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訓完之后，今天終于該下車間了。我們這組一共30多個人。癱瘓四老哥剛好都在一起。我們往車間里走的時候，很多大學生來打暑假工的一臉興奮，好奇的東張西望，幾個女生湊到一起，不停的嘰嘰喳喳。老新在一旁低聲冷哼了一聲:“等著吧，一會兒就該哭了。”

我聽到了他的自言自語，問他：“哦？老新，你這句話怎么說？”

老新給我解釋：“你看他們都是暑假工對吧，其實發財康根本不招暑假工。所有的暑假工都要統統走人的，車間都進不了的。”

“那還費時費力的招他們干嘛？”

“黑廠要形象啊，他要樹立一個什么人都要的形象，要有巨大的影響力，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黑廠是他們永遠的退路，你看這不是上崗之前有三天企業文化培訓課嗎，這講給誰聽的，還不是這些小娃娃，一個破企業文化講了整整3天，你看他們聽的多起勁，還做筆記呢。

但是是不可能讓暑假工上產線的，這些小娃娃干啥啥不行，本來又干的不久，說走就走的，沒有半點責任心，上了產線不認真，搞出事故了就是大問題”

我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老新接著說：“不過他們一天招的人太多了，不可能一個人一個人的去核查，只要你自己不承認，還是會讓你上崗。”他說完捅了一下胖子：“別看了，到車間了。”

胖子一路都像個天鵝一樣，伸著長脖子望著女大學生那邊，口水都流下來了。

而守門則一路在發展老哥朋友，守門在正常人面前是個木訥又無趣的人，而一遇到老哥，他三句話就能和別人成為朋友。

我們進了車間，每人分了一個柜子，要把身上除了衣服之外的所有東西都放進去，包括鞋子。

這一脫鞋，頓時這里面就臭氣熏天，我捏著鼻子趕緊換了去安檢那邊，轉頭看到老新他們做技術的有專門的換衣區，而且他們換衣區外面幾步就是吸煙區，心里暗暗羨慕。

過了安檢，終于來到了車間門口，這里還要換一次衣服，要穿上難受的無塵服了。密不透風的防化服一樣的東西全身一套，口罩一戴，一下子誰都不認識誰了，連男女都分不清楚。

我們排好隊，另一個穿著無塵服的人來到我們面前。這就是我們的線長了，看身形是個男人。

“我叫范仁精，你們以后叫我范線長”

“范仁精，煩人精”？我左邊的守門和胖子說，取笑著這個線長的名字，胖子忍不住嘻嘻的笑出了聲。

“笑的那兩個，出來！站到第一排去！”

守門和胖子被發現了，只好出來，排到了第一排。范線長冷冷的瞪了他們好幾秒，眼神令人發毛。

“我先說一個事兒，我們這一批人。進去之后還有分工，有需要細心的，也有需要耐心的，還有比較累的。我知道咋們這一批里面有很多暑假工，大多數都是大學的同學們，這邊廠里有規定，要照顧這些同學們，我們會分配一些更輕松，更有技術性的工作給這些同學，現在，是暑假工的同學們舉一下手。我給大家做個登記。”

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還有這種規定。我注意到我旁邊是一個女生，她有點猶豫要不要舉手。

范線長看到沒人舉手，繼續解釋“同學們不要緊張，你們是咱們發財康未來的人才，這次篩選是想提前培養你們，給你們做更有技術性的工作，也會更輕松一些。畢竟你們還是學生，不能累著你們。”

他這么一說，終于有人帶頭舉手了。有了領頭羊，很快每個來打暑假工的人，紛紛都舉起了手，我旁邊那個女生也準備舉手。

我想起了老新說的話，知道這里舉了手根本不是去做什么簡單的工作，而是直接走人。而且我還想到，我們培訓了好幾天也一直沒簽勞動合同，說是產線培訓完了才簽，那這個范線長肯定是在騙人，于是伸手拉住了旁邊的女生，她有些驚慌，問我：“你干嘛？”

“聽我的，先不要舉。”

范線長看了下面的人，舉手的大概有七八個，他叫旁邊的人過來把他們領走了。那些人走的時候還是一臉興奮，我從他們的腳步中就看出了得意的味道。心里不禁可憐他們，涉世未深的孩子們呀，很快你們就要遭到社會的毒打了。

