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青蕤這次離宮,聲勢極為浩大。
蓋因楊衍頒下一道圣旨,贊她品性柔嘉,孝心篤誠,堪為天下女子表率。
壽康宮劉太后聽完小太監的復述,狠狠的砸了手中的藥碗。
“合著不是蕭氏沖了哀家,反是她救了哀家,皇帝的眼里還沒有哀家這個娘。”
侍候的嬤嬤、宮女噤若寒蟬,她們都知道,這道圣旨一下,太后娘娘以后再不能磋磨蕭氏,否者......。
楚再以孝治國,小輩再得恭順,這被萬歲爺御筆金寶認定的至孝之人,若太后再不滿意,傳揚出去,少不得有人說她不慈。
不止劉太后不滿,長安宮里德妃聽了這道旨意,臉色冷如冰霜,“本宮沒想到,除了江令姝,竟還有人得他如此的維護。”
這哪里是狼狽離宮,分明是為她鋪路。
.....
宮里的人心浮動,暗流涌動,這些蕭青蕤都不在意,隨著馬車出了宮門、出了城門,她心上的枷鎖逐漸松動。
自從君懿入宮,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于她就成了一座囚牢,離那里越遠,她就越輕松,終于不用再去看那個女人了。
“娘娘,到了。”
天色還沒黑透,便已到了這座行宮。
自楊衍同意她出宮,便命人修繕粉飾了這座行宮,工部并營繕司一刻不敢耽擱,短短幾日,已將這座行宮裝飾一新。
“翠微宮。”
半夏念著匾額上的字,蕭青蕤聽到了抬眸望了一眼,應是新做的匾額,看那三個字,鐵鉤銀劃,氣勢迫人,竟是楊衍的御筆。
這座行宮并不太,和靜怡園等處相比,堪稱小巧玲瓏。安置了咸福宮所有的宮人、太監,這座久未有主人的行宮,立馬煥發了生機。
不知道是提前得了囑咐,還是這行宮里一貫如此,長廊、廡殿等處懸掛著無數的燈籠,照的亮堂堂的,就算夜色深深,走在這里,也不覺得可怕。
等她繞著長廊走了一遍,再回轉到主殿,王醫女已指使著人,歸置好了帶出來的各色物件,見了她,面上欣喜,“娘娘,您快
進來。”
掀簾子進去,只見殿內擺設,一應家具,諸如幾案、桌椅、櫥柜等,盡是紫檀打造。一色淡黃色宮緞所做的墊褥,鋪陳其上。座椅和榻上在宮緞之上,還鋪著茸茸的皮毛,看那色澤質地,一水兒的水獺、貂皮。
整座殿內,并不如何奢麗,可所用的每一處物件,都是最好的。
王醫女見她面上淡淡,想到她平素不大在意這些外物,連忙“娘娘,這種鋪排,若在宮里,恐怕會犯上僭越之罪。”
蕭青蕤這才挑了挑眉梢。
“奴婢若是沒有瞧錯,這所用的物件......是皇后的份例。”
“不過一個容身之處,皇后的份例又如何,白身的份例又怎樣。”蕭青蕤心知楊衍最擅長的事情,就是用這些外物,蠱惑人心。
可惜,他終究錯看了她。
......
天越來越冷,轉眼蕭青蕤已離宮半月,這段日子里,她沒有往宮里寄只言片句。
早朝之時,楊衍端坐在寶座之上,想著外面天色晦暗,還落了一陣雪珠子,不知道會不會降下一場大雪。
他想著想著有點走神,底下禮部侍郎的話便沒聽進去。
年節將至,為了討個吉兆,若不是十分緊要的事情,內閣閣老們并六部尚書,總會將一些掃興的折子壓一壓。轉而奏一些吉慶的事兒。
禮部侍郎奏的便是各府縣上報的孝子賢孫烈女等事。
楊衍對這些事,一向沒什么興趣,但是教化百姓,還得用這些事跡,每年也都要表彰幾人,以示朝廷對這些事的認可。
禮部侍郎說完了孝子賢孫,喘了口氣,他也知道皇帝不看重這些,低頭看了看折子,就剩下一個河間府上報的烈女了。
“.......鄭女放血入藥,日日不輟,終救其夫......”
禮部侍郎垂眸用沒什么感情的語調念著,心想河間府報上的鄭氏的事跡,并未如何出眾,但這封表書,卻寫得花團錦簇、才華橫溢,不知是哪位才子所做?下了朝,他定要尋到此人,如此才華,埋沒了可惜......
“咚。”
寶座上端坐的皇帝忽然起身,起勢太猛,手上戴著的白玉扳指,滾到了地上。
“再說一遍。”
洪亮的嗓音帶著焦灼,楊衍看著禮部侍郎,命他將剛才說過的話再說一遍。
“皇上。”
禮部侍郎抖了抖,被皇帝焦灼的語氣嚇到了,他一目十行的看了看手上的折子,確定說的都是些孝子賢孫烈女等事,不是什么關系朝堂民生的大事。
見他竟然呆怔住了,楊衍厲聲呵斥:“前面的說的什么?”
厲聲喝問后,他竟然步下丹陛,龍靴踏在漢白玉丹陛上,冠上的十二幅冕毓,隨著他的動作碰撞不休,發出玉石撞擊的脆響。
剛才他聽到了幾句話,本是走神的時候,那幾句話卻似劃破夜空的閃電,將他沉埋在深處的記憶勾起。
“皇上。”
眼見皇帝竟然走了過來,文武大臣都驚愣住了,還有走神之人,連忙尋交好之人打聽,剛剛禮部侍郎到底說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怎么皇上這種神情?
“臣......臣說得都是各府縣上報的孝子賢孫啊。”禮部侍郎慌亂又委屈,怎么這種不會觸及任何人利益的事,惹得皇上龍顏大怒。
“奏折給朕。”
站著議事的眾臣,在皇帝走下龍椅時,都呼啦啦的跪了下去。楊衍大踏步走到禮部侍郎面前,一把拿過他手里的折子,待尋到河間府烈女鄭氏那處,看了一遍,眉心抽痛不已,高大矯健的身子晃了晃。
“萬歲爺。”
汪錦覷著冕毓下他突然變白的面色,大驚,狠狠剜了眼一臉無辜的禮部侍郎,上得什么折子,竟讓萬歲如此震怒。
“皇上,可是河間府上報的事有不妥之處?”內閣首輔徐閣老也被這一幕給弄懵了,皇上歷經無數風雨,按說不會被這點小事嚇到啊。
“朕有些不適,退朝。”
楊衍拿著禮部侍郎的折子,大步走出皇極殿,留下一眾傻了眼的臣子。
他想起來了。
蕭青蕤腕上為何有那道丑陋的疤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