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青澀的過往有陽光就有陰影，有華麗就有頹廢。每個光鮮的背後，都有骯髒的死角。我當樓鳳，不是玩時尚，也不是玩瀟灑，在我心裡，只有沉甸甸的兩個字：生活。爲了維持生活，爲了還清債務，我不得不放下尊嚴，躋身歡場。
年輕人大多離開了農村，留守農村的是“三八、六一、九九”，也就是婦女、兒童和老人。各家各戶守著幾畝薄田，只能勉強混飽肚子，糧食收購有限價，而化肥、農藥卻是市場價，辛辛苦苦忙活一年，有時還要賠上老本。年輕人在農村找不到工作，只能離開家鄉，四處打工，其中就包括我。
我出生於黔江一戶貧困家庭，在我之前，已有兩個姐姐誕生在這個小屋裡。不知道在我出生時，爸媽是否很失落？重男輕女思想在山區很普遍，爸媽要知道第三個還是女的，肯定不會生下來。依我家當時的條件，根本不允許生第三個，媽媽懷我的時候被查過，當時媽媽躲了起來，生我的時候還是被發現了，罰了一擔穀子，當時的一擔穀子對我們家來說，是很重要的生存物資。因爲姨家沒有小孩，爸媽把我送給了她家，可是我過去幾天後，媽媽又把我抱回來了，畢竟是她自己身上掉下來的，哪裡捨得呀，後來不管村裡誰家要我，媽媽都不肯。
我小時候聽媽媽講過一件事，在我們三姐妹還沒出生之前，媽媽生過一個男孩，小的時候很聽話，很惹人喜愛，白白胖胖的，卻不幸離開了我們。那一天，村上有戶人家在辦結婚喜酒，媽媽帶著一歲多的“哥哥”去了，下午，媽媽抱著“哥哥”回家，走到半路，“哥哥”說要小便，媽媽就把“哥哥”放下，哥哥撒尿的位置，正對著一棵老樟樹，樹很粗大，據說有上百年的歷史了。當天晚上，“哥哥”發燒，爸媽把“哥哥”抱到小診所打了退燒針，回家後並沒好轉，第二天，爸媽要出去幹活，不幹活就沒有生活來源，就把“哥哥”委託給了爺爺奶奶帶，媽媽給了爺爺幾塊錢，當時的幾塊錢很值錢，說有什麼情況就送去診所看一下。爸媽出門後，“哥哥”燒的更嚴重了，等到發現不對勁，已經來不及了。媽媽說到這裡，忍不住傷心落淚。爸爸更是不願提起，他把悲傷埋在心底。媽媽從小就對我們說，不可以對老樟樹做不雅觀的動作，對墳墓、寺廟也一樣，否則會有不吉利。
爲了撫養三個孩子，爸爸在年輕時就因勞累過度，落下了病根，體質很虛弱。我們一家五口擠在一個20平方米的小房裡，生活了20幾年。大姐上初中時，爸爸緊挨著老房子搭了個低矮的小屋。晚上，後山的貓頭鷹不停地叫著，大姐一個人住在裡面很害怕，但她從沒在爸媽面前表露出來。我們三姐妹從小就有一個夢想，希望擁有自己的一個小房間，裡面放著好多布娃娃。我們從小沒有玩具，衣服也沒有新的，是別人家穿舊了送給我們的。記得我上小學時，爸爸是一個木工，生意還不錯，還能夠維持這個家，有一次，爸爸到一個有錢的親戚家幹活，回來時帶了一些舊衣服回來，我們三個別提有多開心，各自挑自己喜歡的衣服，無意間發現衣兜裡有一毛錢，讓我們高興了好一陣子，把這一毛錢壓在枕頭下，一直捨不得花。別家的孩子過年時得到的壓歲錢至少有20塊，我們只有2塊錢，就是這2塊錢，只陪伴我們一夜，第二天就把錢交給爸爸，由爸爸替我們存著，說等我們長大了，錢就變多了，到時候全部給我們用。過年時，我們最大的樂趣就是買個氣球玩，因爲買不起別的東西，還因爲氣球能玩好久，還便宜。
小時候，我們幫父母幹農活，二姐是最吃苦的一個，最髒最累的活兒，總是她搶著幹，我總是幹最輕的活兒。那時我們家養了一頭老母豬，每天一早，媽媽幫我們三個梳好頭髮，就讓我們一人拿一個籃子出去割草，割滿了再回來吃稀飯，吃完就去上學。我和二姐偷懶，把籃子裡的草撈得很鬆，看起來滿，壓下去實際半籃子都不到，只有大姐老老實實把草塞滿籃子，她沒把我和二姐偷懶的事告訴爸媽，她說，大家都偷懶的話，老母豬就要捱餓了。在學校裡面，大家一放學就去買吃的，而我們只能看看，咽一下口水，所以，小時候我們三姐妹都很瘦。