“確定沒有暑假工了吧？最后一次機會了哦”范線長做最后一次確認。我一直拉著那女生的手，用眼神告訴她千萬不要相信范線長。

然后范線長就開始了第二次分人。

“所有的女生，都站到第二排去。男生自己把一三排補齊。”

我們這里還剩21個人，一排7個，只有4個女生，沒女生找我換，于是我留在了第二排。范線長走到第二排，一一檢視這四個女孩子，雖然只看的到眼睛，眼睛本來就是個很好的區分點，年輕漂亮的女孩肯定是沒有魚尾紋的。范線長一步一步慢慢踱著，樣子像是在欣賞后宮新晉妃子。

“好了，進車間。”欣賞完后他就帶著我們往車間里走。我此時已經明白了，第一三排肯定沒什么好果子吃，趕緊小聲喊著守門和胖子。

“喂！守門，胖子！下來，來二三排！”

他們兩個聽到了，對我點頭示意，進車間要過除塵門，我們20多個人第一次進，發生了一點點小混亂，守門和胖子趁機溜了下來。

當我們在車間里再次列隊的時候，第一排就只有5個人了，而二三排各自多了一個人。由于大家都穿的嚴嚴實實，又是第一天見面，此刻根本分不清誰是誰，剛才隊列又亂了一次，這下誰也不知道是誰換了位置。

“是誰溜了下去！”范線長一看第一排少了兩個人，立馬換成了咆哮模式。

一陣沉默。

“上班第一天就給老子耍滑頭？老子整死你們信不信？你們知不知道，進了車間你們都得聽老子的！”

還是一陣沉默。

“剛才嘻嘻哈哈那兩個人呢！給我滾出來！”范線長稍微一分析就知道是哪兩個人溜了下去。守門坦克兩個久經風霜的老哥肯定不會自首，反正現在大家都長一樣，他兩還裝模作樣的疑惑的瞅著左右兩邊的人。

范線長自己也記不得剛才那兩人有什么特征了，看著下面沉默的一群羔羊，他惡狠狠的說：“好！有種！你們跟老子過不去就別怪我，想輕松點是吧，想做頭豬是吧，那好。先罰你們一個星期不準加班！全部給我只上8個小時！”

下面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不給加班！這是發財康最嚴酷的懲罰了，因為發財康基本工資非常非常低，能掙點錢全靠沒天加班4個小時，可以說來發財康上班就是為了加班。如果你不加班，掙的那點錢之后在食堂吃溫飽套餐，連給女神加雞腿的錢都沒有。

現在一個星期不準加班的意思就等于扣了一個星期工資！大家心里都在罵是哪兩個混蛋搞的事情。害了大家，只有我旁邊那個女孩兒似乎聽到不加班了挺開心的。

線長沒辦法，從二三排又隨便抓了兩個男人上來補齊第一排。幸運的沒抓到守門和胖子。這里也是賭運氣，要是守門和胖子逃下來又被抓上去的話，那就白扣了一個星期的工資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第一排的全去做了搬運工，第二排做初檢，第三排被分去做復檢。

我們的工作其實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了，初檢就是檢查金屬板有沒有劃痕，一箱子400多個金屬板，一個一個看有沒有劃痕缺陷之類的。

復檢就是再把初檢的工作重復一次，而搬運工就比較慘了，他們要去倉庫把一箱一箱的金屬板分裝，再用推車及時運過來，有需要還要幫流水線其他地方搬運材料，總之個坐在工位上舒舒服服的檢查零件比，搬運工確實是個苦差事。

我們也是進了車間才真正領會到這里為什么又名黑廠了，線長對于我們這些普工來說就是神一樣的存在，隨便他罵，隨便他吼，他一不高興就不給你安排加班，底薪又低的嚇人，不加班基本等于白干。

我們的工作內容基本不需要培訓就能上崗，所以線長只是講了五分鐘就叫我們坐到工位上等開工了，我們各自選了位置，守門和坦克去了后面做復檢，我就和那個女孩坐在了一起。

“那個……那個你剛才為什么不讓我舉手？”一坐下來她就問我。

“你舉手就走人啦！他是騙你們的，這里不收暑假工的。不信你下工了自己去看，保準找不著他們了”我給她解釋到。

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哦，這樣啊……那我，那我該謝謝你嗎？”

該不該謝謝我？我撓撓頭，說：“我覺得還是應該吧……”

那女孩嘻嘻一笑說：“那我就謝謝了你了。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勞哥，你呢？”

“我叫蘭蘭，以后請多多指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