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間,我偷眼打量了燕五幾次,就著他那眉如遠山含翠,眸似泉水清冽,我愣是多吃了一碗面——出神地想:我果然是有些小好色的,這般秀色可餐,以老爺我當年年少輕狂風流不羈的性子,應該不會輕易放過吧……
燕五結了賬,對白笙笙道:“你也看到了,外邊極亂,還是且在李府住下吧?!?
白笙笙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從開始到現在,燕五一直處于對我視而不見的狀態中。
我也仰頭看喬四,淡淡道:“四兒,逛累了,我們回家吧。”
這一路走著,離李府越來越遠,要走回去得大半個時辰了,我身子不如以往,喬四顧念這點,便去附近找了頂軟轎。燕五也如他一般,找了另外一頂來,卻是給白笙笙的。
我們兩個女人坐轎子,他們男人走路——爺們大概覺得軟轎都是給娘們坐的吧。
于是,我們的轎子在前,兩個男人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面。
“笙笙,可是我們李府招待不周,不然你為什么總想搬出去呢?”我很受傷地問她。
她露出比我受傷的表情答道:“笙笙戴孝之身,不敢在府上叨擾?!?
“我不介意的,真的?!蔽艺嬲\地說,“燕離是我的人,你是燕離的師妹也就是我的師妹,咱們都是一家人,你以后也別叫我姐姐了,叫我嫂子吧。”
白笙笙的嘴角抽了一下,我強忍著,沒有回頭去看燕五的表情……
那聲嫂子,白笙笙還是沒有叫得出口。
我真的很想抓著她的脖子晃來晃去問她:“為什么到底為什么你要打燕五的主意啊要殺要剮隨便你來就是別想搞內部分裂小心我打斷你的腿戳瞎你的眼拆了你的房子刨了你家祖墳……”
但我仍然只能假裝微笑,溫言相對,好辛苦啊……
那一邊,我又該如何安撫燕五那顆受傷的心呢?
回到李府,陶二已經回來了,蓮兒卻不在了,唐三狠狠瞪了我一眼,倒是沒說什么話。此時我一顆心都懸在燕五身上,對他只有笑笑抱歉了。
燕五有些意興闌珊地回了屋,那牛皮糖似的白笙笙怎么都攆不走,害我沒有機會跟燕五獨處,氣得我牙癢癢——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我第一次遇到對手了!
但是我豈是輕易屈服之人?她白笙笙再不要臉我們家燕五還死要面子呢,總有讓我堵到他的時候!
于是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我把燕五堵在五谷輪回之地外……
彼時我從屋頂而降,低喝一聲:“燕小五,接人!”
燕五沒有辜負我對他的期望,精準地接住了我,只不過錯誤估計了我的重量,向后踉蹌了兩步,后背撞到墻上,我聽得他嘶了一聲,狠狠道:“你搞什么鬼!”
我雙手攀著他的肩膀晃來晃去:“你才搞什么鬼,躲我還是嫌棄我了!一整天沒跟我說過一句話!”
“沒什么話好說?!彼聊蹋酱鸬?。
“燕小五……”我蹭蹭他的肩窩,討好地撒嬌兩聲,“有什么話不能對我說呢,咱們是一家人嘛……”
“一家人……”他重復了一遍,低笑一聲,聽上去頗有些刺耳?!澳愕募胰送Χ嗟??!?
我心里嘆了口氣,就知道他別
扭了,白笙笙那些話肯定刺激到他了。燕五不像唐三那副直腸子,他那么多玲瓏心思,比我這個女人還海底針,叫我如何撈得起來啊……
“燕五,你知道的,對不對。”我湊上前去,壓低了聲音,“你知道白笙笙是假扮的,對不對?”
他眼神一動,抬眼來看我,“何解?”
“否則,你昨晚也不會趕我走了。”我頗有些自戀地說,“你不知道她的目的所在,以自身為餌,引蛇出洞,又怕蛇出洞了,會傷到一個廢人的我,所以才把我支開的,對不對?”
他扶在我腰上的手微微一緊,食指在腰上來回蹭了幾下,良久之后,輕輕一嘆:“你都知道了……我原先并不確定,因為她臉上看不出易容,但今日旁敲側擊了幾個問題,顯然她絕對不是笙笙……”說到這里,他瞇了瞇眼,瞪我:“所以你今日跟喬四跟蹤我們,是為了什么?”
“我擔心我的燕五被蛇妖吃了?!蔽液俸僖恍Γ拔叶歼€沒吃過呢,怎么能便宜了那妖精!”
燕五神色復雜地瞥了我一眼,“你這般態度,究竟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不管哪句真哪句假,我的心意你總該明白的!”我正色道,“那妖精蓄意挑撥,你心里也清楚,可別讓她得逞了?!?
燕五敷衍地嗯了一聲,移開眼去。
我皺皺眉,不滿于他的態度,右手捏住他的下巴,扳正了對著我?!澳闳魧ξ矣惺裁床粷M,有什么怨氣,不妨現在都說了出來,我有什么對不起你的地方,要殺要剮,要蒸要炸,你愛怎么吃就怎么吃!”
