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錯不了,不然,朕也不會將她許給臣弟做王妃了?!彼氩[起眼睛望著我,唇角邊噙著一抹淺笑。微微上揚的唇角,表明了他此刻的心緒。
晃晃悠悠間,也不知行了幾個岔道口。我們終于在一處安靜的街道口停下了。
廖靜宣當先一個跳下去,我剛剛探出頭,還未來得及伸腳下地之際,便聽到一陣整齊的參拜聲,想起在我的正前方:“參見皇上,皇上萬壽無疆!參見皇后娘娘,娘娘舒暢百福!”
猛然抬頭望過去,我才看見宸王府的府門前,已經黑壓壓跪了一地的人。迎在最前面一身蔚藍色錦袍的人,我不用多看第二眼,便就知道是廖靜宸。而此時他的身旁,亦是跟隨著跪了一名女子。
一身玫紅色的宮裝,漆黑的發梳理的整整齊齊。低垂下去的眉眼,我看不清晰她的容顏。只是依稀能夠望見她鵝蛋形的臉頰,薄薄的唇角。
“殤兒,下來啊。”廖靜宣的聲音,忽然將我自那名女子身上拽了回來。我連忙收起探尋的目光,低頭看向身旁的廖靜宣,見他頭也未回,仿似身后沒有跪著那么一大批恭迎圣駕的人。
只是一味的望著我,伸出雙手似乎是要扶我下車的意思。我又抬頭看了廖靜宸一眼,見他只是恭敬的垂著頭,并未看向我們。我便也就將手遞到了廖靜宣手中,借助他的外力,輕輕松松下得馬車來。
這時的他才轉過身去,望著廖靜宸,些微寒涼的嗓音徐徐遞出:“臣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朕不是說了嗎?朕此次只是微服出巡而已,何來你們再跪在門口如此大張旗鼓的相迎呢?”
“皇上說的雖是此中道理??墒遣还茉鯓舆@禮節不能費啊,況且這又是臣之后門,尋常時候便鮮少有人在此經過,現下更是百十里不見任何一個行人,倒也不影響皇上的微服出巡吧?!绷戊o宸依舊跪在地上,抬起頭來,望著廖靜宣霽顏一笑。紅日失色,月華無光。
“哈哈,就你懂得朕。都起來吧,以后不必行如此大禮。這是宸王妃吧?果然裴家的小姐個個美貌異常,嫻雅端莊,這傳言倒真是句句屬實。皇后,你且仔細瞧瞧,朕說的是不是那個理兒?”廖靜宣仿似一瞬間成為了一位好好先生,一手輕輕攙扶著我向廖靜宸跟前走過去。
這么些個人在場,雖然是低垂著頭的,可我也不敢在這種場合拂了他的面子去,只得跟著他別別扭扭的向前面走去。
待行到那名女子跟前,廖靜宣便哈哈一笑,滿嘴里溢出的全是夸贊之詞。
我也不好說些別的什么,雖然看在眼里,內心深處卻是極為不舒服。
我便又瞅了廖靜宸一眼,爾后看向對面的女子,淺笑嫣然:“皇上說的是,臣妾看著也很是喜歡呢。果然是一個標志的人兒,皇上的眼光果然不錯,宸王爺有福氣啊。”
“皇上與皇后娘娘的夸贊,臣婦可不敢當。外面流傳的那些個言詞,都是世人道聽途說而已,做不得準。再說了,臣婦可沒有皇上與娘娘說的那般好。倒是早就聽聞坊間流傳贊美娘娘的言詞,臣婦今日得見鳳顏,當真覺得那些個溢美之詞,都不及娘娘的千分之一。”宸王妃滿懷歡悅的淺笑幾聲,垂下頭去,極盡謙虛。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我西廖國的皇后,也是你這般婦人可以比擬的嗎?真是不知輕重!”我卻是沒有想到平日里溫文爾雅,脾氣極好的廖靜宸,竟然當眾說了這么一番話出來。經常勾起的唇角,此際亦是垂了下去,沒有了半分生氣。
正自驚駭間,卻見那宸王妃緊跟著垮下了臉,垂首低聲說道:“王爺教訓的是,妾身逾越了?!?
