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尋思了起來,咋跟這個大人物說呢?
“我還想活,求別派我去當城隍!”
要是這么說,貌似有點給臉不要臉。
“我其實挺愿意當城隍的,就是我還沒活夠,能不能,晚一點……”
要是這么說,未免顯得討價還價的,小家子氣。
這個交道,怎么打呢?
沒成想還沒等我抉擇出來怎么推辭這個事兒,那個威嚴的聲音就又響了起來:“你也聽說,要給你委任城隍的事情了?”
竟然要主動問我,簡直是天賜良機,我剛想說話,我爹又掐了我一下,意思是讓我千萬不要鬧幺蛾子。
我哪兒還顧得上管他,趕緊說道:“多謝大人的美意,不過我聽說,去赴任城隍,要改我的壽元,可是,我其實還有不少事兒沒干完,想活……”
我爹的手一下就從我腿上垂下來了,感覺的出來,一股子“完了”的勁頭。
那個威嚴的聲音沉默了一下,那種攝人的氣氛又出現了,臥槽,真是太嚇人了。
正忐忑不定,不知道會不會因為“不識好歹”,而被叉到油鍋里給炸酥了的時候,那個聲音忽然給笑起來了。
“怎么樣,跟你關帝君說的一模一樣。”那個威嚴的聲音說道。
“我也猜,他會這么說。”關二爺的聲音,也給響起來了。
臥槽?關二爺也在這里呢?
對了,我還想起來了,關帝廟求事,舊時候一般是請關二爺裁定冤屈的,冤屈這種事兒,跟生死脫不開關系,關二爺要管理那些事情,自然應該經常跟陰間打交道,難怪跟這個大人物這么熟。
既然關二爺在這里,那我就有恃無恐了——恐怕我經歷天劫的那個什么“童子”,跟關二爺還有交情呢!
“本來,可沒有生魂直接當城隍的先例,不過,你并不是普通人。”那個威嚴的聲音說道:“所以這次,給你破了這個例,壽元不改了。”
不改了,我一下就高興起來了,這么說還能還陽活下去?
而威嚴聲音的屬下一聽這個,忙請示道:“那城隍爺的這個位置……是不是要另找人來填補?”
我爹啊!我爹兢兢業業,不是現成的人選嗎?只是……恐怕有點難,我干爹前一陣“失察”的罪責雖然冤枉,但確實是落在他頭上了,要不是我去洗刷冤屈,并且立功求情,恐怕還在十八層地獄那邊受罰呢!
貌似現在是個“留職察看”的時候,這會兒肯定沒法升官。
這種建議肯定是越俎代庖,我還是別講這種廢話了。
“不用。”沒成想,那個威嚴的聲音說道:“那個地方的城隍現在就得有人上任……他可以當個活城隍。”
我一下愣了,而那個隨從也一下愣了:“活城隍,這……”
這沒聽說過啊!
以前人們傳說一些能走陰的人,叫“活無常”,可這其實就是無常下面的我們這種鬼差忙不過來,往人間里招攬的“臨時工”,跟無常差遠了。
更別說城隍爺了,城隍爺是個正兒八經的神仙,跟土地爺灶王爺一樣,怎么可能讓活人來當?
“沒關系。”威嚴的聲音說道:“他的生劫還沒有歷完,當然不好直接讓他去歷死劫。”
生劫還沒歷完?我這腦瓜子“嗡”的一下就給炸了,我他娘的以前在天上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了,調戲嫦娥了還是偷吃蟠桃了,這輩子這么倒霉,劫難還沒完事兒?
還他娘有什么劫難等著我呢?
“事情好好做。”威嚴的聲音帶著幾分愉悅:“我看著你。”
這完全是把我當成個演小品的了還是咋?我的人生就是一出戲啊!
聽上去,我爹倒是高興的了不得,可他沒敢吱聲。
一個活人去管死人,算了,魁首都當了,別的還有什么可怕的。
從管北派的先生,到管黑先生,現在可倒好,管起了死人來了,這簡直是三級連跳,難以相信啊!
