰曹地府和輪回這些東西,你問我,我也只能說我不知道。因為我也沒有去過那種地方,去過那種地方的人也都沒有回來的。來世有沒有,我就更不清楚了。”
“因為我從來都不知道,我上輩子究竟是干什么的。所以,我不知道有沒有來世。別人知道不知道,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我是沒有聽說過。不過這是中國幾千年傳下來的老說法,也許可能會有吧。怎么剛才夢到小珊了?”
“老李,我知道你和小珊的感情不一樣。但她畢竟已經去了,就算有陰曹地府和輪回又能怎么樣?現在你和她之間已經是天人永隔了,至少今生不可能在見面了。至于來世你們還會不會在見面你別問我,我也不知道、更不能給你打包票。”
“老李,聽我一句勸。不管怎么樣,我們這些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和戰斗下去。小珊既然已經去了,無論是做為戰友、還是親人,我們的確應該永遠的懷念她。更不能忘記,我們曾經有過這樣一位戰友。”
“革命導師列寧不就說過,忘記過去就等于背叛嗎?但是這段感情和思念,應該更多的都放在心里面。你是一支部隊的軍事主官,幾百條甚至在不遠的將來,有可能會有上千條同志的生命,都在你的手中掌握著。”
“你的一言一行都影響到你的部下士氣,你的每一個決定都關系到幾百人的生死。在不遠的未來還有更加艱苦,以及殘酷的戰斗在等著你。老李,我希望你能夠振作起來。人都是從苦難中過來的,沒有一個人能夠一生都順順當當的。”
馬永成的這番勸說,李子元沉默良久才開口道:“謝謝你,老馬。我知道該怎么做,你放心吧,我還是那個李子元,不會就此沉寂下去的。你的這些藥雖說有些苦口,但是很好、也很對癥。”
李子元拍了拍馬永成的手,又沉默了一下后,才繼續道:“老馬,有些事情我不想多說。盡管這場戰斗,讓我失去了一個親人,還傷亡了這么多的兄弟。但今天我還是要和你說,這場戰斗打的我并不后悔。”
說完這番話后,李子元看著馬永成笑了笑。盡管馬永成看出李子元的這番笑,是一臉皮笑肉不笑的慘笑。笑容之中充滿了悲傷和痛苦的意味,可面對著李子元的這個慘笑,馬永成多少有些放下心來。
想到這里,馬永成突然想起來自己找李子元的原因,連忙將他拽起來道:“快和我走,副總指揮和副參謀長在找你呢。剛才光顧著和你談心了,把這一茬給忘了。首長這會該等急了,咱們趕快去。”
聽到首長找自己,知道首長這么著急將自己喊起來,肯定有什么情況的李子元連忙站起身來,走到村中一條小河邊上擦了一把臉,又將身上的幾根谷草拽下去后,跟在馬永成的屁股后邊趕往總指揮部。
等趕到總指揮部后見到等候自己的二位首長,李子元連忙立正敬禮后,被副參謀長帶到了一張桌子上。桌子上擺放的正是自己之前打的那一戰,消滅的那支日軍特別挺進隊隨身攜帶的地圖和一些文件,最關鍵的還有一些證件。
副參謀長指了指桌子上的戰利品,讓他仔細看了一遍之后,才開口道:“這次反掃蕩作戰到現在,你先后與三支日軍特務武裝交過手。副總指揮和我把你找來,是想問問你,對這三支日軍特務武裝有什么想法。”
“最關鍵的是以你的判斷,日軍還會不會有類似的武裝,還繼續在我們根據地內部活動。你與日軍這三支特務武裝都交過手,可以說這三支特務武裝都損失在你的手中。在這方面,副總指揮和我都認為,你是最有發言權的。”
對于副參謀長的提問,李子元沉吟了一下才開口道:“首長,這三支日軍特務武裝從構成來看,應該是日軍下了苦功的。首先他們熟悉我們的活動規律,以及我們的一些內部情況。并根據我們的實際情況,做了相應的偽裝。”
“前兩支所謂的益子重雄挺進隊和大川桃吉挺進隊,至少相當一部分人都會說中國話。同時所有的隊員,都是戰斗力很強的老兵。在武器裝備的配備上,也專門針對我們的特點,進行了一定的調整。同時都受過專門的嚴格訓練,對我們的情況有相當的掌握。”
“最后遭遇這支挺進隊,相對于前面兩支挺進隊來說,裝備和戰斗力都更強。而且從其戰場的表現來說,這支挺進隊從普通一兵到所有的軍官和士官,都會說中國話。比前兩支挺進隊,對我們的模擬更為相似。”
“雖說我們和他們交手的時候,雙方開口的機會都不多。但這支日軍里面,明顯沒有配備其他兩支挺進隊中,配備的用于充當翻譯的漢奸。也就是說這支挺進隊之中,并沒有一個中國人,都是純粹的日本人。”
“這就說明了一個問題,要么這支日軍挺進隊都是精通中國話的人。要么這支日軍挺進隊,在身份和性質方面更加的特殊。日本人寧愿放棄一些東西,也不愿意在這支隊伍里面,參雜進對于他們來說并不可靠的漢奸。”
“如果讓我來評論,這三支挺進隊都是戰斗力很強的隊伍。我之所以能夠解決這三支挺進隊,其實其中運氣占了很大的成分。就最后與我們交手的這支挺進隊來說,別看只有一百多人,但至少戰斗力上不次于我軍一個建制營。”
“在這次戰斗之中,我手下的一個營面對著一百多日軍,幾乎毫無還手之力。如果不是這支日軍過于自大,并不想在我們身上浪費時間。一直都沒有發起反擊,他們根本就沒有想過在我們身上付出代價或是耽誤時間,只是想要讓我們知難而退。”
“如果不是劉連明與賀會章,趁著日軍全力應付正面的時候,摸到了他們的背后發起突襲,短時間之內打亂了他們的陣腳,給我們發起最后沖鋒爭取了一點點時間。這場戰斗鹿死誰手,恐怕就很難說的準了。”
“至少以我們當時的情況來看,我當時帶著的這個營根本就不是對手,幾乎被日軍壓制的死死的。所有的問題都加在一起,這樣的幾支隊伍在我們腹地活動,帶來的威脅和破壞,無疑都是相當巨大的。”
“當然,他們的偽裝如果細看,破綻還是相當多的。從身上的軍裝到手中的武器,如果心細一些的話,都可以判斷出來。而且他們在面對我主力部隊的時候,只要我們集中兵力、火力,他們也一樣不是對手。”
“這些日軍挺進隊真正的作用,并不是面對面與我們的部隊去沖殺。如果我沒有判斷錯誤的話,他們的主要作用就是利用自己的偽裝,對我們的重要目標實施偵察,并為日軍大部隊快速合圍提供準確的情報。”
“而且我認為這些挺進隊,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針對我軍各級統帥機關破壞。單純的說就是利用他們調動來的重兵,在對我軍實施合圍過程之中渾水摸魚。對我軍高級指揮部進行偷襲,并趁亂暗殺我高級指揮員。”
“二位首長都是軍事大家,有些道理我不說您二位也清楚。如果說總部機關是我軍的大腦的話,打掉總部機關至少會在相當長一段時間之內,給我軍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所以我認為,這些挺進隊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對我軍實施斬首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