“唉,臣弟,你怎么能這么說話呢?朕瞧著這弟媳婦好著呢。跟了你,你要好好的待人家。別讓外界說咱們皇室中人眼高于頂,狂妄自大?!绷戊o宣想是看不過去了,站出來擺正顏面,沉聲訓斥道。
“皇上言重了,自然是臣婦壞了規矩,理應如此。王爺他教訓的在理?!卞吠蹂怪^,低聲說道。卻是偏向廖靜宸的。
可他仿似并不領情,更是生氣的瞥了她一眼,將她拽出兩步去,垂頭斂目:“皇兄教訓的是,臣弟剛才的話語確實是重了些。只是臣弟想不明白,裴將軍這樣一位馳騁沙場,軍紀嚴明的鐵面將軍,怎么就嬌慣了自己的女兒呢?”
“宸王妃是裴將軍的幺女,嬌慣了也是常有的。你堂堂一介王爺,一介七尺男兒,該是擔當的時候就擔著點?!绷戊o宣仿似極為不喜,廖靜宸竟然當著這么多的人,駁了他的面子。故而,說這番話之際,再也沒有了一絲開玩笑的成分在里面。
“是,臣弟知道了?;市謥砹丝傄膊荒茉诟T口站著不進去吧?快,快請進。福管家,快去通知里面給皇上與娘娘備茶!”廖靜宸穿過廖靜宣的身影,靜靜望了我幾眼,瞬即轉
了臉色,熱情的請我們進府而去。
那被喚作福管家的人,趕緊答應了一聲,便一路小跑著進去內院,先行準備著去了。
“前幾日聽臣弟說,這府里又有了新鮮的玩意兒。朕很是感興趣,便叫著皇后一同前來了。不知這新鮮玩意兒現在何處?。俊绷戊o宣穩穩坐于上座中,待婢女上茶退去之后,方才緩緩言說道。
“回皇上,確實是有新鮮的玩意兒,可并不在臣的府中,而是在城郊的十里街?!绷戊o宸自下座中站起身來,微微垂首,恭順回答道。
“既是這樣,朕也好久未曾出宮來了,那就去十里街轉上一轉吧?!绷戊o宣說著便就站起身,向下面走來。
“臣婦看這時辰也不早了,皇上與娘娘不如自府里用過午膳,再去吧。”宸王妃也跟著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言說道。
“看來也是,皇后的意思呢?”廖靜宣不置可否的答應一聲,便轉身問向了我。
“這個,”我遲疑著不知該如何開口言說比較好。
若是留在這里用膳,肯定要面對著這個宸王妃了。不知是為什么,我不喜歡她,極盡不喜歡。也許是因為她的美艷純潔,也許只是單純的因為她是宸王妃,廖靜宸的妻。
“不知皇嫂現下可是覺得腹內饑餓了?倘若還能支撐一會子,那臣弟就帶您與皇兄去十里街的封天食府用膳。那里可是咱們西廖國首屈一指的酒肆,且各種佳肴都配得很是齊全。若是皇嫂想要品嘗東舒國的特色酒菜,也是可以的。”廖靜宸說著便將眸子遞到我身上來,漆黑的眸子直直望著,沒有任何的暗示與隱晦。
我卻是在第一時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執意要去十里街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說不來,他要帶我見的那個人,此刻就是在那里。
當然,我也是極為想去的。他一說封天食府,我便第一時間就想起了姚碧笯與師父。在我前來西廖之前,姚碧笯就曾經說過倘若我刺殺廖靜宣成功,就躲進封天食府中去。她與師父會在十日內趕到,將我帶來東舒的。
雖然現下已經今非昔比,姚碧笯也肯定不會出現在那里了,可我也還是想要去看看這個盛名一時的酒肆,到底是個怎么的樣子。
隨即點了點頭,我開口言說道:“皇上,臣妾確實也還不餓呢,既然臣弟說的那么好,況且臣妾也是好久沒有品嘗到東舒的菜肴了,不如就去那封天食府用膳好了?!?
