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向太后說的這件事情?又是誰指出了是燕兒所為?這樣一個矛頭擺明了就是要針對涵賢妃的。
如若今兒個,我順著太后的意思認下了,那么涵賢妃肯定就會以為是我故意要加害于她了。
借刀殺人?一箭雙雕?這一招看來還真是狠。
“皇后,哀家不知道那幾日你這朝仁宮到底有沒有熏蟻蟲。哀家只知道,確實是有劇毒出現在這里,還差點害了哀家孫兒得性命。燕兒都已經認罪了,你竟然還不知道?哀家真是不明白你這皇后的警覺性到底在哪里。
不過,雖說燕兒是涵賢妃的底下人,可她所做的這些事情,畢竟是涵賢妃不知情的。哀家總不能不辨是非強加罪行,故而,哀家只是懲罰了燕兒。這一點上,你不會心里覺得不痛快吧?!碧罄溲劭戳丝次遥瑳]有任何情緒起伏的說道。
涵賢妃垂著頭,偷偷瞧了我一眼,微微點了點頭。我一臉莫名其妙的又看了眼絮淑妃,她卻是沒有看我的。
既然太后的話語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了,且涵賢妃也要我應下。我便也就不再多想,硬著頭皮,垂首答言:“臣妾不敢!”
“恩?!碧笞员强字泻叱鲆宦晛?,便就住了嘴。
這廂衿充容卻滿臉疑惑的行到了我跟前,將我望了幾眼,又抬頭看向上座中的太后,一副無法理解的樣子:“太后娘娘,這朝仁宮本就是皇后娘娘居住的,誰能有這么大膽子,敢在皇后娘娘眼皮子底下動手腳呢?”
“臣妾也是覺得奇怪。朝仁宮守門的又不是別人,一向是皇后娘娘最為信任的席公公所調派的人手。席公公一直盡職盡責,忠心辦事,就連我們這些個每日里來給娘娘請安的妃嬪,都是知道的。故而,臣妾琢磨著席公公這里肯定出不了什么差錯去。”絮淑妃也是一躬身,畢恭畢敬的言說道。
“這個自然是的,小席子是臣妾親自挑選出來的人,肯定不會出什么岔子的?!蔽乙娝齻儍扇艘怀缓偷难哉f著,心里不由得跟著提的高高的。
“哀家也這么覺得,既然宮門處沒有什么事情,那肯定就是內鬼。”太后忽然抬起臉來,定定望著我。
“太后說的是,臣妾一定會細心查辦此事,同時也會吩咐他們多注意些的,還請太后娘娘不必掛心?!蔽页鱿骂^,急急應道。
“太后,雖說皇后娘娘已經準備徹查此事,可畢竟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皇后娘娘竟然才后知后覺的察覺出此事之重要,那么照此看來,誰又能保證下一回不再出現此種事情吶。
況且小皇子才那么小,根本沒有自保的能力,若是真就出了什么事情,這可怎么辦才好呢?”衿充容站出來,越說到后面,神色越是傷心起來。
見太后已然有了動容,才又接著說道,“看臣妾這張嘴,都是臣妾的錯,臣妾不該說出這些不吉利的話?!边呎f著,她竟舉起自己的右手,朝自己臉上打了過去。
剛打了那么兩下,太后便憤然站起身來怒道:“夠了!衿充容也是一番心意,哀家明白?;屎螅Ъ矣X著弘兒在你這里,確實不怎么安全。你是個大人,自己可以照顧自己,且又是一國之母,一時半會兒的也不會出什么事情。
可是,弘兒才剛剛出生月余,呆在你這里實在是太危險了。況且你這里伺候的也都是些年輕的丫頭,毛手毛腳的,不如我那里的穩重。等會子,哀家便親自派人來接,讓奶媽抱著弘兒到哀家那里去吧。等得弘兒長大成人可以照顧自己了,再來你跟前孝敬著也成。”
“太后,這萬萬不可啊。臣妾自己可以照顧弘碩的,我一定會將他照顧的好好的,絕對再不會出現類似的事情。太后娘娘,您那里事情也不少,就不用讓他過去添麻煩了吧?!蔽壹泵蛳律砣?,天佑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心頭肉,我現今唯一的念想。
我怎么能夠將他給予別人,我怎么能忍心呢?我不能,我不能!
