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戰場上兇險萬分,哀家想一想,就擔憂的吃不下睡不著。”這是親侄女和親弟弟出事後,劉太后最和顏悅色的一次,她是真的不想楊衍御駕親征,萬一出個事,她可怎麼活?
“母親,朝堂之事,朕意已決。”楊衍眉眼還是淡淡,沒什麼表情。
劉太后被他不冷不熱的態度噎了下,也不怎麼失望,她也沒指望能勸動他。
“唉。”
長長嘆了口氣,“朝堂上不省心,後宮也不省心,知人知面不知心,哀家一直以爲德妃是個好的,哪裡想到她這麼毒?可憐賢妃,若是她肚子裡的孩子順利生出來,該是個會爬會走的嫩娃娃了。”
“皇帝,這些年宮裡接連出事,侍候你的人越來越少,四妃九嬪,竟空了一大半。這總不是個事,宮裡也該添人了。”
瞧著皇帝不說話,劉太后再加一把火,“哀家這個親孃看著心疼啊,咱們大楚列祖列宗,宮裡何曾有這麼寒酸的。你喜歡知書達理、溫婉秀麗的,哀家就從官宦家裡挑選,等六郎你大勝歸來,哀家也挑好了人,正好是雙喜臨門。”
劉太后想得很好,遍佈魚尾紋的眼角露出了喜色,選人的時候,皇帝兒子還在北疆,選什麼人還不是她說了算。
“朕要上戰場了,母親真擔心?”
鋒銳的眉頭一挑,薄脣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楊衍淡聲問。
劉太后連連點頭,一片憂色,“哀家日夜在佛前祈禱,求神佛庇佑我兒。”
“母親心誠,朕感念在心。”劉太后面上剛剛露出笑,聽得她的皇帝兒子接著說,“但這宮裡......卻不適合唸經祈福,朕記得德妃就最篤信佛法,卻心黑手狠。母親若爲誠心爲朕祈福,斷不可在宮裡,定要尋個清靜有靈氣的地方,母親一腔慈心,才能傳到佛祖面前。”
深邃冷銳的眸子冷冷的直視著劉太后,“朕瞧著報恩寺是個好地方。”
“皇帝,你要趕我出宮?”劉太后尖聲喊道。
“母親,莫不是不願誠心爲朕祈禱?”
被他冷冷一掃,劉太后的尖叫哽在喉嚨裡,只覺她所有的小心思、小算盤,都在這雙黝黑深沉的眼眸裡無處遁形。她這個兒子,心是石頭做的,狠辣無情,她是他的親孃,可這一刻被他用這種眼神看著,渾身冰冷。
“六郎.......我是你親孃,這個世上最疼你的.......”
“那母后是同意了。”
淡聲打斷劉太后的話,不容置疑的下了定論,“汪錦,立刻去報恩寺,宣朕旨意,太后在朕親征時,率心誠的嬪妃爲朕祈福。”
短短幾日,後宮一個驚雷連著一個,炸的一衆嬪妃木成一團。先是後宮隱形主人德妃,突然從溫良的寬厚人,成了心如蛇蠍的毒婦,被貶成了奴婢囚在了冷宮。接著,太后要親到報恩寺爲陛下祈福,帶著沒了母妃庇護的
皇三女同昌公主。
一向縮成鵪鶉的王恭嬪,一改懦弱,主動要陪著太后一道去報恩寺祈福。更讓人沒想到的是,一向清高孤傲,不信鬼神的謝安嬪,竟然也請旨要陪著太后。
剩下的幾個寶林、美人,在這種時候,哪敢不表現,紛紛表忠心,願到報恩寺爲陛下祈福。
楊衍勾出抹沒有溫度的笑,大手一揮,全同意了。
這下子,後宮裡貶得貶,出宮的出宮,竟只剩了永乾宮淑妃一人。
有心明眼亮的,裹著一泡淚出宮時,恨恨的望了眼永乾宮,啐罵了聲妒婦。
謝安嬪端坐在轎子裡,穿著大毛衣裳,捂著手爐,一張臉卻白的雪似的,滿心的不甘化成面上的苦澀,“癡情,絕情,陛下你真狠。”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皇帝負盡後宮,只爲淑妃時,白蹄烏一道煙似的出了宮,風馳電掣的到了翠微宮。
明日他就要出征了,俊美的面龐浮上眷念與不捨,他一直等著她的表示,可是沒有,沒有片語只言,沒有擔憂掛念。
她比他想象的還要冷心冷肺。
楊衍皺了下眉頭,又無奈搖頭,這場比拼,他認輸了。
他迫切的想要看到她,想要見她一面,再上戰場。
他還想告訴她,宮裡他已清理好了,他要在走前下一道聖旨,現在就封她爲皇貴妃,在他出徵的時候,將宮裡託付給她。等他回來,就算她身子調理不好,一輩子不能生育,也能憑著這個功績,坐穩皇貴妃的位子。
他想得很好,一腔熱望的突然而來,卻不想,迎接他的竟是冷徹骨髓的寒冰。
“朕數三聲,再見不到她的人,翠微宮所有侍候她的人,一個不留。”
深黑的瞳孔森寒冷厲,薄脣揚起抹滿是殺意的笑,這些人的鬼話楊衍一個字都不信,病了不能見人,呵,說話時別牙齒打顫,他會更相信一點。
李東桓和王醫女對視一眼,任命的閉上了眼睛,就算死,他們也不能出賣了蕭娘娘。
楊衍數到三,底下一片瑟瑟發抖著啜泣,還有暈了過去的,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深眸翻卷著怒意,大掌一壓,錦衣衛腰間的繡春刀已出鞘。
“父皇,你要殺了他們,蕭姨會恨你的。”
眼見要血濺當場,人頭落地,長樂公主終於拿著把匕首衝了進來。
“福慧,你怎麼進來了?”