他嗤笑一聲,抬手來捏了捏我的鼻子,我皺著眉躲開,“我說正經地!”
“好,那我問你一個問題?!毖辔宓χ次?,問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問題。
“如果我們五個人同時落水,你只能救一個,你會救誰?”
這個亙古不變的永恒話題,在親娘和媳婦之間的選擇,如今變成了我家五口子了……
我仿佛被雷劈到了一般,瞬間燒焦,石化,但心里有一千零一個備選答案在翻滾,一千零一選一,馬上就要出結果了……
“你回答不了。”他沒有等我回答,便自問自答了,“我來幫你回答,在你心里,沈東籬十年陪伴,自然是最重要的。而二哥的強勢最能鎮住你,對于強者,男人傾向于挑戰,而女人傾向于臣服。別人以為你煩唐三,其實對你來說,不同于沈東籬和二哥的深沉心思,他那個直腸子反而是最讓你覺得放松沒有壓力的人,即便是喬羽,他視你為生命,這樣的感情對你來說都是一種不能推卻的負擔?!?
“而我。”燕五頓了頓,自嘲一笑,“你的身體復原了,我這個大夫也該功成身退了。”
我怔怔看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心上沉甸甸的,有些呼吸困難。
他說的很對,對其他四人的感情,但最后一句話,我不認同。
“若是只能救一個讓你感到為難,那必須舍棄一個呢?”燕五的手輕柔地撫著我的發,一如他的聲音,他極少用這樣的語氣同我說話,“如果必須舍棄一個,答案已經不言而喻了。”
“不……”我支吾了一下,想要辯駁,“可是……”
“算了。”他打斷我,拍拍我
的腦袋,微笑道:“我以后不會逼你喝藥不會拿針扎你了,高不高興?”
高興?我高興得都快哭出來了……
以后,沒有人逼我喝藥,沒有人拿針扎我,沒有人拿話損我,沒有人老是跟陶二告我的狀,沒有人會在我疼得死去活來的時候抱著我安慰我……
“你眼眶怎么紅了?”燕五的指尖碰了碰我的下眼瞼,勾了勾唇角,“別這樣怨恨地瞪著我?!?
我扭過臉,躲開他的手指,恨恨道:“你少轉移話題,做這種沒意思的假設!好端端的憑什么要我舍棄一個!”
“如果是我自己想走呢?”他最后扔下這句話,把我炸得灰飛煙滅……
我聽到自己心臟粉碎性骨折的聲音。
“你……”我顫著聲音問,“你不會真的被那妖女蠱惑了吧……”
他淡淡笑道:“與她無關,是我自己的想法。其實我們之間也談不上什么生死相許的感情,你對我也是憎畏多過喜歡,我看著你有時候也覺得厭煩得緊。過不多久我便要離開這里去閩越國,報了黃花谷的仇,從此懸壺濟世,逍遙武林,都好過被束縛在這李府?!彼f著攏起我的長發,抽出簪子重新固定好,“希望你身體長健,我們就一輩子不用再見了?!?
我的手心涼得厲害,理智告訴我,這次他是說真的,不是開玩笑……
我不知道在黃花谷發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他心里從來都有一個結,不愿意與別人共享伴侶,尤其當那個人是他兄弟一樣的陶清。我原先只道,這個臨時組成的家庭,雖有矛盾,但終究會磨合,會團結,卻沒料到,等來的是燕五的早退。
而我卻找不到借口挽留。他要的,我給不了。
他最后捏了捏我的鼻子,笑道:“夜深了,早點回去休息了。”
等他走了許久,夜風一吹,我打了個寒顫,這才回過神來,緩緩走到后花園中的亭子里坐下,聽到有人低吟:“如此星辰如此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我淡淡抬了抬眼皮,劉澈拎著壺酒遙遙站著,望著我微笑。
我不高興的時候總會遇見他,我高興的時候遇見他就會不高興。
這個時候我不想看到任何人,但他顯然沒有領悟到我眼神里的逐客令。
“你看上去情緒低落,很少看到你這副模樣?!彼詠硎斓卦谖覍γ孀?,我沉默以對,心想我跟你很熟嗎。
他倒了杯酒與我,“你這情緒,正好該喝花雕。”
我舉起酒杯,往旁邊一撒,“師傅說過,經過別人手的茶酒不能喝?!?
他臉色未變,倒像是早有準備了,我倒掉酒,他也不惱,索性自己喝自己的。“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蔽医拥?,“色會迷人眼,酒是穿腸毒……”燕五說,酒色傷身須適度。那后面半句,在舌上一頓,終究是沒說出來?!澳氵@個神棍,既然愛算命,不如幫我算算,命里會有幾段姻緣,幾個男人?!?
劉澈悠悠道:“有個人對我說過,命不宜多算,會越算越薄?!?
我嗤笑道:“你怕算不準吧?!?
“那人又說,財富、姻緣、福壽,一生命運都在掌中,命不是算出來的,而是需要自己去掌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