“去哀家那里又不遠,多走幾步路而已。況且,弘兒在哀家那里也比在你這里安全,你哪個時候想見了,就過慈安宮看去便是。哀家與太上皇正瞅著每日里枯燥煩悶呢,弘兒去了,我們高興還來不及的,哪里有什么麻煩的呢?!碧笠娢揖谷贿@般反應,極為不悅的皺緊了眉頭。
“太后息怒,臣妾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只是,只是弘碩已經習慣了喜兒的照顧。臣妾覺得若是換了別個人,他肯定會不習慣的?!蔽医g盡腦汁,忽然便想到了這樣一個可以拿來用的借口。
“既是如此,那就讓喜兒跟著一起過去吧?!疤鬅┰甑臄[擺手,冷眼瞥了我一眼。
這個時候,我還能說什么?想來再怎樣說,她都已經拿定了注意,更改不得。不過,她能夠準許喜兒跟著一同前去,我還是有些放心了的。
無奈下,我只好俯身下拜,點頭
稱是。
爾后,又說了幾句閑話。尤其是針對這件事情,又專門囑咐了我幾句。太后才心滿意足的離開。待得她離開之后,我都顧不得絮淑妃,涵賢妃她們幾人。轉身便朝著朝仁宮都點跑去。
腦海中一遍一遍,過濾不掉的,跳躍閃動的都是天佑,那張稚嫩,又不懂世事的小臉。
難道在這個廖宮里,我連自己的孩子也沒有辦法保護嗎?可是,萬一太后照顧不好他,該怎么辦呢?萬一他想要找媽媽,又該怎么辦呢?若是別個人想要欺負我的孩子,她是不是就只是看著,并不管束呢?
越是這么想著,我的心就越是無法安定下來。腳下亦是像踩了隨風搖曳的云一般,急切的向著露華殿飛奔過去。原本隨在我身旁的西伶,亦是緊緊跟在身后,不住的喚著讓我小心一些,走慢一點。
可是,這顆無法規矩跳動的心,又怎么能夠控制得住。我想見我的天佑,此刻我只有他,將來也只會有他。我想要見他的心是那樣迫切,就連我自己都無法阻止。他是我今生的依靠啊,唯一的依靠。
“喜兒,天佑呢?天佑呢?”剛剛跨進露華殿的殿門,我就開始朝著內殿方向大聲呼喊。
“公主,小皇子一切安好。奴婢一定會照顧好小皇子的,請公主放心便是?!毕矁夯琶τ鰜?,臂彎里抱著我的孩子,眉宇間含著焦急與心痛,流露出來的嗓音卻是無比的寒涼。只有至高無上的尊敬,卻沒有一絲我所熟悉的親昵。
我感覺不對,慌忙向她身后看去,卻恰巧看見了正領頭向這邊走來的張嬤嬤:“奴婢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順暢百福!”
“啊,都起來吧?!蔽覐娭茐合麓罂诖罂诘拇瓪?,極力順暢氣息,一派鎮定的回道。爾后,又望向喜兒,“喜兒,小皇子要用的衣物可有打理齊全?”
