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恪妃的講解,端順妃等人不禁倒吸一口氣。
佟妃不解地問道:“臣妾記得先前貞格格和母后下棋,十回有九回都是輸?shù)模既悔A一回還是耍賴得來的,怎么這出了趟宮,棋藝變得這般厲害,是得高人指點了嗎?”
聽了佟妃這句無心之語,福臨若有所思,看著四貞。
天知道,當他得知四貞出宮,是和孫延齡一道去云南救孔廷訓(xùn),他有多憤怒多妒忌!雖然明知道,她和孫延齡有婚約,早晚都要嫁到孫家去,可是一想到這個光鮮明麗的少女可能就此再不回宮了,說不定還會被那孫延齡蒙騙,在路上出點什么事,他都恨不得下旨將她逮回來,將那孫延齡大卸八塊。
思來想去,他還是下了密旨,著一路的官員好生照料和碩格格,也幸好,那些官員們揣摩圣意,送回宮里頭的密旨都是和碩格格一路安好,和孫參領(lǐng)相敬如賓。昨晚他招了百靈過去,百靈也說,格格仍然是處子之身,他才放下心來。
福臨才不肯承認自己是妒忌,他在心里解釋自己那些舉動是了為防著四貞辱沒皇家的體面,免得被孫延齡那小子哄騙。
只是知道她沒事,聽到她棋藝精進了,他還是會聯(lián)想到那姓孫的小子頭上去。
覺得自個的心一陣天上一陣地上,福臨也搞不清,明知道四貞是孫家未過門的媳婦,他為何還要這般上心?
難道,他還想留著她嗎?他能留住她嗎?
他看著四貞,面色沉了下來,淡淡地說:“朕向來知道阿貞你才貌雙全性情豁達,是個十分的人才,卻沒想到,你如今不但棋下得好,這花團錦簇的表面功夫也長進了不少。”
端順妃等人面面相覷:皇上這意思,是贊貞格格還是對她不滿意啊?
難得見福臨高興,太后不愿意他想些亂七八遭堵心的事,撥亂棋子道:“這么早皇上就下朝了?不如,你替哀家跟貞丫頭下一盤,幫哀家報仇雪恨,殺殺她的銳氣?”
福臨看著四貞:“既然母后有旨,朕就奉命和你下一盤吧。”
四貞裝作沒看到他的一臉嫌棄,笑嘻嘻地說:“皇上您可要手下留情,母后剛才可是讓了臣女三個子的。”
大家聽四貞這么一說,又覺得太后剛才只是失了先機,才會讓她占了上風。
太后卻是心里頭跟明境似的,知道四貞這是不想福臨多想,就附合地點點頭道:“哀家剛才讓了貞丫頭三個子,皇上你也讓她三個子好了。”
福臨這才面色轉(zhuǎn)晴,看著宮女把黑白棋子分開,伸手道:“請吧,大國手。”
好在福臨的棋藝是得高手指點的,四貞雖然比從前強了不少,和他相比到底有距離,雖然讓了三個子,也只是勉勉強強小輸而已。
福臨頓時心情大好,不僅和端順妃幾個說笑了幾句,還問了皇后住在宮里頭習慣不,一時之間,慈寧宮里其樂融融。
陪著太后用過午膳,福臨若無其事對四貞道:“一會你到養(yǎng)心殿去,朕要問問云南那邊的兵防。”
太后心里頭有疑惑,但看福臨的神情又是什么都瞧不出來,說得又是正事,只好道:“貞丫頭才回來,趕了幾千里的路,都累壞了,皇上要問可以,可別久了,累著她,你看她這小臉,都尖了,哀家看著可心疼。”
福臨淡淡一笑:“母后,阿貞是您的女兒,也算是朕的妹妹,朕的心里頭,和您一樣心疼她,您放心吧,朕心里有數(shù)。”
皇后看看福臨,看看四貞,突然道:“貞格格,先前本宮聽她們說,那個襄親王的福晉,長得有幾分像你,如今這一瞅,還真是有點像,皇上說呢?”
福臨看著皇后一派嬌憨天真的模樣,不知道說這話是有意還是無意,臉色微變,卻沒有發(fā)作,只盯著四貞看了一陣,然后道:“朕覺得,不怎么像,襄親王福晉是柳葉眉,阿貞這眉毛斜飛入鬢,看著更神氣些。”
眾人的臉色卻齊齊變了,不像貞格格在宮里頭幾年,早晚總能見上兩回,那襄親王福晉進宮可是有數(shù)的,皇上若不是對她極為熟悉,怎么會連她的眉毛長什么樣都一清二楚?!