“也好。”廖靜宣唇角微勾,輕淺一笑。爾后又扭頭看向廖靜宸:“既是這樣,臣弟就換了便服,與我們一同前去吧?!?
廖靜宸答應了一聲,便在廖靜宣的催促下先行退去換便服了。而我與廖靜宣亦是大搖大擺的出得府門,準備去馬車上等著他。宸王妃卻是再也沒有言說一句,只是恭恭順順的將我與廖靜宣送了出來。
透過馬車上隨著微風前后擺動的簾子,我瞪大眼睛,直直望著立在風中,衣裙翻飛的女子,那個宸王府的女主人。
那樣柔媚婉約的樣子,是我不能及的美麗。體貼細致,玲瓏嬌俏的神情,是劃過我身心痛楚的來源地。
馬車搖搖晃晃的行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便在一處聽起來極為熱鬧的地方停下了。駕車的素焰下來馬車,隔著厚厚的車簾,低聲稟道:“少爺,城郊十里街已經到了?!?
素焰何時改的口,我卻是不知道。頗為驚訝的轉頭向廖靜宣望過去,他接觸到我的目光后,只是神情歡悅的眨了眨眼睛,卻并未言說原因,看樣子也是沒有言說的那個打算。只是躬起身子,準備下車去,嘴里同時應著:“恩。”
待得我們都走下馬車之后,眼前的情景卻將我嚇了一跳。也終于明白這個地方為什么要叫做十里街,這里為何會如此熱鬧不凡了。
只見我的正前方是一片頗大的湖泊,青綠的湖水,碧綠的荷葉,以及開滿一湖的鮮艷的荷花。粉白粉白的顏色,掩映在層層新綠之中,煞是好看。
而湖水的正中央,被橫出來的攔橋,隔開一半。攔橋之上亦是人聲鼎沸,好不熱鬧。那五彩繽紛,隨風飄揚的衣衫羅裙,更是為這一大片鮮綠的蓮葉,增添了不少趣味。
兩邊俱是雕花的圍欄,頂上掛著大紅的燈籠。赫然寫著“十里荷塘十里花”幾個大字。和這一湖的蓮瓣,混在一起,到是別有一番風味。
不算太長的攔橋盡頭,便是一座不大的小島嶼。島上四面環湖,除去與攔橋相接的這一面之外,其余三面俱是一間一間,遠遠瞧著就極盡清雅的茶樓與酒肆。
每一間牌匾上的名字,都極盡有趣,且又富有詩情畫意,倒是與這整體看來就雅致不已的茶館、酒肆之內的裝飾效果是一樣的。
“真是沒有想到,這十里街倒是熱鬧的緊。雖位處城郊,卻是要比城內都繁華許多呢?!绷?
靜宣站定在岸邊,遞目望向遠處那一片,鶯歌燕舞的熱鬧景象,低聲感嘆道。
“大哥說的是,現下四月初,正是出來踏青的好時機。正所謂‘人間四月芳菲盡’嘛,想來這句話還是影響了好些文人雅士細致的心尖兒吧。大家也正想趁這個節骨眼上,抓住春天的尾巴,再盡情的享受一回這難得的景致?!绷戊o宸隨著淺淺一笑,也將眸子遞向湖中心的那片熱鬧的攔橋處。
“是啊,呵呵。看來朕出來的還真是個巧時候,正好有福氣,好好瞧一瞧這晚春時節的景色?!绷戊o宣面上掛著淺笑,向著身后招招手。待得素焰走上前來后,遂吩咐道,“你且去尋只空閑的船來,咱們也去那攔橋處走上一走。”
“客官,既是要找船,就不必如此麻煩了??蠢蠞h這只船可還結實,可稱心?”話音剛落,不知何時已經劃過來的一名老翁,站在一艘不大,卻很是干凈平整的船尾處笑嘻嘻的望著我們。
“好!老伯這船來的正巧合適,我們哪里還有不稱心之處呢?”廖靜宣哈哈一笑,便當先一個跳到了那只小船里。
爾后,又回頭望向我,張開雙手,極盡開懷:“來,殤兒?!?