“回公主,就快了。只是還有一些細碎的沒有打理,張嬤嬤她們就趕來了?!毕矁呵那钠沉宋乙谎?,恭敬回答。
“恩,那你去打理吧。”我自她手里接過天佑,想要細細的再多看兩眼。卻只覺得原本干澀的眼角,徐徐滴下淚去,落在了包裹著他的錦被上,瞬間消失干凈,只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娘娘,時辰不早了,奴婢要回去向太后復命了?!碑攺垕邒吒I碓谖腋?,第四次說出此番話時。我終是抬起了沉重的眼瞼,機械般點了點頭。
又盯著瞧了好一陣子,才將懷里那個柔軟又暖和的小身子,小心翼翼的交到喜兒手里。淚眼婆娑的只是望著他,誰也不看。而這么小小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即將要與我分別的事情。
我的淚水滑落在他的臉頰上,他伸出手去掃落干凈,唇角翹起,歡悅而笑。望著他那張笑臉,百般焦急與心痛,還有濃濃的不舍,都只能,也必須埋藏進無人知道的荒野深處。
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亦是拉不回我的思緒?,F下的自己便就如同一尊雕塑一般,站于窗口,望向遙遠的外面。遙遠的那邊,住著我的天佑,心之念之的天佑。
手掌狠狠攥起,顯示著我無比的憤恨以及堅定的決心。誓要將我的天佑,搶奪回來,安全帶離的決心!
“這么晚了,怎么不讓她們進來掌燈呢?”廖靜宣的聲音,猛然想起在殿內。
我轉過身去,沒有意料中明黃的衣衫,白皙的容顏。取而代之的只是一片看不見五指的漆黑,一道似有若無,不甚清明的暗影。
我這才恍然,現下竟然已經到了這般時辰。自己究竟在這窗邊站立了多久,我卻是不記得了。只是記得從喜兒走后,天佑離開我的懷抱之后,我便就再未動過,直到現在。
雖然知道是他,可我還是沒有理會。徑直扭過臉來,繼續盯著外面樹影重重的地面看去。雖然心緒早已經亂了幾分,卻依舊刻意這般裝作無動于衷。
“朕知道今日的事情,讓你傷心了??墒悄负笾赃@么做,也是為了你好,為了我們的孩子好。只是一時而已,你忍一下就會過去的。”他趁著濃重的黑夜,慢慢向我身旁靠近過來。
不小心觸到桌椅發出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里,顯得更加刺耳聒噪。
“是嗎?那還真是勞煩皇上費心了?!蔽页镀鸫浇牵淅湟恍?。
“不論你信朕也好,不信朕也罷,到時候自能見分曉了。好好將養身子,才是正理。”他沒有理會我的嘲諷,徑直在我身旁站定。
“我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不是嗎?你又何必做出這般惺惺之態,即使演的再怎么好,在這里也沒有人給皇上你鼓掌。豈不要浪費皇上的一番氣力了?”我憤然轉過身來,緊緊盯著他,一字一句的說道。
“一直以來你就是這般看待朕的?哼!朕不需要什么掌聲,更不需要來自你的鼓掌!你既都這么說了,朕也明說了吧。朕之所以還要費盡心思的在你跟
前演戲,只是因為你還有利用價值而已。
不過,你可別想著草草了結自己,不要忘了,弘兒雖然是朕的兒子,可他不會是朕唯一的兒子。珍惜與否,完全看你的表現!”廖靜宣怔楞了幾下,便就咬牙切齒的對我發著狠話。
鐵青的臉面,在暗夜里,被月光照射出正反兩面來。顯在陰影里的那一半,與露在白光里的那一半,對比參照,更顯出幾分猙獰恐怖來。
“現在我才終于明白,原來這一切,都是皇上一個人在幕后操縱的。太后也只是一個迷惑眾人,以至迷惑我的幌子而已,對不對?可是,我的孩子他沒有錯,你怎么就能如此狠心,一定要傷害我的孩子呢?”一提到天佑,我便仿似失去了理智一般。
即使再怎樣竭力控制,卻依舊不能做到無動于衷。終是對著他,大聲吼叫起來。
“朕狠心?哼!狠心又怎樣?到底要朕如何做法,全看你自己了!”廖靜宣不顧我的怒吼,憤怒異常的黑眸子,燃燒著層層火焰,一浪高過一浪,洶涌遞出。
話落,便在冷哼聲中拂袖離去?!班?!”殿門關閉的沉重響聲,驚得我猛然一滯。在這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脫力良久的身子,終究無力的癱軟下去,滑落地下。
為什么?我實在想不明白,為何我要來這里?為何又要碰到如此狠心決絕的他?癡傻的自己,曾經在某一個時間,還以為我們真的是可以在一起了??墒?,到頭來才發現,那只不過是自己欺騙自己,自己為自己編劇的一場好戲而已。
慢慢抬起手摸上自己的胸口,我無聲的詢問自己。是從什么時候,自己開始喜歡上這個狠戾決絕的他,開始在意他的呢?