只皇后拍手笑道:“臣妾也覺得貞格格更好看些,襄親王福晉那模樣雖好,比起貞格格來,就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
福臨卻因為她這句話生起氣來,冷笑一聲道:“朕還以為,在皇后的眼里,只有你們博爾濟吉特的女子才算是好的,想不到,竟然還有人能被你看在眼里。”
皇后雖然年紀小,在這宮里呆了近半年,也學(xué)了些察言觀色的本事,看到福臨這個樣子,連忙惶恐地給福臨賠禮:“皇上,臣妾不敢。”
四貞看皇后那模樣,心頭有些不忍,也知道福臨雖然對烏云珠未必像外界所傳的那樣,但多半也是有幾分在意的,就站起身來若無其事地說:“聽你們個個都夸襄親王福晉好,我都好奇了。母后,改天她進宮的時候,您給阿貞說一聲,聽說她漢學(xué)極佳,阿貞要來個以文會友。”
說著,她朝福臨倨傲地抬了抬下巴:“到時候,請皇上當評判,看看臣女與那襄親王福晉,誰的漢學(xué)更好些。”
福臨心里卻暗喜,以為四貞是聽說他對別的女子上了心,心里頭有些醋意。
她的心里頭,到底是有朕的!
他的唇角掛上一抹不自覺的溫柔之意,看著四貞道:“你本就是漢人,烏云珠的才學(xué)再好,又如何能和你比?不過是以訛傳訛的話,你又何必當真,爭一時意氣?”
四貞笑起來,像得了夸獎的小孩那般得意:“皇上的意思,臣女的漢學(xué),比襄親王福晉要略高一籌嘍?”
“當然,自是你的更好些。”福臨寵溺地看著他道。
太后見皇后吁了口氣,就轉(zhuǎn)頭對四貞嗔怪道:“你這丫頭,好端端地,和別人比什么?你是哀家的女兒,這大清朝有幾個人能比得上?既然皇上有事問你,你們就快走吧,免得耽擱久了,錯過午睡。哀家也累了,這精神頭可比不得你們年輕人,皇后,你們也去吧。”
四貞脆生生地應(yīng)了一聲“是”,便和皇后等人一道跪安,退出了慈寧宮。
等她到了養(yǎng)心殿的東暖閣,福臨已經(jīng)回來一陣了,暖閣里頭寂靜無聲,只墻角的鎏金大鼎里焚著龍涎香,縷縷幽香飄飄蕩蕩,白色的灰燼沉在爐底,似乎連空氣都是安靜的。
當值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正是吳良輔,見四貞過來,便輕手輕腳的走過來向她請安。
四貞以為福臨等不及,已經(jīng)午睡了,就壓低聲音問道:“皇上歇了么?”
吳良輔搖搖頭:“皇上沒歇著,只是剛剛看了幾本折子,心里正不痛快,貞格格您一會幫著勸勸。”
四貞點點頭,輕手輕腳走進暖閣,見福臨拿著一本奏折,面色陰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臣女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四貞佯做不知,盈盈福身。
福臨抬頭見是她,精神一振,先前陰沉的面色緩和不少,撂下手里的奏折道:“你走得可真慢,朕回來都好一陣。”
四貞抿嘴笑了:“皇上您坐得是龍輿,八個人抬著,臣女坐的是兩人小轎,這腳力就不能比,再一個,您走得是康莊大道,臣女得走邊道,這路程遠了一半,當然慢了。”
福臨笑起來:“什么話你都能解釋一通,偏還說得像那么回事,能夠自圓其說。”
四貞瞅了瞅福臨留在一邊的奏折,輕聲說:“皇上為何在為何事煩心?憂傷心,怒傷肝,您這身子,可不單單是您一個人的,您得保重龍體啊!”
提到奏折,福臨的臉沉了下來,他對四貞道:“你看看這些折子,朕在六月里,下諭停宗室子弟習漢字諸書。這些漢臣們,到現(xiàn)在還為這事置喙,難不成,宗室子弟個個都忘了滿書,忘了我們滿人的祖宗家業(yè),他們才滿意嗎?給朕說說,為何朕對他們再好,他們的心里,還是忘不了前朝的君王?”
這帽子扣得大了,一個答不好,恐怕滿朝的漢臣都要遭殃。
四貞略瞅了瞅那些折子,然后字斟句酌地說:“皇上一向推崇滿漢一體,推行漢化,效仿前朝法制,突然下了個不讓宗室子弟習漢字諸書的旨意,也難怪那些漢臣們要誤會,他們只是沒明白皇上您擔心宗室子弟忘本才有此舉。其實,皇上您停了宗室子弟習漢書,卻要求他們修漢語,在朝野之上,不管是滿、蒙、漢那種語言,都能當堂稟奏,這本身就是一種態(tài)度,等那些大人們明白過來,就知道皇上的苦心了。”
見福臨臉色略有緩和,四貞繼續(xù)說道:“臣女記得,‘大學(xué)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既然先賢的書籍都說通過后天的教育,依靠道德的引導(dǎo)把人性之善開發(fā)出來、鼓勵出來、彰顯出來、踐行出來,讓德善的力量在每一次觀念抉擇時都占上風,皇上您諄諄善誘,給他們些時間,天下蒼生,自然就會忘了前朝的君王。臣女這次出去,就看到不少民間稱頌皇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