冷眸一瞥,負責攔著長樂公主的護衛跪地請罪。長樂公主緊攥著把鋒利無匹的匕首,再攔著她,她就死,見威脅無效後,一刀劃在手腕上,血流如注,他們怎麼還敢攔?
“父皇,不要殺他們。不然蕭姨就真的不會回來了。”福慧把受傷的手腕背到後面。
“福慧,你也瞞著朕?”
福慧心裡升起巨大的負疚感,父皇那麼疼她,她卻和旁人一道瞞著父皇,可是蕭姨....
..眼眶酸酸的疼,“父皇,蕭姨傷心了,淑妃有喜了,她很難受,她才離開的。”
“她去哪兒了?”
高大昂藏的身子顫了顫,楊衍先是覺得可笑,她身爲嬪妃,吃醋了和他鬧鬧小別扭是情趣,不管不顧的離開,這是找死。
可是,憤怒只是一閃而逝,恐慌卻如潮水漫上心頭,她是什麼性子,他多少了解了,這種事她做得出來。
“帶長樂公主下去。”下顎緊繃成一道冷冽的弧度,一個不說殺一個,兩個不說殺兩個,總會有人說的。
“父皇。”
福慧大喊大叫,見父皇心如鐵石,真要殺人了,她駭的魂飛魄散,“我說,我說,不要殺他們。”
“蕭姨去涼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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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今兒的晚飯。”
蕭青蕤嘆了口氣,她雖然背過幾本醫書,但從未學過醫,連藥草都認不全。頂替了秦家少爺的名號入了營,就算上頭有人照料著,寡言少語不出頭,可遇到了士卒生病,她連診脈都不會,還是暴露了她的不學無術。
這讓隨行大夫營裡旁的醫術很好的大夫極爲不滿,雖然不會明著說她什麼,但是,只從這兩天伙食越來越簡陋,蕭青蕤就知道他們不滿了。
“快到了。小滿,無論遇到什麼事,都忍著,不要和他們起衝突。”蕭青蕤掰著黑黑的高粱面窩窩頭,冷冰冰的,一口窩窩一口熱水的對付了下去。
她極力低調,連自己攜帶的乾糧都不敢吃,只想不惹眼的到了涼州。
不想,眼見著距離涼州不到三百里的時候,大軍突然休整了。
“秦小子,快點出來。”
一直對她頗爲照顧的太醫校尉,焦急的催著她,“主帥傳了令,所有大夫,到帥帳前集合。”
“爲什麼?”蕭青蕤衝口而出,被瞪了眼,連忙改口,“可是發生了什麼事,主帥日理萬機,怎麼有功夫見咱們?”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上頭怎麼說怎麼做,快點。”嗤了聲,這真是個傻問題。
一股不祥的預感壓在心頭,蕭青蕤隨他一路小跑,呼吸著冰冷的空氣,心越來越沉,“大人,咱們這軍的主帥是哪位?不會是.......九重宮闕里的那位吧。”
“想得美。是趙將軍。”
蕭青蕤放了心,她覺得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搖頭失笑,一路上沒睡好,腦子都亂了,想太多了。
帥帳裡,中年猛將趙將軍,腰板挺得筆直,雙目炯炯,不像是查問大夫,倒像是被人檢閱。
“都過來了。”趙將軍習慣性的想翹腿,突然想到什麼,臉色一變,坐得端正,“五個一組,一次二組,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