我回過頭左右看了看,見也確實無甚別的好辦法。只得將手遞交到了他寬厚的掌心中,輕輕一躍,也就安安穩穩的站立在了船艙處。
待得廖靜宸跳下來之后,我望著仍舊站在岸邊的喜兒,也是有些犯愁。小心的挪到船沿上,剛想伸出手來接她之際。卻見素焰一個俯身便將喜兒抱了起來,爾后縱身一躍,輕輕松松的躍到了船頭上。
我們三人都鉆進了船艙里,只留下喜兒與素焰站在船頭邊,不知在看些什么。我抬起臉,望著越來越近的那座不大的攔橋,看著身下清亮透徹的湖水,與雙槳劃向身后而留下的紋痕,不由得感覺到心內竟然一下子明媚起來,也覺得似是沉靜了下去。
行了不大會兒得功夫,這船便在攔橋邊靠了岸。我們上得橋去,細看之下才發現,剛剛遠遠的雖然也看到了圍欄上的雕花,可竟然不知雕刻的卻是這般逼真,真個就像活了一樣。
我與喜兒俱是沒有到過此處,自然也就沒有見過這圍欄了。兩人緊貼著圍欄向前面走去,邊走還不住的邊開口贊嘆,雕刻師傅的技藝,當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剛走下攔橋,遠遠的我便看見了“封天食府”四個大字。果然是氣派的很,且又同時透漏著古樸典雅的氣息。讓我第一眼,便喜歡上了這里。
見一樓已然坐滿,且又各色人等,錯雜不一。我們便上得二樓去,尋到一處臨湖的位置坐了下來。原本想要尋雅間的,卻不巧今兒個人太多,雅間已經全滿了。他們二兩個身份不凡的人都沒有意見,不怕暴漏自己的身份,我自然更不擔心什么了,便也就這么坐了下來。
又見喜兒與素焰,一邊一個像門神似的,立在我們身后。覺得是怎么看,怎么都不順眼,不舒服。我尋思著現下反正是在外面的,便讓喜兒與素焰與我們一同坐下。畢竟若是他們兩個就那么直愣愣的站著,讓別人看見了也不是怎么一回事。
卻沒有想到,我好心的提議一出,竟然遭到了他們兩人的同時反對。廖靜宣與廖靜宸只是沉著臉,并不表態。許是他們自小便生長在這里,反而覺得這些伺候的下人就應該如此吧。也許還會覺得身為下人的他們,與主子坐在一起,也確實不像個什么樣子。
別個人兒倒也罷了,站或不站的,與我關系也不大。可我就是見不得,我自己在乎的人,受了什么委屈去。但是,他們這兩位爺卻都不表態,喜兒與素焰又極力推辭,我自然也不好太過強求。
正自躊躇間,廖靜宸便給我出了個還算討巧的主意。反正這里也是不需要伺候的,便讓他們二人去了現離我們不遠的,樓梯口的那張桌子上坐下了。
既離得我們不遠,能夠互相照看著。又免去了他們一直站著的命運,且還能與我們一道用些膳食,填飽肚子。
我便也就心滿意足的轉回頭來,卻正巧看見店小二端著茶盤走上樓,直直朝我們這邊行了過來。
通體晶瑩,碧綠瑞澤的茶盞,一被注入茶水,茶香之氣便撲鼻而來,清香四溢。
此刻漸漸走上樓來的人也多了不少,我將他們仔仔細細觀察了一遍,也沒見什么特殊的,與眾不同的人出現。又看了一眼廖靜宸,見他已然端起茶盞,準備飲茶了。眸子卻直直的盯向窗子外面,那一片綠瑩瑩的湖光景致,似是在等待。
想是還沒有出現吧。這么想著,我也就端起了面前,香氣縈繞,注滿茶水的茶盞。
“這茶聞起來真是香,不知喝下去,會不會也是這種感覺?”我端起茶盞,靜靜看著在水中翻騰滾動的茶葉,像極了一個個舞動到極致的精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