也許便就是從他對我百般的呵護關心之時吧。那個時候,總是以為這是真的,一段時日下去,便就習慣了他的關懷與體貼。
現在才明白,這只是他為達成自己的目的,而必須要做的事情。一切都是謊言,一切都是!呵呵,想想自己還真是可笑。在這深宮中,哪里有什么姐妹親情?哪里有什么真誠愛情?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笑話,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
“你哭了?”輕柔的聲音,響起在窗口旁邊。
“你怎么來了?外面守衛的那么多,那么危險。”我迅速抬起衣袖擦干眼角殘留的淚痕,站起身來,望著隱在暗處的廖靜宸。
“沒事,都躲開了。今兒個白天呆在府里無事,去蔣兮航府上坐了一陣子。在那里聽說了這件事,唯恐著你心里難過,便就過來看看你。”他背著雙手,輕輕走過來。黑亮的眸子,定定望著我,含滿憂心,“可別再落淚了,眼睛都紅腫了?!?
望見他的擔憂,他眼睛里真切含滿的自責與關心。我剛剛強制壓下去的心墻,一瞬間便坍塌潰散。像極了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淚水盈盈落下,滾落腮邊。
他抬起白皙瑩潤的手掌,輕輕為我拭去那一片片濡濕。我卻只是含著滿眼的淚水望著他,不動不躲,不閃不避。
“你總是這般傻,這般較真。即使現在太后把弘兒接走,又能怎么樣呢?我已經部署的差不多了,再等上兩三天,最多三天,我就將你們接出宮去。到時候,不管是弘兒還是喜兒,都會回到你身邊的?!绷戊o宸堅定無比的眸子,落進我的眼睛里,讓我不由得便相信了他的話語。
總是有種漂浮無根的孩子,終于尋到了家的感覺。有種塵埃落定的安心,有種抓住救命草的歡悅,絲絲縷縷,繞進心田。
我淚眼汪汪的望著他,緩慢又沉重的點了點頭:“我相信你,這個世界上,我只能相信你了。你說他們會回來,我就相信會回來。一定會回來的,對不對?”
“對!我一定會還你一個完整無缺的弘兒,當然還有喜兒。記住,你的便就是我的!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趕緊將自己的身體養好。到時候萬一你沒有了力氣,誰來哄弘兒呢,誰來抱著弘兒呢?到時候你可別想著指望我這個大男人,我真的做不來那種事情?!彼鋈桓┥磉^來,雙手扶住我的肩膀,眉宇間盡是擔憂。
“恩,一定會的。”他說得對,我是知道的,我愿意去相信。
輕輕靠在他的懷里,靜靜聆聽著一室的沉寂。我便就真的感覺到了無盡的安全與滿足,終究到得現在才明白,只有這個胸膛是屬于我的,只有他愿意為我來敞開,亦不會索要回報。
雖然是有著無盡的愧疚,可是此時的我,只想緊緊的抓住這支浮動的稻草,只想要依靠著它走出這片寬闊泥濘的沼澤地,不做他想。
“娘娘,娘娘,您歇下了嗎?”也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綺兒的聲音響起在殿門外面。
忽的一驚,我趕緊讓廖靜宸躲藏在屏風后面,也不知為何,竟然心虛的整了整衣衫,才輕輕開口道:“已經歇下了,有什么事情,明個兒早起再說吧?!?
(本章完)