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jīng)提前知道了郭氏母女的預謀,但用完餐后,阿淼還是架不住王箐躍躍欲試的表情,同意了午后去武陵山下一游。
畢竟她也想看看,郭凝晚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么藥。
離開之前,阿淼偷偷潛入柴房,給了彩屏一包糕點,囑咐她千萬藏好,過幾日事情解決了便救她出去。
彩屏臟兮兮的小臉上只有一雙烏黑的眼睛閃閃發(fā)光,看起來乖順又懂事,阿淼不放心地拍拍她的頭頂,在她身上施了一層結(jié)界,這才離開。
同行的只有郭凝晚主仆三人,加上阿淼等人,遂只準備了兩輛馬車,簡裝出行離開了郭府。
阿淼同王箐坐在一起,絲毫不擔心此行的危險。如果郭凝晚要動手,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制止,況且這只是一個開始,重頭戲還在后面呢。
馬車顛顛晃晃來到了武陵山的莊園里,乍一下車阿淼就被眼前的風景驚住了。
武陵莊園總體呈方形,四周被山體圍繞,顯然是從中開鑿出了一片世外桃源。正值春季,群花爭艷,漫山遍野地鮮艷色從眼前一路向天邊擴散,燒紅了整個天際。
側(cè)耳傾聽,還依稀能聽見高山瀑布的沖擊聲不絕于耳,錦上添花一般地巧妙融合起來。
遠處影影綽綽是有山的輪廓,挺拔入云的高樹伸展出的枝杈,在霧氣蒙蒙的山腳下,將燦爛的色彩世界,分割成碎片,卻依舊拼合得天衣無縫。
阿淼不由得發(fā)出感嘆,駐足觀賞著這里的風景。
“阿淼姑娘,咱們該走了。”杜鵑輕輕地喚著,臉上是滿滿的笑意:“先去自己的客房,再來逛莊園也不遲。”
*
由小廝領(lǐng)著幾人穿堂而過,園內(nèi)的景色更為一絕。遠看是山,近看卻是人工開鑿的小型瀑布,頂上引自武陵山的水綿綿不絕地灌入莊園內(nèi),再經(jīng)由圓形湖泊流向外界。 wωw● Tтkǎ n● C 〇
郭凝晚見阿淼看得目不轉(zhuǎn)睛,輕聲哼笑,語氣里帶了些自豪:“武陵莊園可不是誰都能進的,多虧了父親,我們才能看到這么漂亮的景致。”
阿淼附和道:“多謝令尊令尊,也多謝郭小姐為我們費心了,我真不知道如何謝謝您。”
郭凝晚聞言,笑容里多了別的味道,擺擺手謙虛客套了一陣。
莊園里四通八達,若是沒有領(lǐng)路的,普通人皆會在這里迷了方向。每條大路的轉(zhuǎn)角都是用巨石分隔,石上長滿了古樸的青苔和野花,野趣盎然。
別的不說,至少阿淼在這里感覺通體舒暢,陰謀詭計都不愿多想,生怕毀了難得的安寧。
王箐的客房與她僅隔了一條長廊,巧合的是,長廊里外郁郁蔥蔥地長滿了翠竹,遮蓋住了正午稍烈的陽光,又十分貼合阿淼的心思。
真的是奇怪,阿淼思斟。
處處都合她胃口,真是怪事。
在幽靜的餐室里舒舒服服地用了一餐,阿淼和郭凝晚有說有笑地閑逛在莊園的花園里。
“阿淼姑娘是哪里人?”郭凝晚問道,語氣熟稔親和。
阿淼今日并未束發(fā),只用一條淺綠色發(fā)帶寥寥扎起青絲,鋪散在綠衣上,和翠色無邊的景色格外融洽。
“德化本地人。”阿淼笑著回答。
郭凝晚又問:“是么,可姑娘這般貌美,為何我以前從未聽過。”
阿淼沉吟片刻,似乎是不經(jīng)意地說:“世間美人如云,更有甚過我者,難不成郭小姐都要結(jié)識一番?”
似乎被這句話刺到了痛處,郭凝晚偽裝的面色沉了一瞬,陰鷙的目光在阿淼臉上刮過,想探尋她此話的含義,是否知道了什么。
阿淼云淡風輕地回望過去,說:“郭小姐你的臉色很難看,是身體不舒服嗎?”
郭凝晚袖下的手攥緊,尖利的指甲扎進手掌,疼痛喚醒了她的理智。
她快速換上一副假面,變化之大讓阿淼暗暗稱奇。
“只是想到了不愉快的事,不值一提。”郭凝晚壓下心里的不虞,繼續(xù)起先前的刨根問底。
“姑娘原名叫什么,總不能有名無姓吧。”
阿淼略微思考,回道:“我姓虞,單字一個淼,虞淼。”
郭凝晚又問:“家中可還有兄弟姐妹?”