“送他回去吧。”那個威嚴的聲音接著說道:“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做呢!”
很多事情……是什么事情?
連關二爺的聲音也是微微一笑:“應該很有趣。”
可我還沒來得及問出來,干爹就忙不迭的把我給拉了起來,而一個隨從過來了,給了我一個黃白色的板子——喲,很有點像是封神榜里面大臣上朝拿著的那種象笏板,上面還有很繁雜的花紋,仔細一看,像是傳說之中的神獸“諦聽”。
對了,這個神獸存在的意義就是去聽人間疾苦,而城隍爺不光管一個地方的生死,還管本地人的福祿壽,這個象征意義,應該就是讓人洞察民意,不能閉目塞聽。
我只好道了個謝,現在這個情形,不用死,還能當上官,想想也是出奇的好運,只是這個沒經歷完的生劫,到底是個啥呢?
恐怕,也是個沒打完的仗。
我爹千叮嚀萬囑咐的讓我把東西收好了,接著帶著我跟關二爺和那位大人告辭,帶著我就出了那個大殿。
一出大殿,我爹一巴掌抓在了我肩膀上,聲音都有點發顫:“你小子,算是出息了。”
我還從來沒見他高興到了要失態的程度,搔了搔腦袋:“今天運氣好。”
“今天運氣好,可不知道以后了,”狐貍眼不知道從哪兒給擠了出來,念叨著:“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你這一趟子回去,心里多少有點數。”
這話就像是一盆涼水,又把那個能還陽的興奮勁兒給壓下去了。
“城隍爺這個官,我要怎么當呢?”我忙又問了一句。
城隍爺是吃香火的神像,我一個活人,怎么弄啊?
“你問我們,我們問誰?”狐貍眼翻了個白眼:“我跟黑大哥,可沒有當過城隍爺。”
這倒也是。
我爹叮囑了一句:“你放心吧,到時候會有人來幫你的,可你得記住了,當上了城隍爺之后,可千萬不能徇私舞弊。不然自然有天罰加身,你也被雷劈過兩次,那滋味什么樣,還想嘗嘗不?神仙犯錯,九道天雷。”
九道?那肯定是不想了,就算雷公爺給我手下留情,天罰也是天罰啊!皮焦肉爛,并不舒坦。
“行,我記住了。”我連忙說道:“那,爹,我能回去了不?”
“你急次火燎的,想干啥去?”我爹還有點不樂意:“趕著上生劫啊?”
我心里一下就明白了,我爹是想跟我多待一會兒。
于是我也沒說啥別的,就跟我爹點頭,反正他也能看到后腦勺動:“那要不,我在這里多待會?”
“待個屁。”我爹說道:“你現在得赴任,耽誤不得,趕緊回去吧!我送你。”
第一次坐上我爹那個活人免進的大巴時,可嚇得魂飛魄散,沒成想又要坐一次了。
不過上次走的死路,這次是要走生路了。
那輛大巴跟上次一樣,開的挺穩的,只是乘客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爹的臉,還是籠罩在一片黑暗下面,雖然看不清楚,但能坐在副駕駛,也覺得挺開心的。
“爹,你那會兒老說讓我給你接班,可我這當上了城隍,你這個班兒……”
“得了便宜還賣乖,”我爹說道:“城隍你都當上了,我還找什么接班的?”
我這就明白了,沒意外的話,其實我爹是能當上城隍的,可是陰差陽錯,這個職位竟然提前給我了——說句大逆不道的,這變成我爹要接我的班兒了,真是造孽。
“真要是有找接班的那一天。”我爹說道:“跟你一起當差那小子倒是可以。”
“你說狐兄弟啊?”我來了精神:“他是不錯!”
“你跟他叫什么玩意兒?狐……”我爹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一下就給笑出來了。
原來黑無常,也會笑。
“到了,”忽然我爹來了一句:“準備下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