我10歲以前的童年就是那樣的，雖然日子很苦，但我們有著無窮的樂趣，對未來也滿懷憧憬。10歲以後，我們三姐妹就分開了，我還上小學，二姐在另一個學校讀五年級，大姐在鄉里念初中，不過我們還是每天早上去割草，大姐怕遲到進不去教室，有時連早飯沒吃就去上學了，晚上還有夜自習，很晚纔回家，媽媽總是到村口接大姐回家。大姐初中畢業後，因家裡沒錢，沒能繼續讀書，一個人出去打工了。記得大姐中考有500多分，有一個航空學校錄取了她，可最終還是放下了，那個時候的大姐才15歲，我看到過她在抹眼淚。大姐在外面打工，生活很艱辛，她掙的錢自己捨不得花，一大半要寄回來補貼家用，爸爸吃藥的錢，我和二姐讀書的錢，都指望大姐呢。如果我家有錢，我想，大姐就是另一番命運了。
我上初一時，二姐上初三。我的班主任姓朱，他當時只有22歲。老師對我很好，很照顧我。中學離家裡遠，中午我不能回家吃飯，又因爲家裡沒錢，所以也沒有條件在學校買飯吃，每天我只能帶飯吃，沒有菜，有時就是乾飯，夏天還會餿掉，冬天時冰冷的飯粒讓我無法下嚥。每當中午吃飯的時候，大家都去吃飯了，老師會來看我，看我吃什麼，有時還會給我帶來一點他從食堂打的菜。我由於不好意思，怕別人看到我窮得菜都吃不起，會瞧不起我，吃飯就只吃一點點。二姐和我過著一樣的生活，但她來學校比我早，也比我開朗，吃著乾飯還有說有笑的，而我還是一個很嫩的小女孩，臉皮薄，心裡總放不開，不大樂意和同學交往，這使我的性格一直保持文靜狀態。當時我想，我要認真讀書，將來好改變我家窘迫的狀況。班主任要求我們一週寫三篇日記，我在日記中把我的心事原原本本地記下來，向朱老師訴說，這使我的心情能好受些。我喜歡寫日記，喜歡寫作文，就是在那時養成的習慣。
日子過的很快，一年過去了。二姐的成績不錯，考上了幼師，去了大城市上學。我一個人留在這裡讀初二，幸運的是，我的班主任還是朱老師，我還在繼續著我的日記，朱老師在我上交的日記後面，每次都會寫很多評語，我很期待他給我的評語。除了我自己，他是第一個知道我心事的人。有時，我們會在學校一起吃飯，有時還會聊到我二姐。只有他不嫌棄我的窮困和自卑，只有他一直在鼓勵我要努力改變命運。我對他很感激，他就像哥哥關心妹妹一般呵護著我。
有一次，班上要織組野炊，大家都很高興，地點是我們村一座七仙廟邊上，那裡住著七仙女，還有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觀音娘娘等仙人，位於一座高山的半山腰，是一個很清靜的地方。野炊要有材料，料、鍋和蔬菜可以由同學從家裡帶，可是葷菜要用錢買。又是錢，這個字眼對我來說有種壓迫感，使我喘不過氣來。大家進行了分組，平時關係好的在一個組，學習好的大部分跟老師是一組。我被分到了老師這組，並非因爲我學習好，而是因爲我沒錢。在老師組的同學普遍家裡條件較好，由他們帶葷菜，我就能“濫竽充數”，少出一點錢。
儘管，野炊的份子錢並不是什麼大數目，可我卻一塊錢也拿不出來。每天我只有一塊錢吃飯錢，根本沒有多餘的錢拿出來用。我知道，如果我向家裡要錢去野炊的話，爸媽可能不會讓我去了，而我很想參加集體活動。後來，是朱老師幫我墊了錢，然後再對組員進行分工帶食材和工具。我家用的都是大鍋，所以工具我帶不了，而葷菜我也不可能有，只有帶蔬菜，我從媽媽洗好的青菜裡偷了一把藏在書包裡就去了。在這個活動中，我是最不起眼的一個，在野炊過程中，我也沒有吃到什麼，我始終因爲家裡窮而自卑，而拘束，不好意思去吃同學們帶來的菜。這次的野炊，大家都很開心，只有我悶悶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