知道她知道什么,阿淼搖頭:“并無,父母去世得早,家中只有一位兄長,常年在外工作。”
“姑娘很喜歡青色吧,改日我送你幾套時下流行的款式來,保證你看了歡喜。”
“多謝郭小姐厚愛,我確實最喜青色,但不勞您費心了,我還是最喜歡舊衣,此等大禮我不敢收。”
*
虞淼不動深色地和她周旋,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郭凝晚了解到自己想知道的信息,耐不住嫉妒和煩躁,很快就作別了虞淼。
她現(xiàn)在要去找王箐“敘敘舊”。
虞淼表示對莊園的景色十分好奇,想要單獨走走。郭凝晚自然不會放任她一人,將身邊的杜鵑安排了下來。
本來就不打算做些什么的虞淼,覺得這并無不妥。
靠近湖泊的空地上,屹立著一塊巨石,上刻有“鐘神之秀”的字樣,灰色的石塊上沾滿了暗綠的青苔和草蕨,偶爾有兩朵不起眼的小花綴在石縫間。
石底破土而出一株藤蔓,纏繞在沉著安靜的巨石之上,以環(huán)抱的姿勢將它整個納入懷中。
虞淼手指輕輕拂過濕漉漉的石面,用指尖挑了挑脆弱的花朵,頗感新奇。世間竟有如此矛盾的事物,依附于人,態(tài)度卻強硬不可折。
就像那個躲在暗處探頭探腦的家伙。
虞淼拍拍手,目光隱晦地像樹叢中看去,只露出一只眼的家伙笨拙得可愛。這副模樣如果不是氣味,她真無法分辨。
“咱們回去吧,我有些乏了。”這話是對杜鵑說的,也是對他說的。
所以他究竟會忍耐多久呢。
行至別院,虞淼突然驚呼一聲,對著杜鵑道歉:“對不起杜鵑姑娘,我掉了東西,我想回去找找看。”
杜鵑好心問:“需要我?guī)兔幔俊?
虞淼歉意一笑:“不自己來就行,不麻煩你了。”
*
她趕回巨石那里,只能隱約聞到一絲殘留在空氣里的氣味,看來他是走了。
一點耐心都沒有的嗎?
虞淼搖搖頭,正欲離開,卻猛然感覺身后多出一人,目光灼熱燒人。
她抑制住嘴角的笑容,迅猛地抽出若水劍,在來人靠近她之時劍鋒出鞘,直指他的胸口。
“你是誰?”
他聽到對方這么問,警惕又疏離的態(tài)度不知為何刺痛了他的眼。
他究竟是誰?她又是誰?
為什么一聞到她的氣味,就忍不住焦躁的心情飛奔而來。為什么見到她,內(nèi)心就無比喜悅?
他呆呆地注視著她,迷茫的眼神里充斥著蓬勃滿溢的情感,激動的雙手顫抖,說不出話來。
在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后,他勉強緩住心神,有些唾棄此刻的自己。
“你叫什么?”他語氣生硬地問。
像一個毛頭小子,虞淼想,就算他此刻毛發(fā)凌亂,眼神兇狠陰郁,在她眼里都是一樣的可愛。
她暗笑他的愣頭愣腦,心想戲是演不成了,索性收了劍,故意逗他。
“你又叫什么?”
小怪物呲了牙,有些不爽:“是我先問你的,你要回答我。”
“哎?”虞淼故作不解:“明明是我先問你的,你也要回答我。”
此時再不明白自己被耍了,他就是蠢。
從來沒見過這般生氣模樣的他,虞淼笑得前仰后合,在他惱怒的視線里止住氣,妥協(xié):“行行行,我叫虞淼,你叫什么?”
“你姓虞?”他突然湊上來,一張放大了的毛絨絨的臉就出現(xiàn)在虞淼視線里,他的手抓住她的胳膊,有些急切地問:“你認識虞重水嗎?”
虞淼笑著看他:“我不認識哦。怎么,她是你什么人,很重要嗎?”
這句話難到了他,他下意識地撓撓臉,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我不知道,只是想找到她......”
“找到之后呢?”
“......找到之后,告訴她......”他猛地打了個激靈,看著面前笑意盈盈的女子,感覺自己露怯,惱怒道:“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虞淼按住他的手,引誘道:“說不清我可以幫你找到她哦。”
這話正中要害,他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只好甕聲甕氣問:“有什么條件?”
虞淼說:“條件?怎么會。”
他嗤笑一聲,似乎在嘲笑虞淼的虛情假意:“別裝了,你們?nèi)祟惗际沁@般虛偽,說吧,要我做什么。”
虞淼握住他的手,語氣堅定:“我?guī)湍悖瑳]有條件,你信我嗎?”
察覺到手上的溫軟,他如臨大敵地退后兩步:“你要、要干嘛?別碰我。”但是閃躲的眼神已經(jīng)出賣了他的心思。
“我說,我對你一見如故,愿意無償幫助你,你信嗎?”
不只是失望還是別的什么,他明顯沉默下來了,面對著虞淼期待的眼神,咧了一下嘴。
“我不信。”
虞淼向前一步,問:“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
他也不知自己想要什么,心中牢籠中的巨獸呼之欲出,他煩躁地皺眉:“你就不害怕我嗎?”
害怕......誰會害怕一位貼心的同伴呢,即使他已經(jīng)失去記憶,可本性依舊可愛。
“我當然怕了。”虞淼道:“我怕得都走不動路了。”
小怪物在她身邊來來回回不住踱步,焦躁不安地確認著什么,虞淼就這么靜靜地看著他,安靜地注視著他。
他只需一抬眼,就能看到對方眼里,璀璨的星河流淌,氤氳著滿滿的情意,像絢麗的色彩點亮了他灰暗的內(nèi)心。
“我信你一次。”他被蠱惑了:“但是你要是騙我......”
虞淼道:“會怎樣?吃了我嗎?”
他皺眉,嗤笑一聲:“我才不吃人,但是如何,到時候再說。”末了,他還亮出一下鋒利的牙齒,以作警示。
“那你總該告訴我你叫什么吧。”
他想了一會,才從記憶力扒拉出一個積了灰的名字。
“我叫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