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飛鳥一早接了三個電話,先是苗滿倉的,叫他中午回家吃飯,沈文要親自下廚招待。然后是言遇暖的,問他今天去不去逛街。最后一個是基地打來的,栗孝國問他檢查的如何,臨時有一個任務,剛好傍晚有運輸機從西安飛沈陽,可以把他捎回去。
谷飛鳥所有的檢查項目昨天都已經做完,今天只是聽一聽醫生的分析和治療意見,所以他決定搭乘傍晚的飛機回去參與任務。
任務并不是非他不可。
但是他很急迫。
自從知道自己腦子里有這么個隱患,他就在跟時間賽跑。他覺得每一次任務都有可能成為自己最后一次任務,他對未來已經沒有了期望,只是拼命想抓住眼前的每一機會,多一次便賺一次。
至于賺了之后如何,未來會怎樣,他不大愿意去想,因為發現自己居然會害怕。
29歲之前他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谷飛鳥小時候就長的十分漂亮,鄰居和老師都喜歡他,街頭巷尾的路人也愿意逗一逗他,他似乎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可是他回到家里,父母卻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幸好他還有個姐姐愿意陪他玩。
他小時候就覺得自己的家庭跟別人家不一樣,別人都是獨生子女,而他有個姐姐。
最開始的時候,別的小朋友都羨慕他有個姐姐,羨慕他有玩伴。
后來他慢慢長大,別的小朋友卻開始嘲笑他,嘲笑他姐姐是個傻子,二十多歲了還不會數數。
他姐姐是個智障,比他大十五歲。
谷飛鳥五歲那年第一次對嘲笑他的小朋友揮了拳頭,把那孩子按在水洼里,新衣服撕得稀巴爛,因為那孩子嘲笑他姐姐繡在他衣服上的一朵花。
他姐姐雖然是智障,七竅靈魂被造物主封了六竅,但卻唯獨留下手巧這一竅。
谷飛鳥回了家,一身爛泥,額頭也磕破了,委屈的掉眼淚,可是沒人安慰他,反而被被責罰,站在門廊下一晚上,不許吃飯。
姐姐偷偷給他藏了半塊豆腐,裝在衣服兜里,全爛了。
他后來經常打架,打出了威風,打出了氣勢,成為附近的孩子王,再也沒人敢嘲笑他有個傻姐姐。
上學之后他非常努力的學習,想證明雖然他有個傻姐姐,但是自己的智商正常。其實他非常聰明,成績表漂亮的炫目,人人都夸贊他,同學、朋友的家長在責罵自家孩子的時候通常都會說上這么一句:你看看人家谷飛鳥!
可是父母還是不愿意看他一眼。
他上初中之后,終于知道了父母不喜歡自己的原因。鄰居在他背后八卦,說他出生之前兩年他父親都不在家,所以他根本就不是父親的兒子,而且還因為他是二胎,超生,父親被處分,不得已轉業,大好前途都被耽誤。
難怪父母都不喜歡他。
那幾年他非常叛逆,差一點就變成街頭小混混,壞的一塌糊涂,可是他好像終于收獲了父母一束關注的目光,他有幾次差點被父親打死,他自暴自棄的想,打死也好,算是還了他的養育之恩。
幸好他有個很負責任的班主任,一直沒有放棄他,磕磕絆絆的一路把他護送至高中畢業。
班主任跟他說,你這孩子本性不壞,一輩子還長著呢,你去當兵吧,混出個人樣來,要活的舒坦。
他于是去報名,體檢的時候證實,他果然不是父親的兒子。
荒謬的是,他也不是母親的兒子。
那他是誰的兒子?
原來大他十五歲的不是他姐姐,而是他媽媽。
父母終于跟他進行了一次長談,當年父親工作很忙,母親一個人在家,要上班還要照顧生病的爺爺奶奶,一時疏忽,傻里傻氣的姐姐就被人欺負了。等到母親發覺的時候,姐姐已經懷孕快6個月。
他們始終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
谷飛鳥覺得自己的人生真是一出悲劇。
他按計劃遠離熟悉的環境,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他很迷茫,覺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就是個錯誤,內心充滿憤恨無處發泄,每天只有變著法子的折騰自己,胸口總是壓著一塊大石讓他無法呼吸,不把身體累到極度疲憊,他就沒辦法停止胡思亂想,他睡不著,除非累暈過去。
陰差陽錯,他不要命的折騰了大半年,漸漸冒了頭,他本來就很聰明,心里又憋了一股勁,拼命的操練終于收到成果,各項考核他都名列前茅,榮譽和獎勵接踵而來。
在這里沒人知道他的身世,只要你勇于拼搏,付出就有收獲。他開始覺得如魚得水,覺得自己終于擺脫了身世的噩夢,混的風生水起。
他的生活重新有了目標,他覺得血又沸騰了,人又活過來了。
生平第一次他因為喜歡而認真做一件事。
這一次,他沒有被辜負,他收獲了從來沒有過的成就感,他是尖兵,他是利刃。他發現自己熱愛這里的生活,全心全意心無雜念的喜歡。
上頭來挑人的時候,他激動的一晚上沒睡,但是那時候他在跟宋蕊談戀愛,宋蕊不愿意他去,不想跟他分開,他為此惆悵迷茫,矛盾后悔。
后來他還是進了,栗孝國評價他——你小子天生就是干這個的!
在基地,他有了強烈歸屬感,他站在一個全新的高度,重新認識了這個國家,這個民族多舛的命運使他警醒,他深刻的認識到身為男兒的胸懷應該更為寬廣,家國天下的宏偉抱負令他神智清明,他慎重的思考了人生的意義,拋卻了個人的榮辱及一切私心雜念,將自己全部的熱情都投入到了國家和民族崛起的夢想之中。
他過去是誰這不再重要,他黃皮膚黑眼睛,是頂天立地的華夏好兒郎。
基地的訓練殘酷異常,是常人無法想象的艱苦,他咬著牙挺過來了,流血流汗,十年磨一劍,終于將自己打磨成一柄鋒利的國家武器。
兵鋒斬過,所向無敵。
他全部的生命與熱忱,他活著的所有意義,都寄托在這里。
可是如果他瞎了,兵鋒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